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
各种意义上的愣住了。
许久，我才吐出一句“这是人说的话吗？”这等无力的吐槽。
“把自己妈妈叫做残念女人又怎样呢？”
不不不，虽然你迅速反击了，但刚才那句话真不是一般人说得出口的。
据我所知能面不改色做出如此发言的人，只有两位。要说这两位有什么共通点，就只有——
“果然是残念女人......”
“呼呼呼，这么久没见面了，不和妈妈来个热情拥抱吗？”
请不要一边往手掌里塞图钉一边说这样的话，你的想法完全败露了。
“现在是叫妈妈还是叫小欣姐？”我走过去帮她把手里的啤酒提上。
“没有人的时候随便你，不过我个人更倾向后者。毕竟被喊妈妈了就觉得自己上年纪了啊。”
“你本来就上年纪了。”
“还是来抱一抱吧，妈妈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我果断无视她，捡起地上的炸鸡桶，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啊！里面还有好几块！”
“没了，全掉出来了。”
“3秒以内捡起来的话......”
“300秒都已经过了！”
我鄙夷地看着这位恋恋不舍望着垃圾桶的母亲。
“还是那么喜欢吃油炸食品，就不怕长胖吗？”
“我是吃不胖的体质~就连当年生了你以后也没发胖。”
你还记得生了我的事啊，分明是个没自觉的母亲。
“胸部倒是长了一个罩杯，你可真会吸~”
“这种情报根本不需要！”
这个人真该注意下和自己孩子的沟通方式！
“小欣姐现在就住在附近？”
“搬过来有4年了。很实惠的房子哦，有户外花园，客厅可以并排睡下40多号人，卧室有四个，每个也能睡下20多人。”
“你不觉得自己计算面积的方式很奇怪吗？”
“你还住在我留给你的老房子？”
“我可没有赚钱买房子的能力。”
“反正你一个人住也够了吧。”
这个人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呛我？
就当她单纯不会聊天算了。
“那房子前几天燃气管道出了问题，检修员说有造成爆炸和火灾的风险。”
“这样啊，”我观察到妈妈脸上露出些许担忧，“那得该给房子买份保险了啊。”
你倒是关心一下住里面的人啊。
“算了，走了吧。”
“哦。”
我在前走了两步。
“啊呀呀呀......”
类似京剧唱腔的声音。
“又怎么了？”
“脚崴了。”
我看着妈妈不自然踮起的左脚。
“以前就告诉过你，穿不惯高跟鞋就穿平跟。”
“开什么玩笑！女人的生活处处都是战场，不把每一处都做到完美可是会败得体无完肤的。做不到就不做了？别小看女人啊！”
确实，只有注重保养和打扮这点比那个蠢女人强多了。真想让她也来听听这番话。
“有这个觉悟的话，就不要在路上啃鸡腿了。”
我在妈妈面前背对她蹲下。
“附近有药店吗？我背你过去。”
“家里有喷雾。”
“不用找医生看看？”
“平均一周崴三次，我都是自己处理的。”
“等等就把你所有高跟鞋扔掉。”
“小安你的性癖好奇怪啊。”
“这跟性癖无关，话说别跟自己的孩子谈性癖。”
先是手搭上来，然后身子靠了上来。
“不许说我重。”
身体的重量压在背上。
“好重。”
“可恶。看招！”
有什么东西刺到了胳膊。
是妈妈捏着的图钉，还是被她得逞了。
实际上妈妈并不重，我的力气都能不费劲地背起她。
体重上现在是我胜过她许多，身高也是。以前还必须仰视的人，不知不觉就变矮变小了，父母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走在上坡的街道，妈妈突然拍了拍我胳膊。
“听见刚才那人说什么吗？”
“什么？”
“说我们是关系很好的姐弟。”
“小欣姐确实挺能装嫩的。”
“我本身就很年轻！”
也就是一个20岁大学生的妈。
“说不定还有把我们当情侣的。”妈妈又拍着我的胳膊，似乎很是开心。
“这倒是，我同学也说我有时候像四五十岁大叔。”
“极限一换一？我难道看起来不年轻吗？”
“好吧，你除了出场日期都很年轻。”
“决定女人年龄的不是出场日期，是皮肤松弛度！我的皮肤现在还是水弹水弹，上次去联谊那些小帅哥都不敢相信我有30岁。”
“是啊，明明是40多。”
“小安！妈妈不记得把你教成这么没礼貌的人！”
从来就没教过我的人，在这里说什么呢？
不过只论外表的话，妈妈看起来确实年轻。说不定把注重保养的妈妈和不修边幅的蕾亚放一起，多数人会认为妈妈更年轻漂亮。
但就是这样有着美人外表的妈妈，这么多年还是单身，证明这个社会也并非肤浅到底了。
“小欣姐。”
“嗯？”
“还没找到男朋友？”
“其实，最近在网上钓了一个~”
“网恋？不靠谱吧？”
“玩网游认识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萌新，真可爱。我跟他约好下班后带他下副本。”
所以刚才边走边哼歌，这么高兴。
“晚饭也在路上解决？”
“人家等着我嘛，也是个在校大学生哦~”
“没可能的，趁早放弃吧。”
妈妈和与我同龄的男**往，作为孩子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我的事小安就别管了。”
——又是这样，一幅轻松的态度说出冷淡的话。
