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一日,已经是站在晴朗的天空下不超过一分钟就会让人拉着衣领前后摆动以散热的时间了。
而且现在正值下午的放学时间,但居落静静地坐在自己位于班级角落的位置上,扭头望着窗上斜射进来的阳光,伸手去触碰了一下窗边的白色瓷砖,果然烫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他还没走。
他们这个班级总共有40个人,按学校规定的每次统考成绩在班级一半以上排名的,是可以不用上晚自习,当然,他不是那批需要上晚自习的人,正因为不想上晚自习,所以他努力学习还是让自己有了个不错的成绩。
现在这个时间是刚放学后的五分钟,不用上晚自习的学生都急急忙忙地回家去了,而需要上晚自习的学生也大都在学校食堂吃饭或者在操场上进行运动。
他正等着他们走,因为他在等人,等另一位仍在教室的,故意放慢了收东西进书包的速度的女生,她也在等其他同学走,因为她找自己有话要说。
居落戴着耳机,里面放着的是一段节奏悠然伤情的纯音乐,他侧眸望着窗外篮球场上扎堆的男生们,仰起头来从嘴中呼出了一口浊气,视线也移回了刷着雪白的漆的天花板,眼角的余光瞟见了站在教室门口,正探出半个身子往外打量着班上同学是否都走光了的女孩。
她叫江安雨,是班上的学委,也是班里男生偷偷讨论出的班花。
其实班花这种东西,真的说不准,喜欢御姐的男生会觉得班上一个比较成熟的女生配得上班花,喜欢萝莉的男生呢,又会觉得娇小可爱的配得上,喜欢……
当然,这些也都是其他的屁话了。
她从初一开始就和自己一个班了,当了四年多的学习委员,成绩一直稳居班上前三名,人的性格也算是女生中很好的了,说话温柔细声,但因为成绩很好的缘故又莫名的对那些男生有威慑力,所以没怎么见她像其他班的班长学委一眼吼过人,也不做作很真实,还很会看别人的脸色和状态说话。
她的穿衣风格总是有一种青春期女孩该有的清纯和俏皮,比如现在,白色的短袖衬衫,搭着黑色和深蓝色格子的百褶裙,裙摆触碰不到她的膝盖,但能看见那双细嫩修长的腿,扎着干练有动气势的马尾,两缕额边青丝从耳边垂落了下来,随着教室外轻飘飘拥来的风在空中漾着。
这样好生漂亮的女孩子,是很容易让喜欢上她的男孩子自卑的。
根据居落自己的回忆来看,江安雨叫自己留下来无非就两件事,一是老师给她布置了过多的任务,但她不好意思叫自己的那些关系不温不火的女同学们来帮忙,只好叫自己,二是这周负责扫教室的人有他,担心他忘了而叫他留下。
但现在来看,两种都不太可能,因为对方不是那种临时才会通知自己的“傻白甜”女生。
那么,就是有其他的事了。
居落又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取下了自己的耳机放进裤子的口袋里,双手在身前合十放在了大腿上,静静地等待着。
这种特殊情况,她是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呢?
男生们遇到这种情况都很容易去幻想“对方是不是要和自己表白”这种情况,倒不如说,无论是哪个正值这种年龄段的男生,遇到这种叫自己留下等一下对方的情况,脑海里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些对方是不是要和自己表白的幻想吧?
