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赋予灵魂，这个排面未免也——
“九米先生，这么明目张胆地搞封建迷信真的没问题吗？”
商店街，同样是中央广场，人流量最集中的地段，一家名为“A＆A”的店面正在装修。
这里之前是一家咖啡店，虽然没光顾过但看上去生意不错。前几天看到店门贴着停业告知，我还感到奇怪过。
“不能说是没问题，”九米先生露出略显无奈的苦笑，“我的占卜店营业许可怎么也申请不下来，别无他法，我只能被迫施展魔法......”
“魔法啊......”
“哥哥先生，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
只是觉得莉莉大人会变成魔女是情有可原。
“我说的魔法是金钱和人脉，在大人世界通用的魔法。”
“对不起，是在下见识浅薄了。”
不愧是穿西装的，对于吐槽错误一事我深感抱歉。
“于是，”对着眼前的宽敞店面，九米先生敞开双臂，“我的申请终于得到批准，他们允许我在店里开一个房间做占卜。”
“哦，恭喜恭喜。”
九米先生对占卜事业的坚持与热爱，让我忍不住鼓起了掌。
等等——
“开一个房间？在店里？”
“这已经是最大让步了。只要留一个房间给我，这间店经营什么都可以，决定好了我再把申请表交上去。”
“谁决定？”
“哥哥先生和妹妹小姐。”九米先生笑容灿烂，“这家店就是以你们两命名的~”
不需要说，看到最先装好的店招我就知道了。
因为，这个符号，这个字体的样式，都和今早我收到的对戒的刻字一致。
九米先生确实是按照妹妹的要求，把我们的名字刻在了对戒上，但是又放到招牌上是怎么回事？夫妻店吗？羞耻得想死啊有没有？
“为什么，要用我们的名字命名？”
“为了赋予我的孩子灵魂，”九米先生微笑不变，“不是说过了吗？”
确实是说过，但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为什么开一间以我和妹妹命名的店就能赋予戒指灵魂？这其中的联系我是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吗？”九米先生仰起头，微笑地盯着店招，“正因为想不明白，才是‘恋’啊。”
装什么文艺，这个神棍？要我学着相声里的吐槽役给他脑袋来一下吗？
“还记得我说的吗，你们得到的对戒对我来说也有着不一般的意义，要想真正赋予它们灵魂，我想必须让它们得到结局。”
“结局？”
“‘恋’的结局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就是九米先生想到的赋予灵魂的方法吗？
我自觉脸上有些发烧。
“就像童话故事里真爱能破除诅咒这样？”
“倒也不是。严格来说，我的作品里也没有诅咒。”
到底是哪样啊，这个麻烦的手工艺术家。
“就像这样，”九米先生示意我看向店面，“现在哥哥先生对这里有什么感觉？”
“嗯......店面还挺大，租金不便宜吧？”
“就这些？”
“差不多。”
“如果哥哥先生和妹妹小姐一起来经营这里，十年二十年后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我和妹妹来经营的话......大概三个月就关门大吉了。”
“你们要更有自信点啊，”九米先生脸上满是尴尬，“但就算是三个月，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吧？”
隔着透明玻璃窗，能看到被腾空的宽敞场地。我按照九米先生的话试着进行想象：妹妹身着可爱的制服在店内穿行，我一本正经地在收银台为顾客结账——是随处都可见的景象，但这是我和妹妹共同劳作的空间，我们会为各自的工作提供协助，会一起为了客流高峰而忙碌，也会共同为客源冷清而烦恼，休息时会靠在一起，工作时也会交换眼神为对方打气，每天结算营收时我们都会为了盈亏高兴失落。
到那个时候，这间店面对我们而言就绝不仅只是一个租赁的经营场所。
“会留下很多回忆吧。”我回答说。
九米先生笑着点头，“这些带有情感的回忆，正是它们被赋予的灵魂。”
恍然间，我对九米先生的话似乎若有所悟。
空荡的房间，熟悉的街景，昨天我看到的它们都和以前有所不同。是被赋予了灵魂吗？因为有个人偷偷偷走了我藏起来的感情肆意抛洒给它们了吗？
那个人有在挥霍别人珍贵之物的自觉吗？
“九米先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还是想再提醒一下你，我和妹妹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你想让戒指得到的回忆已经到了大结局了，接下来的剧情也全是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灌水，不要抱有什么期待。”
“可是，戒指的名字叫‘恋’诶......”
