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爱丽雅和安妮一起下楼去吃早餐时,发现托里斯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了,茶桌上摆放着一卷用红绳子绑好的牛皮卷轴,听到有脚步声,托里斯从报纸里抬起头。
“呀,你们起来啦,拿侬已经做好早餐咯,快去吃吧。”托里斯对她们露出灿然的笑容。
“在那之前,爸爸,这个绑好的卷轴是什么呀?”爱丽雅指指卷轴。
“哦,这个啊,你们记得克罗斯城郊外有一座废弃的公馆吗?”托里斯拿起卷轴,向她们挥动着。
“知道的,那座公馆是几年前,一位独身的子爵突然暴毙之后,就荒废在那里了,”爱丽雅双眼向上看着天花板,努力思索着,然后她转身看向安妮:“安妮,我记得那座公馆最近听人说,好像不太安全,是吗?”
“是的,听说近期每到夜晚,就会有可怕的东西出现。”安妮点点头,然后看向托里斯。
“你们说得没错,住在公馆附近的人都不敢靠近那里,治安队去调查,也没有任何收获。为了平息这件事,我专门写好这个说明公文,等下出门去交给帕西瓦尔,让他来处理这个事件。”托里斯说完,低头看向手里的卷轴。
“让我去交给帕西瓦尔吧,爸爸!”爱丽雅听到那个名字,眼中绽放出光芒,自告奋勇地举起手,这可是个能接近他的好机会!
“哈哈,好吧,那就麻烦你替爸爸跑一下,把这个亲手交给他,爸爸就可以放心处理剩下的工作啦。”托里斯将卷轴递给女儿。
“交给我吧,爸爸!安妮,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没问题!”爱丽雅与安妮约定好之后,就分别进入自己的餐厅吃早饭。
两个少女很快用过早餐,她们走出大门时,发现马夫怀特的马车已经在庄园门口等候多时了。
“两位小姐早上好,我听拿侬说了,你们要去佩夫庄园吧,我知道那儿,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拿侬已经帮两位付过车钱啦。”怀特手握缰绳,精神抖擞地向站在门口的女孩们主动问好。
“哈哈,拿侬真好!我们正是要去那儿!就麻烦你啦。”她们上车后,爱丽雅满心欢喜地把卷轴紧握在双手中,双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亮。
“好嘞!那我们出发!”怀特一扬鞭落下,马车就即刻启程。
迎着晨曦和煦的奶金色阳光,马车行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穿过有人居住的地方之后,原本笔直的道路逐渐变成蜿蜒的石板路,道路两旁种植着成片的橡树,绿色草地上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白花。
马车顺着石板路,来到一栋看起来有些荒凉的大庄园前,前往庄园的一条大道两边种着笔挺的梧桐树,地上铺满了红黄相间的落叶。爱丽雅看见有几个与帕西瓦尔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双手握着大扫帚,仔细地清扫门口堆积的落叶,庄园内有不少青年肩上扛着麻袋,或者推着工具车,跑得来来回回,看起来非常忙碌。
整个荒废破旧的大庄园,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开始渐渐出现勃勃生机,他们似乎与整个庄园融为一体。
“您好,小姐,请问您需要帮助吗?”两位在路口看守的银甲骑士走到马车前,礼貌地询问爱丽雅和安妮。
“伯修斯爵士在里面吗?杜善特伯爵下达了重要文件,要我亲手转交给他。”爱丽雅从车窗探出头,看向两位年轻俊秀的骑士。
“团长大人他前不久出发去教堂做祷告了,您可以去那里找他。”其中一位骑士回答。
“好的,谢谢你,怀特,我们去教堂。”爱丽雅转过头看向车夫。
“好嘞!”