“小安你那边呢？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吧。”
“我的事小欣姐也不用管。”
“我很担心小安被那种坏女人缠上啊，毕竟我家小安从小就喜欢照顾人，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毒舌傲娇。”
“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我哪里毒舌了？”
“看吧，对亲生母亲都是这样。”
我是不是该把她扔在街上证明我内外都是冷的。
“啊，就是这个小区。”
妈妈指的方向，是一个欧式风格的住宅区，城堡一样的大门，旁边是专用的车辆通道，绿化带种着高大的棕榈树，几个小孩围绕着喷水池奔跑嬉戏。
跟我和妹妹住的老旧公寓隔了一整个经济腾飞时代。
“脚好了没？”
“诶？累了吗？”
“突然不想背你了。”
“为什么啊？一直摸我屁股不舒服吗？”
“老太婆的屁股谁想摸啊！”
“才不是老太婆！讨厌讨厌讨厌啊！”
老太婆手舞足蹈地在我背上发起疯。
“喂，再这样我真把你扔下去哦，从那边的天桥上。”
“噫！已经在盘算遗产了吗？”
总算安静了。
话说遗产是什么？你的户籍上根本找不到我的名字吧。
直到进到了家，妈妈才肯从我背上下来。
“啊！”
“又怎么了？”
“丝袜被刮坏了。”
坐在沙发上的妈妈，给我展示她浅黑色丝袜大腿处的刮痕。
“可能是崴脚的时候不小心刮到哪儿了吧。”
“不知道，这种东西很容易坏。也可能是有人在背我的时候摸坏的。”
“那个人多半和蜘蛛侠一样手指有倒钩。”
“真的吗？小安你的手指......”
“才没有！我也根本不想摸你！”
“人家的清白......”
“你的清白早在怀上我的时候就没了。”
“算了，反正都被你弄坏了，就送你吧。”
妈妈将脱掉的丝袜扔了过来。
我一个转身轻松躲避。
根本就是懒得扔垃圾的意思。这间屋子可是到处都充斥着这类随手抛弃的垃圾。
“喷雾在哪儿？”
“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
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里，我找出了消肿止痛的喷雾剂。
“把伤脚给我看看。”
一只脚听话地抬了起来。
脚踝处有明显的红肿，根据我作为独居者的接骨疗伤经验，至少要休养一周才会好。要是她在这期间又穿高跟鞋把脚崴到......根本放不下心。
怎么才能说服她听话？我又没办法天天监督她。
生活方面也是，屋子还是这么乱，根本不会收拾，戒烟也戒不了，身体不好还有一堆不良习惯。
“啧。”
我摇晃药瓶，对着肿处把药喷了上去。
“呜~好凉~”
喷个药而已，至于露出这么舒服的表情吗？
“要我给你脸上也喷点吗？”
“有瘦脸效果的话可以来点。”
“只是想当成杀虫剂用一次而已。”
“呜呜，我的小安到反抗期了！明明以前那么可爱的~呜呜~”
我叹了口气。将喷雾剂盖上盖子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
“每天至少喷三次，在公司也要喷。还想要这只脚就别穿高跟鞋，实在要穿也至少等两周后。”
“在公司也要喷吗？会不会被同事嫌臭？”
“你被嫌弃的地方不多这一个吧？”
“呜！小安好严厉——”
四十多岁的大龄剩女在沙发上翻滚起来。
“冰箱里有什么，我给你做晚饭。”
“炸薯条请来一份~”
“不会让你吃到油炸食品的，请放心。”
“那我就不告诉你冰箱在哪儿。”
就在厨房吧，双开门冰箱，这边能很清楚看见。
“对了，洗衣机在哪儿？我把我的风衣清洗一下。”
“顺便把我囤的内衣......”
“那个请你自己动手。”话说囤的内衣是什么？听起来就不容小觑的样子。
“小安~”
“干嘛？”
“今天在这里过夜吗？”
“不，我吃完饭就回去。”
“诶？多待一阵嘛~以前不都是第二天才走吗？”
你有体会过母亲去上班了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家”里的我是什么心情吗？
“有人在等我回去。”
“哈？！那算什么？不是说没有交到女朋友吗？妈妈都还单身，你要一个人偷跑吗？”
这份大龄剩女的嫉妒心是怎么回事？
“抱歉，刚才是我说谎了。我确实交了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可爱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在同居了。”
“唔！被非常的量击垮了！”
“你现在可以去上网找你的小男友安慰。饭做好了我叫你。”
“算了算了。”
妈妈一副认输的样子摆摆手。
“今天就放他一天鸽子。”
“不怕被讨厌？”
“就是要时不时保持距离，这种年纪的小男生才会死心塌地。况且，”妈妈手撑在沙发靠背，眼神微醺般盯着我，“我的小宝宝已经长成这么大的大人了，我要好好看看他才行。”
因为妈妈的这句话，我这天做的菜糊了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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