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知道小师叔生性恬静淡泊，不喜吵闹，便点点头，让步思梦和萧疏末留下，自己带着小师叔离开。
书院位于应天城中央，院内种有松树和松柏数千，清俸河环绕东西南北四院，称得上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苏衡和小师叔走在青石板铺设的小路上，两人数年未见， 今日又难得清闲，苏衡就当是带着小师叔游山玩水，听小师叔说一些周游时的趣闻。
“师傅从我们下山时就开始游历，游历这么久，也该回界山了吧？”
小师叔摇了摇头，说道：“圣公此次下山不是游历，而是拜会老朋友。”
苏衡一怔：“什么朋友要拜会那么久？”
“圣公年迈，先年的至交好友大多先他老人家一步而去，圣公此次出游既是拜会老友，也是祭奠，我与圣公游历三年，是奔着一座座坟墓去的，若是没有墓的，才寻到故地去，听一听乡音。”
苏衡恍然，当初下界山时，只听说师傅又要开始游历，带着她们不便，才把他们送到应天书院，却不知道还有这种缘由。
曹谚卿叹道：“可惜老友太多，时间太少，圣公的老友又分布于天南地北，终是拜会不完。”
曹谚卿看了他一眼，说道：“圣公在游历时又收了一位新弟子，是个头脑伶俐的小女娃。”
“师傅竟然又收了新弟子。”苏衡有些诧异。
小师叔却反问道：“你觉得圣公是因为什么缘由才收的新弟子？”
苏衡想了想，说道：“是故人之女？”
“你倒聪明，你那师妹的确是故人之女，那故人临终之前托圣公照料她，圣公见她聪明伶俐，便收她做弟子，不过这只是缘由之一。”
苏衡不语，曹谚卿便继续说道：“你们门下六人，每一位都继承圣公的一部分学识与道统，殷语徽承的是道，苏瑜儿承的是法，步思梦承的是术，萧疏末承的是符。”
小师叔停下脚步，看向苏衡：“既然门下六人都各自承有圣公道统，你觉得自己承的是圣公的什么？”
苏衡怔了怔，抬头与小师叔目光相对，却见小师叔目光棱棱，神情肃穆，小师叔看着他，半晌以后，轻声说道：“是战。”
当“战”那个字落下，曹谚卿身上气质陡然一变，哪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翩翩君子模样，曹谚卿全身气势暴涨，衣袂鼓荡飘动，宛如金刚怒目，他厉声喝道：“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也看不出来吗？你早已跨越一品，跨入入神巅峰。”
天下修道境界分为九品，一品武夫较之寻常武夫已近似神仙，而神仙之上还有神仙，入神境便是一品上的那个神仙。
入神较之寻常一品已近似完美，多少头角峥嵘之辈年纪轻轻便踏入一品，见那靓丽风景近在眼前，却终其一生无法踏入其中一步，心有不甘，却只能望洋兴叹。书院中即使是步思梦萧疏末这样的天才，至今依然卡在一品，可见入神之难。
如果不是曹谚卿事先得知，他绝不会知道苏衡已跨过一品，到达入神境巅峰。
凛冽的风迎面袭来，苏衡静静地站在曹谚卿身前，迎面接着曹谚卿身上那股惊人气势，身体纹丝不动，身后花草狂乱如燎原烈火。
*
步思梦和萧疏末好不容易从武道院的应酬逃开，开始到处在书院里找苏衡和小师叔，两人并肩来到青石板小路，一阵狂风从她们身边吹过，吹乱了两人的发丝。
萧疏末和步思梦一齐转头望去，在远处的草地看到了小师叔和苏衡，萧疏末刚想要呼喊，却见苏衡和小师叔两人相对而立，宛如两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步思梦和萧疏末懵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曹谚卿目不斜视，双目紧紧盯着苏衡，身上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向苏衡倾斜而出。
曹谚卿在他们面前从来都只展现儒雅的一面，但此刻曹谚卿神情冰冷，目光如灼，步步紧逼。
曹谚卿踏前一步，冷声说道：“与我一战。”
说话时，曹谚卿身上溢出的惊人气势竟然让步思梦和萧疏末险些站不稳。
萧疏末对着狂风大喊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师叔？苏衡？！”
“练功这么多年，总要考校考校，看看功夫长进了多少。”曹谚卿目光并不偏移，右手轻轻按在剑柄上，竟是让腰间长剑缓缓出鞘……
步思梦的俏脸变得雪白，小师叔竟然要出剑……竟然要对着苏衡出剑……
“小师叔。”苏衡知道小师叔心意已决，这一战无法避免，干脆身体也不闪不避。迎着那股磅礴剑气。
“在书院开战会引来符阵限制，在这开打放不开手脚。”苏衡轻声说道。
“应天城百里之外有一处荒漠，百里荒芜无一处人家，在那里施展地开手脚。”曹谚卿抽出手中长剑，高高抛向空中，长剑在空中一分为二，一柄飞到曹谚卿胸前，一柄飞到苏衡脚边。
苏衡随着曹谚卿登上飞剑，曹谚卿双手背在身后，两人一齐登天而起，转瞬之间消失在长空中。
*
一望无际的大漠中，一剑西来，飞至高空时，一位穿着长衫的男子从飞剑上跃下，溅起漫天尘沙。
身着儒衫的男子紧随其后，一步从飞剑上走下，落地无声。
既是飞剑又是杀人剑的三尺青峰合二为一，重新落入曹谚卿手中，曹谚卿右手按住剑柄，顺势朝空中猛然一抛，一柄铁剑落入苏衡手中。
“多少年没有握剑了？”曹谚卿说道。
苏衡左手接剑，五指微微用力，铁剑从剑柄处开始寸寸崩裂，在苏衡手中化成一滩齑粉。
“从界山离开后，就再也没握过了。”苏衡张开五指，任由着齑粉从指缝间流过，脸上神情淡漠。
苏衡双手自然垂落，闭上双眼，长呼吸一口气。
“呼……”
一呼一吸之间，苏衡张开手臂，身体不再紧绷，松开体内的桎梏，身体缓缓放松。
“小师叔，你说错了一件事，我并非入神。” 苏衡踏出一步，竟是反客为主，让身上那股气势一齐向曹谚卿逼来：
“而是半步合道。”
下一刻，以苏衡为圆心，滚滚黄沙向后迅猛翻滚散开，汹涌黄沙冲天而起，百里之内变得天昏地暗，沙地周围出现地龙翻身的壮阔景象。
曹谚卿右手猛然按住了剑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那气势恢宏的景象，竟如他年轻之时，在黄河渡口所见的惊涛拍岸那般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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