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不到一个小时的菲利娅之前如果没有立刻下楼,或许她现在正半睡半醒地啃着汉堡,然而,佩萝丝与阿茶的谈话让她看清了现实,尽管听时脑袋里一片浆糊,不过在她看来,有一件事毋庸置疑: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拖油瓶罢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在她的心中点燃了情感的导火索,最终引发了爆炸......
背着石棺的菲利娅走在大街上,在下工的人潮中,她显得格外亮眼。她知道的,一直以来,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两千多年前,自她诞生起,便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到了来自魔兽们的宠溺,不需要学习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终日衣食无忧。它们永远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哪怕她一点一点将它们带入了深渊。
几百年前,妈妈第一次教会了她感情为何物,第一次让她真切感受到爱,结果,自己却因为认知偏差导致的执念,亲手毁灭了最爱自己的一切——腐化了那片土地,杀死了千年挚友,走上了妈妈最不希望看到的那条黑暗道路......
就在强烈的不安全感即将吞噬她之际,佩萝丝与阿茶收留了她,带着她一同踏上了旅途。然而,他们两个还是和魔兽们一样——纵容着那个无所作为的自己!她先前说阿茶很可靠......事实上,她也想变得一样可靠,然而到头来,自己并没有作出过任何贡献:一路上白吃白喝,没有过付出;为了自己因任性而带来的石棺,他们被迫筹钱,阿茶还为此身受重伤;即使是在筹钱时,她依旧没能起到半点作用!
道路中央,菲利娅低头呆立,不知该去向何方,长久以来积累的自责、挫败犹如海洋般,淹没了她。昨天她睡得并不好,并非因为高速飞行环境的恶劣,而是因为一个噩梦。
梦里,佩萝丝抱着已死的阿茶的尸体,指控着菲利娅的无能......画面一转,她们回到了那片丛林,那个相遇的沼泽,她被一把推下,克劳德飞跃而出,利齿深入她的骨肉,带着她一齐慢慢陷入淤泥之中——淤泥之下,是一片泛着蓝光的深海,尼克、小七、小八、萨沙,还有其他所有魔兽,它们的魂灵带着怒气越发靠近。她并没有恐惧,反而满心欢喜准备接受,也就是在那时,赤羽的龙吼声叫醒了她。
佩萝丝与阿茶怎么都不会想到,不过二十天出头的时间,菲利娅的心智竟然发生了飞速成长。特别是为了飞龙快乘筹钱的那一天,面对着夕阳下昏迷的阿茶,她内心产生的撼动远远大于佩萝丝。
此刻,她正处于对自我价值极度怀疑的阶段,如果放在现代,她大概会被建议去一趟心理科,然而在这个异世界,能够治愈她的,只有自己。
谁曾想到,冰冷的幼童外表下,是一颗逐渐走向病态的心?
“找一份......工作。”菲利娅突然抬起了头,先前无神的双眼燃起了斗志,“对,只要赚到钱,佩萝丝和阿茶就不会......不会因为我而苦恼!”可是,现在正值用餐高峰期,看着人满为患的大街,她决心先离开这里再说。
于是乎,菲利娅再次开始了疾驰,在惊呼的人群中,背着漆黑石棺的白色少女脚下扬起了纷飞的尘土。
......
完成了三分之一进度不到的大楼施工地内,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坐在砖瓦堆上吃便当。“啊啊啊——热死了热死了!工头,咱啥时候去买几个寒瓜呗?”酷暑之下,有人抱怨到,工头听闻,指着他脚下的安全帽没好气地回应道:“就想着吃寒瓜,现在戴上安全帽,把落下的进度补回来,别说一个寒瓜,十个我都买给你!”那人顿时没了声响,惹得众人乐得不行,有人还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不远处传来:“你们好,这里还缺工人嘛?”大伙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白发小姑娘?大家都以为是谁家的女儿,工头也打趣道,指着一个小推车道:“缺啊,三个银贝朗一天,那边有一车砖,你把它们拉到那个楼的入口处,你就算及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伙都被逗笑了,要知道,那里面可是有75公斤的砖,这儿最好的搬运工一天最多也不过拉二十五车左右,工头这是要拿小姑娘取乐呢!工头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居然转头就走向了那个小推车???
“那是什么?!”在小姑娘转身的那个刹那,有人终于看到了那副背在她身后的巨大石棺,众人你瞧我我瞧你,这才明白,她不是谁的女儿,而且要来真的!工头起身想要阻止,毕竟推车粗糙的手柄没准就会割破她细腻的双手,但来不及了,石棺早已被卸下,她的双手握住了推车的手柄......