居落也不意外地去幻想了一下,但转瞬间便在脑海里抹除了这样的想法。
随意猜测别人的感情,这是对对方的一种不尊重,更何况她是自己少有的几个女性朋友之一。
而且对于居落来说,仅仅只是幻想对方喜欢自己,这就是一种不礼貌且自大的想法了,他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不知道江安雨是终于确认好了同学们都走了还是鼓起了勇气,转身走进了教室关上门,来到了居落的身旁。
居落也配合似的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回了桌子下,随手拿起了挂在椅子后面的黑色单肩包背上,低眸看了一眼脚边,窗外的橘色落日所给的阳光已经快爬到他的膝盖了。
“走吧。”
“不用,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江安雨脸上的神情紧张极了,眼睛始终不肯看向居落,要么是落在他的脚边,要么是落在他旁边的桌上,娇嫩的唇也在微颤着,似乎在轻轻念叨着自己准备了很久但突然说不出口的话。
她双手背在身后,居落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手指肯定在不停地互相拉着搅动着,跟着她始终安定不下来的视线左右晃动着的脑袋后,轻佻的黑色马尾也在轻轻摇着。
这种情况下,居落真的不想去幻想那样的发展啊。
他沉默地等着,也不去催她。
足足等了有一分钟左右,或许是觉得让对方等太久了不好意思,江安雨抬起了头,一张白嫩中饰着粉红的可爱脸庞展现在了居落的眼前,水汪汪的大眼睛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羞涩地转移开来,樱唇微启,尽是颤抖的声音。
“就是那个……我……就是……”
“你说,我在听。”
居落细声说着,这也是安慰对方情绪的一种小手段,尽量用和蔼温柔的语气说话。
女孩还是有些紧张,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定了下来。
她抬眸望向居落的眼睛,清澈明亮,含着那份他所不希望出现的爱意。
“我喜欢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居落只能勉强听清,但也知道这是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话。
话说出来后,江安雨似乎就有了信心,那双紧张的眸子始终盯着居落的眼睛,像是生怕他眼中流露出任何一丝其他的情绪似的,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沫。
好奇怪啊,明明自己是被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表白,为什么自己心里就感受不到一点高兴的情绪呢?
居落依旧沉默着,两人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微妙氛围。
我都沉默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明白一点了吧?
虽然居落从没向别人表白过,但他也清楚,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亲口和对方表白,肯定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勇气的,他就连和自己的母亲说一声“我爱你”都难以说出口,更别说当面对一个女孩说了。
她都已经说出口了,答应,居落首先排除了这个选项,拒绝,又怕以后两人的关系出现裂痕,愈演愈烈,所以剩下的唯一一个选项就只有,沉默着,等她明白自己对于接受她的表白这件事仍有顾虑,然后收回自己所说的话。
就像比他大一届的那个女孩一样,和他表白后又立马说这是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游戏。
但江安雨没有,她就是那样地注视着居落,无论自己已经紧张得不知道抿了多少次的唇,偏偏那双自然动人的眸子里,有着股子认真的劲儿。
话说回来,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游戏,确实是个很好的理由呢。
居落的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并不是嘲弄的,而是自然温和的笑意。
“是不是和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下次遇到这种事直接拒绝就好了,毕竟这种她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事,也没办法确认不是?”
他微微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样子。
他好想让江安雨明白,这是唯一剩下的能够继续维持两人友好关系的办法了。
“不是惩罚游戏……”
她的眸子里仍旧带着那股认真劲儿,放在身旁的手都握紧成了小粉拳。
居落懦弱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率先移开了互相对视着的视线。
那样的神情变化,让江安雨懂了。
“我知道……表白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而是几乎确定关系后负责捅破窗户纸的一把刀……我不是急着让你回答我,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大家都说我很聪明,其实我很笨,面对你的时候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好想和你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肯定是在照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才没有回答我,所以……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我今天看起来可能有些情绪过于激动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再回答我?”她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眼角坚强地盈着流不出的泪花,娇小柔弱的身躯随着呼吸声轻轻地颤抖着。
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了……
那样的转眸已经相当于是一次拒绝了,所以她在内心深处恳求着,恳请居落不要再拒绝她第二次,是那样的卑微,如同一只被丢弃过一次后希望自己的第二个主人不要再抛弃自己的惹人怜爱的小猫。
“好。”
居落终究还是心软了,面对眼前这位对于她来讲鼓起了不知多大勇气才说出的话语,居落没办法直接拒绝她。
江安雨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两瓣粉唇微微分离,像是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两张柔软的纸巾簇拥着她的眼角,帮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她看清了,那张仿佛写着“真拿你没办法”的露出了宠溺笑容的温柔脸庞。
“谢谢……”
她笑了,这是居落与她认识到现在四年来,见过的最灿烂,最勾人心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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