“我小时候吃的果冻也叫这名字，难道会有小学生买来送给女朋友吗？”
“我就买过......送给暗恋的女生。”
勾起你的伤心往事真是对不起。
不过——
“不只是我，妹妹也是这么想的。对于我们而言，这对戒指所代表的故事已经落幕了。”
只有一次，妹妹将戒指戴上左手无名指，第二天就将戒指用项链穿上戴到了胸口。妹妹许过愿，要和我做一辈子兄妹，这个事情在那个时候就结束了。
“哥哥先生！对不起，我给你道歉，我们不说这个了吧。”
九米先生缩起脖子，神态畏缩地向我说道。
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奇怪。
“为什么道歉？”
“我可能说了不合适的话题，哥哥先生......看起来很烦躁......”
烦躁？
我做了个深呼吸。
吐出的气息带有火焰——看来，我的龙之吐息已经神功大成。
好吧，我确实很烦躁。
胸腔里困着一团火。像是怒火，又不知是为谁而发。
我想起那天和九米先生交谈后，我与妹妹走在街道的情景。九米先生说的单相思就如夜空，我望见的夜空却并不如他说的那样单纯。城市的人造光浮在夜空表面，我的视线只能及至于此，深邃的黑我看不到，璀璨的星我也看不到。
大概是我从未喜欢过谁吧。
因为是独自一人，所以不了解真正的寂寞；也因为从来都是独自一人，也没有任何的悔恨。
更不用说在黑暗中带来温暖的星光——未曾期盼、未曾认知的东西，眼睛是看不到的。
那个时候，我只是试图去感受妹妹的感受，试着理解妹妹对我情感。
但是，我感受不到。
我无法明白，妹妹为什么不想和我只做兄妹——正如当初我不明白妈妈为何不愿和我住在一起。
那天夜里，在一席相隔的地铺听闻了妹妹的告白，我从理性上理解了妹妹的想法，但是感性上仍无法认同。
若只是担心我的关心因为其他人而分散，应该有更明智的做法。假如真的成为情侣了，妹妹自己不也是被我束缚了吗？
大概我的妹妹是笨蛋吧，为了绑定哥哥的未来，宁愿舍弃自己的未来。
正因如此我能明确断言她是错的。但又同时，这个错误让我涌起强烈的冲动去接近她，感受她。
似乎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我身体里的“正确”发生了动摇。
“九米先生，”我开口说，“租金不便宜吧？”
“当然。单论面积比我之前的两层加起来还大。”
“所以说，对于店铺的感受先是租金和面积才是正确吧？”
“嗯......确实可以这么说，但是——”
“但是人是会犯错的，因为有情感这种东西。”
如果这是我和妹妹留有回忆的场所，不管多少租金我都会为它坚持下去。
我刚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
——原来我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啊。
连可以赋予我灵魂的回忆也没有，从前的我真就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
但是现在，我已有所改变。
之前的烦恼、浮躁、不知所措，就像被找到了线头被一口气拉扯出来，将其捋顺放进收纳箱。
怒火，是对只知道困扰却不肯向任何一个方向迈出一步的自己。
接下来——只要深吸口气，跨出那一步——
“九米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笑，“你也调查过我？”
“诶？哥哥先生在说什么？”
不停眨眼，这个成年人一点也不会撒谎。
“妹妹喜欢蛋糕，没人说过吧？”
“那个，是占卜......”
“你也知道我丢了工作是吧？”
“这个，有那么点可能......”
“居然瞒着我做这么多事，你知道后果吧？”
“对、对不起，至少、至少请不要打脸！”
“真是太感激你了！”
站在大街上，我以九十度鞠躬向九米先生行礼。
一开始还抱着脑袋，对于我的动作愣神后，九米先生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
——不考虑对错，只是顺从于我内心的想法。
——我想和妹妹创造更多的回忆。
也许，这些想不明白的事真就是“恋”；也许，这些回忆真能赋予空壳灵魂。
“但是让我和妹妹来经营这点请务必再做考虑。我和妹妹都还是学生，对于经营也是毫无经验。”
“那个，哥哥先生的意见是......”
我站直身，“有个对这条街非常了解的人，我想咨询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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