夜里，吃得饱饱的我正拿着速写本思考该画什么，妹妹抱着枕头凑到我身边。
“怎么了吗？”
“补充哥哥能量。”妹妹倒向了我。
臂膀被妹妹征用，我只好将手中的铅笔、速写本放下。
“最近在学校过得怎样？”
“哥哥每天都在问班长吧。”
“我想听妹妹说。”
“普通。”
以我的肩膀到手臂一线为中心，妹妹做起了钟摆运动——实际就是靠在我身上左右晃荡起来。
老沙发被她弄得叽叽喳喳的。
“这个学校的进度比我原来那边慢，很多课都是我学过的。学生的水平好像也不怎么样。”
“对我母校留点情面吧。”
“但是班长很厉害，有些我都觉得超纲的题，她也能解答出来。我有时候会怀疑，班长其实是伪装起来的外星人。”
我忍不住敲了下妹妹脑袋，“你就是这样看每天照顾你的同班同学？”
“我又不是小孩，怎么用得着每天照顾嘛......”
班长，别和这种不领情的家伙做朋友了，和我做朋友吧。
“在新学校交到朋友了吗？”
“当然交到了。”
“有几个？”
“......班长。”
“不就是小孩子吗？”各种方面。
“哥哥那边呢？还不是没朋友。”
“朋友的话......有了吧，应该。”
“哥哥在想那个大胸女人了。”
妹妹把着我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盯住我。
这就是我的妹妹，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力，今后可以和班长组队加入华米兹之家。
“妹妹不喜欢镜花吗？”
“哥哥呢？喜不喜欢她？”
“镜花人挺不错的吧，在快餐店都告诉她是开玩笑了，她还是坚持把账结了，很大方是吧？”
“哥哥有吃软饭的倾向。”
“她性格也很好啊，活泼开朗，怎么欺负她她都好像不会生气，特别有欺负的价值。”
“哥哥还有抖S的倾向......”
“吃晚餐的时候你们不是聊得也挺开心的吗？”
“只有哥哥和那个女人聊得开心......唔，班长偶尔也会搭腔。”
“只有你一个人不开心——这样说才对吧。”
我用另一只手轻抚妹妹脑袋，她柔顺发丝的感触反倒像在轻抚我。
“妹妹，没必要这么怕生，至少哥哥带来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哥哥，我问的是你怎么看那个女人的？喜欢吗？”
抓着我肩膀的手似乎稍微用力了些。不过妹妹应该没察觉吧，她正表情专注地等我答案。
对于镜花的出现，妹妹明显表现得过于在意了。
我垂下视线，“嗯......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按照我的经验，判断喜不喜欢需要半个月时间。”
“哥哥居然有这样的经验......”
前几天才有的。
其实我刚才是想起镜花说的“不到时候”。想到那个时候的学妹，我不由得有些许心慌。
“镜花，是个怪人。”
能够无视气氛展现自我，总是无所顾忌地释放着光芒，和阴沉灰暗的我刚好相反。
“如果她不嫌弃，我想和她做朋友。”
无言地，妹妹远离了我，然后抓起枕头——
“反正哥哥就是被大胸迷住了嘛！”
脑袋被枕头重击。
伤害不高，但是很烦。
我出声辩解，“但是她胸真的很大啊......”
“不否认被迷住吗？”
枕头连续砸下。
我表情沉重地摇头，“她屁股也很翘。”
“讨厌！这样的哥哥好讨厌啊！”
枕头横扫而来造成颜面直击，毫无准备的我被仰面打倒在沙发上。
妹妹“咚咚咚”地跑向卧室，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哥哥。”
听到呼唤我赶紧爬了起来。
妹妹在回卧室的转角，伸个头出来。
“但是我穿丝袜更好看吧？”
我试想了下镜花穿丝袜和妹妹穿丝袜在一起对比的情景。
这里就是极乐世界吗？
“哥哥，那条黑色的，我还没穿过吧......要我穿给哥哥看吗？”
我还能干什么？
只能趴在沙发背上使劲点头。
老沙发“叽噶叽噶”真是吵死了！
“早点睡吧，”妹妹总算露出了笑容，“梦里说不定会有哦~”
诶？
“咚咚咚”小跑的脚步，开门，关门，“咔嚓”，清脆的上锁声。
我双眼目视虚空。
这算什么？
先抛出美好的幻想又亲手捏碎，这不是恶魔的行径吗？
不只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学妹，我的天使妹妹也有小恶魔的一面吗？
还有，为什么要锁门？害怕被梦游的哥哥袭击吗？
妹妹对我的信任感是不是越来越低了？
“可恶，这叫我怎么睡得着啊......”