没错,此刻正在搬砖的白发少女,正是我们的菲利娅同学,她双手几乎没有刻意发力,便在工人们的惊呼声中,轻松提起了手柄。有人想要上前查看情况,不料,菲利娅以奇怪的角度一脸轻松地拉动着那辆砖块叠起来都快到她头顶高度的推车,这一场景把他吓回了砖瓦堆上。不止是他,包括工头在内的所有工人都目瞪口呆。
三分钟不到,菲利娅便完成了任务,她一蹦一跳地来到工头旁,问道:“我算是及格了吗?我现在就能工作!”工头还没从巨大反差带来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又要遭受这般灵魂拷问......思考再三过后,他拉着菲利娅来到那个高大的石棺旁,小声道:“那个,小朋友,虽然叔叔呢很想给你这份工作,但是呢......”
菲利娅的神情满是不解:“但是?”
“雇佣‘童工’,是违法的!抱歉,叔叔是有底线的人。”工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菲利娅,拽起石棺的锁链便要推给菲利娅,然而......即使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移动分毫——“打扰了。”菲利娅接过锁链,缠在身上,随后便起身扬长而去,留下了怀疑人生的工头如雕像般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离开工地大概五百米开外时,菲利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她捏了捏自己的那对尖耳朵,喃喃道:“菲利娅是不是......两千三百多岁来着?Σ(っ°Д°;)っ”
......
经过先前的挫败,菲利娅这回把目标放在了别的店铺上——“天使之家”酒吧!大门上贴着的招聘公告表明缺少一个服务生,虽然菲利娅并不清楚服务生是什么,但还是勇敢地把石棺放在门口,走了进去。先前一路走来,那些店铺全都告诉她不缺人,也正因如此,懵懂无知的她第一次知道了招聘公告的存在......而“天使之家”,则是走到现在唯一一家贴有招聘公告的店面!
刚刚进入店面,一位服务生便迎面走来,贴心地蹲下身告诉她:“小朋友,未成年人禁止——”“菲利娅是精灵,你看。”菲利娅撩起头发,露出了一只尖耳朵,“菲利娅想要应聘服务生,可以吗?”服务生有些难堪,便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去请示一下经理,请等一等。”说罢,便跑上了楼。
菲利娅等了约五分钟,服务生火急火燎地跑了下来:“那个......菲利娅小姐,请跟着我上楼,经理说要跟你谈一谈。”她照做了,跟着服务生来到二楼,一起进入了一个房间,面对房门的办公桌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即酒吧的经理。
“你跟我说的精灵,是这样的精灵?送客!”经理只是瞥了一眼菲利娅,便大声呵斥服务生,后者惊魂未定,菲利娅便走上前道:“菲利娅哪里不符合要求了吗?”只见经理用手一拍脑袋,没有回复,反而向服务生发问道:“楼下客人多吗?”
“一个都没有。”
经理非但没苦恼,反而拍了拍手,笑道:“很好,菲利亚小姐,看来我有时间告诉你到底哪里不符合要求了。跟我来。”菲利娅也点点头,跟着她一同来到了楼下。
经理来到一张桌子旁,道:“首先,抛开你的调料、调酒、配酒技艺不谈,你真的站在地面上为客人倒酒么?”桌子的高度已经到了菲利娅的脖子末端,答案显而易见,她摇了摇头。
随后,经理带着她来到大门口,对她说道:“侧面对着我,弯腰鞠躬。”菲利娅照做了,而后,突然感觉脑袋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转头一看,是经理的肚子。经理再度发问道:“就算你什么都不会,那鞠躬总会吧?按照你鞠躬的这个高度,客人来了真的能看见你吗?”菲利娅犹豫再三,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抛开所有所有技能都不谈,只把你当作花瓶、吉祥物,我也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不可能!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你的尺码的制服好吗?!”经理面色一沉,指了指大门,“所以很遗憾地告诉您,请走吧。”
“抱歉。”菲利娅倾身鞠躬,而后便离开了酒吧。
屋外,炙热的空气让菲利娅感觉口干舌燥,然而现在,她并没有钱去买水。
“要回去吗?”她看着天空上方明亮的骄阳,仿佛是在质问自己,但佩萝丝与阿茶的愁容再次映在她的脑中,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哪怕只是徒劳,也强过放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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