马车驶向不远处其中一条分叉的小道,远离充满喧嚣的庄园后,四周又渐渐陷入祥和的娴静,越继续前行,小道两边的树木也越发稀少,直到被艳绿的矮灌木丛所完全替代。爱丽雅瞥见景色的变化,她从车窗探出脑袋,看见了由远及近的教堂屋顶,可爱的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内心也更增添不少喜悦与期待。
到达教堂大门口,爱丽雅敏捷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她转过头看向安妮和车夫:“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看到两人点头回应之后,她才转身走向教堂。
整座宏伟的教堂由大理石制成,散发出醇厚的复古气息,不对称的建筑设计令人眼前一亮,爱丽雅穿过长廊,来到大门前,发现大门轻掩着,便好奇地朝门缝里望去。
教堂内部穹顶的彩绘玻璃揉搓着微光,将光点抖落在纯白的天神雕像之上,帕西瓦尔身着银甲站在雕像旁边,他轻皱眉头,用探知和渴望的眼神凝视天神塑像,犹如一位虔诚的殉道者,想要得知天启奥秘。
“……”爱丽雅睁大了双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会惊扰他,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卷轴,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地叩响大门。
“请进。”里面的人回答,教堂里只有帕西瓦尔一人。
看到进来的人是爱丽雅,帕西瓦尔露出略微惊异的神色,不出几秒他很快就恢复到常态模样。
“杜善特小姐,您好,您也是来这里祷告的吗?”帕西瓦尔走到她面前问。
“不是的,父亲要我给你传达他的文件,去佩夫庄园的时候,值守的骑士说你在这里,我就找来了,给你,你看看吧。”爱丽雅将怀里的卷轴递给他。
“好的。”帕西瓦尔双手接过卷轴,解开绳子,翻开认真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重新卷好卷轴,系上绳子后,低头看向爱丽雅:“劳驾您回去告知托里斯先生,我一定会完成这项任务,那么,请允许我先告辞——”
“伯修斯爵士,请稍微等等。”爱丽雅小声地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帕西瓦尔。
他转过身,正直且不掺污垢的双眼中,向少女投去平静而略微好奇的眼神。被这双眼睛注视的瞬间,像是感受到了满月的祝福,纯净又神圣,爱丽雅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她走到雕像下的一个木制长椅前,扭头看向青年:“您是否可以抽出一点时间呢?我…想和您聊一聊,关于昨晚的事。”
“…可以的。”帕西瓦尔点点头,他走到长椅的另一头,看到爱丽雅坐下之后,他才坐下,将头盔放在两个人的中间后,他将双手放在双膝上,坐得端正笔挺,爱丽雅能隐约感觉到他在和自己保持距离。
“因为昨天太晚了,所以没有时间问您。伯修斯爵士,关于昨天您许下的,相反的愿望,是…?”爱丽雅假装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偏过头轻声询问。
“年幼时,我许下的愿望是,想要成为一个出色的骑士,在战争中获得殊荣,但我经历过战争后,明白了过去的自己有多愚昧无知。诚然,我作为骑士团团长,带领部下们收复失地,为骑士团烙上荣光的印章,获得了王室的犒赏,但——”帕西瓦尔轻皱起眉头,他握紧双拳,扬起面庞看向耸立的雕像:“我也看见了牺牲,我亲眼看见了我的朋友与部下们战死沙场,还有生命的消逝——”
说到这里,青年戛然而止,表情凝重地低下头不再开口。生命的消逝,这句话似乎触到了爱丽雅隐藏的心弦,于是向他投去温柔与怜悯的目光。
“所以,您昨天许下的愿望是…希望不要再有战争…是吗…?”爱丽雅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是的,也许您会觉得有些可笑,但我体会过那些之后,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没人喜欢战争,可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国王与信仰需要我的话,我必定会全力以赴,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帕西瓦尔转头看向爱丽雅。
“我明白,”爱丽雅点点头,“这就是让您痛苦的根源吗?”
“是的,杜善特小姐,像您这样年纪的人,可能无法体会这种痛苦——”
“不,我能体会哦?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她去世的时候,只比现在的我大上那么两岁。”爱丽雅弯着腰,双肘撑在双膝上,用双手托着下颚,脸上的表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帕西瓦尔向她投来的诧异眼神。
“生命的消逝,伯修斯先生,与您不同的是,像我们这样未曾接触战场的人,生活就是我们的战场,我们每时每刻要与生活进行斗争。也许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但我们都能同时感受到一样的苦痛,这就是生活,伯修斯爵士。”说完,爱丽雅直起身子,转过头看向帕西瓦尔。
“我为刚才的冒昧而向您道歉,您令我感到惊叹。”帕西瓦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爱丽雅真诚地欠身行礼,双眼中浮现出一丝光亮和波澜。
随后,他拿起头盔,接着说:“我所接触到的贵妇人与贵族小姐们,根本不理会我所说的这些,她们只会岔开话题,想从我嘴里骗出一些赞美她们的甜言蜜语,可我不懂那些,和她们在一起我浑身难受。但您不一样,杜善特小姐,您与托里斯先生一样拥有学识和见解,一个人的学问不应当受制于年龄大小,这是我今天从您这里学到的东西。”
“啊!非常谢谢您!伯修斯先生!”爱丽雅嗖地一下起身面对他,她有些慌张,但也带着喜悦。
“不,是我要谢谢您,您不仅心善手巧,还博学多识,给了我启迪。”帕西瓦尔拿起头盔,看向爱丽雅,正经的脸上也显出一些柔和:“那么,祝您有美好的一天,请代我向托里斯先生和克莱儿夫人问好。”说完,他再度向爱丽雅微微欠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直到那个背影从爱丽雅的视野中消失,她才反应过来,用双手捂住红透的脸颊,一边往慢慢往外走,一边紧张地小声嘀咕:“真是的…这…这个人啊…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很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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