翌日。
人工湖边的长椅上。
“学长，昨晚没睡好吗？”
镜花还是一下课就跑来找我，也不知道文学专业的课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么少。
“画了一晚上画，燃烧殆尽了。”
“诶~学长画了什么，好想看~”
本来就打算给她看的，我将速写本从包里拿出来。
“是画了什么呢~画了什么呢~会不会是画的镜花呢~”
我拿本子敲了下镜花脑袋，“不许唱，这是我听过最难听的即兴作曲。”
“学长又在害羞了~”
镜花笑着接过速写本翻了起来。
这个速写本我买来就没用过，昨天是临时起意想为她画点东西。镜花打开本子就看到了我的画。
一页、两页、三页。
镜花安静地看着。
从我的角度看她，正好有抽芽的柳树做背景。荷叶新绿，柳条在微风中舒展。潋滟波光倒映在岸堤上，又像在她眼底流动。
不出声的时候果然如华丽典雅的紫藤花——我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在纸页上摩挲的纤长指节，垂下的眉眼温柔如水。照片里的她是这样凝视我，此时的她又这样欣赏我的画。
“学长？”
“嗯？”
镜花向我看来，我毫无准备地和她撞上视线。
镜花笑了起来，周围的光仿佛也跟着笑了。
“干嘛一直盯着我？啊，是担心我不喜欢学长的画吗？”
我眨眨眼，移开视线，“那就，点评一下？”
“放心吧学长。我才不会像学长那样把别人的心血贬得一文不值。我昨天是真的很难过哦。”
“我知道了。反正我不会负责的。”
“学长好渣，随意糟蹋别人的少女心......”
“啧，赶紧说评价。”
“哎！”镜花夸张地重重叹气，“反正学长就是认为我的故事很差劲，专门画了漫画来教我怎么写吧。”
我点头，“你能理解真是帮大忙了。”
“那么我要说我的感想了。”
“请畅所欲言。”
“首先，”镜花翻到第一页，“为什么女主角穿得这么暴露？人家明明是公主......”
“要问为什么——有着这么出色的身材，当然要把胸和屁股都漏点出来，不然不是很浪费吗？”
“没有公主身材很好的设定！”
“我自己加的！”
是的，就是按照某人的身材画的！
不用在这种时候，根本不知道学画画有多棒！
“那这个呢？为什么所有女性角色都穿着丝袜？公主殿下都穿上比基尼一样的铠甲了，干嘛还要穿丝袜？好怪啊，学长，真的太怪了啊！”
“镜花啊，有些事最好不要牵扯太深。知道真相未必会有好下场哦。”
“呜！学长好可怕......”
这只是我昨夜欲望的残渣，要不是靠这几页漫画将它压制，今天的我会更可怕哦。
“学长......还有一点，我可不可以说......”
我收拾好表情，不再恐吓学妹，“嗯，说吧。”
“最后为什么是公主缠上骑士？我的设定可是骑士对公主陷入狂热的爱，还因为诅咒不能离开三百米......”
“所以说啊，镜花，这就是你设计剧本时不成熟的地方。骑士有自己的职责怎么有闲心去谈恋爱，有这个心思的不应该是爬树去救猫的公主吗？况且骑士也算是救了公主的恩人，结果这个公主在恩人对自己表示好意的时候给他下诅咒，这样的公主脑袋真的正常吗？这样的男女主都让人出戏。”
“好过分，镜花又想哭了！”
“哭吧，我最喜欢看女人哭了。”
“......但是，学长画的公主，整天跟着男主，不是和跟踪狂一样吗？”
镜花看起来还不服气，略带婴儿肥的脸鼓了些起来。
我只能默默地盯着她，用眼神传达我的心意。
“啊......这个跟踪狂就是我啊......”
镜花领悟到了，大受打击。
“那么，镜花评委，综合来看这部漫画作品可以给几分？”
“十分。”镜花忍痛说道。
“这么高？”
“百分制。”
这次是我被打击了。
“比基尼加丝袜真的很怪嘛！在镜花的认知里是足以排前三的奇怪了。”
“冒昧问一下前二都是啥？”
“第二是怪形，第一是‘大哥哥’。”
“竟然到这个程度了吗？！”
我说不定真要反省一下。
佛洛依德说过，艺术的本质就是欲望的宣泄。昨夜我正在构思该画点什么补偿镜花，然后被妹妹勾起一肚子欲望，其结果就是画了这么些不伦不类的东西。
没想到我的画居然给单纯的学妹造成了精神伤害，明明我自己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难道我发自内心地变成变态了吗？
“抱歉，镜花。就当没看到吧。”
我想把速写本收回来，镜花却把它抱在了怀里。
“学长，可以把这几页漫画送给镜花吗？”
我有些错愕，“不是不喜欢吗？”
摇头，华丽的长发如波浪般，“喜欢，非常喜欢。”
“但是才十分。”
“作为评委的镜花同学是泯灭私情的！”
镜花同学的觉悟令我肃然起敬。
“可以吧，反正也是为了补偿你画的。”
“补偿？”歪头，有几缕阳光从镜花的发丝间漏出，“学长做了什么需要补偿我事吗？”
“前天我不是害你只睡了三小时吗？昨天又把你的小说批成那样，还让你请客吃饭，什么都不做我会过意不去的。”
“结果学长还是会为我负责嘛~”两侧绑起的发丝随身体摇摆晃动。
“别高兴得太早了，镜花！我只是尽同为创作者的责任，下次还写得这么烂就别想补偿了！”
“学长，”镜花又用着纯净如水的眼睛直溜溜盯着我看，“你是不是所谓的傲娇？”
“可恶，揉你波波哦！”
“呀！”
镜花抱着速写本缩到长椅末端，脸上却是得意的笑容。
“总之这些漫画归镜花了。”
镜花抱紧了胸，可怜的速写本几乎被柔软的胸压得窒息，我宁愿被压的是我。
“还是先拿给我，”我叹了口气，伸出手，“我去把令人不适的地方改了。”
“不行！一笔都不能动。”镜花把速写本抱得更紧，“学长是整个晚上想着镜花画下这些的，镜花要把学长的每一笔都好好珍惜。”
“喂，我可没说是想着你——”
“我知道的，学长。我也是个创作者，我能感受到，学长在漫画里投入的感情。”
耀眼到灼目的表情，如高贵典雅的紫藤花般。
我好像突然理解，为什么她看着漫画时，眼神会那样温柔。
“告诉学长一个秘密吧。”镜花嘴边泛起笑容，轻柔得像微风中的柳叶，“在遇到学长前，镜花已经很久没写过小说了。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像书里那样动人心灵的故事吗？镜花看的书越多越是怀疑。于是怎样都开不了头，也不清楚自己想写什么样的故事。直到，遇到了学长。”
写不出故事的文学少女，画不出画的美术生，在初春的湖边意外的相遇。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太老套了，这个开头。”
“但是这是属于我的故事，”镜花目视着我，长发散发着阳光的气息，“就算老套也想一直写到结局。”
此刻的少女过于耀眼，我只能将视线移向湖面。
“这么说，这就是你成跟踪狂的理由？”
“学长~！”
表示泄愤的浓厚鼻音。
看来镜花学妹不仅适合笑，也适合撒娇。
望着被蜻蜓点出涟漪的湖面，我仿佛看见了镜花的笑。
她眼神温柔的秘密，我多少知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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