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的底部是一条由石栅栏构成的护栏，将一条羊肠小道与深渊割开，从护栏的边缘向下看去，深不见底的黑暗正摆在面前。
可能只有5米深，也有可能是50米，我不敢妄自菲薄，我猜测我们来到了一个地下墓厅里，墓厅的全貌由于视野受限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正在一条石砖路上。
底下异常安静，万籁俱寂，就连一丝微风的声音都听不到，让人很容易想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恶魔的爪牙们会在哪里呢？
赫德枪口朝上，手指压在撞锤上，另一只手举着煤灯，他橡胶皮靴坚硬的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擦动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我则站在他的身后五个身位的地方，我的注意力在赫德与前方的黑暗之间游移，我和他都在等待着。
我们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待一场屠杀吗？那到底谁是被屠杀的一方呢？
“它们也在看着你们。”
伊莎贝拉生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像一颗炸弹在我心中引爆。我的注意力转到前方，额头上不知从何时起泌出了冷汗。
一想到那些超自然生物就在这黑色帷幕的后面躲藏，好奇与恐惧的矛盾便开始在内心如火如荼。
“你们手中的煤灯吸引了它们，你们手中的光源对它们来说过于耀眼，所以你们在它们眼中只是两团模糊的人影，这就是为什么它们直到现在还没有发动攻击的原因。”
伊莎贝拉那边接着说，我已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我们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大摇大摆地活着，是因为这些恶魔的爪牙们还没清醒，恐怕过一阵子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刻，但正站在我前方的赫德博士却依然浑然不知。
走——
我颤抖的嘴唇里吐出一丝气息。赫德听见了，微微转过头来看向我，煤灯里的火苗像即将燃尽的蜡烛一样忽明忽灭，几乎快要被暗黑吞没。
我一条腿往后退去，紧接着退回另一只脚，这个动作明确表明了我退却的意思。
赫德心照不宣地听从我的意见，转身就走。
安静——
从我的舌尖溜出，但在安静的环境中就连这点微小的搅动都被数倍放大。赫德也听见了，老实地听从了我的意见，他放慢了脚步，脚步变得轻盈又紧张。
安静开始没头没尾地持续起来，这样的宁静越长，我的内心就越是焦虑。
我们的视野就像蠕虫一样狭窄，空间的存在完全依赖大脑的想象，当遇上危机的时候，这种被未知和恐惧包围的感觉愈加强烈。
“它们离开了，已经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伊莎贝拉那边长长松出一口气，“你们愚蠢的一意孤行差点害了你们自己。”
“它们有多少。”我问道。
“刚刚是两个。”
一场对峙在突然间开始，对峙的目标在视野之外，发生的任何意外都会导致我们的死亡。这已经是我此生经历的最勇敢的经历了。
我和赫德快步离开，一路上我的心脏都在狂跳，有一瞬间我开始后悔来到这个地方，我打量着这个巨大的坟墓，这里真的是雾都的下水道吗？雾都人真的了解过他们安居乐业的土地之下藏着什么吗？
这里的氛围狰狞且充满绝望，这地方之前正被厚厚的水泥与我们的文明世界隔绝开来，我们突兀地闯入像是无头小贼一头栽入虎穴，在虎视眈眈的猎手包围下惶惶不可终日。
砰——
一团沙包一样的东西重重砸在我的额头上，我霎时间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如果不是赫德及时将我扶住，我可能就要直接摔倒在地上。
且不说我倒霉的运气，这个地方又怎么可能会有沙袋呢？
我后退几步举头一望，一袭黑色的布袋正高高地吊在头顶，撞上我的脑袋以后，它还在像吊灯一样左右摇晃，这看上去…
看上去就像是裹尸袋。
“一袋死尸？”
我怔怔地看着赫德，却发现赫德的表情也非常难看，他举起煤灯，随着光亮的扩散，更多东西展现在我眼前。
“是许多袋死尸。”赫德补充道。
更多的黑色裹尸袋吊在了我们的头顶，他们仿佛是倒吊在石壁上休憩的蝙蝠，有大有小，有高有短，全部都静默地悬在我们的头上，如同一幅地狱绘图。
我和赫德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恰恰想法，我已经开始想迅速走完这段路程早点回到地面上去了，也许赫德的想法与我一拍即合，他的脚步也急促了起来。
一路上我们的头顶上方吊满了裹尸袋，他们就像是路碑一样杵在天花板上，笔直朝下，像石头一样安静。
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与我内心的疑惑同步，问句由我嘴唇脱口而出，但很快就沉没在宁静之中杳无音讯。赫德没有回答我，这个地方他也不可能了解。
“监狱。”回答我的人是伊莎贝拉。
没错，这里简直就像是监狱，这是一座杀人不吐骨头的地牢，每一位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注定要将其当作自己的棺材，在最残酷的地牢里，活人和死人没有区别。
“快到了终点了。”伊莎贝拉说。“就在你们的前面，我就在里面等着你们。”
我和赫德迅疾如风地来到路程的尽头，高墙突兀地中断了我们的道路，抬起头来，目光沿着石阶往上，一条隧道的入口在我们的面前徐徐展开。
与其说是隧道，不如说是墓穴，这条甬道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甬道墙壁的两侧被人挖出了一个个槽间，每一个槽间里都摆放着已经腐烂了很久的尸体。
有些尸体经过了古代的防腐处理，现在也已经是一条干尸，就算如此也比直接成了枯骨的体面一些，想必生前主人身份应该高于贱民，但墓穴里更多的是已经散乱的枯骨。
“魔女的真身就在里面。”我对赫德说道。
“如果有人把这个故事惟妙惟肖地记录下来，一定能占上《雾都杂志》和《布莱兹克伍德杂志》的头版。”
赫德的言语里既有紧张也有喜悦，他举着煤灯，一遍遍扫视眼前的墓穴，像是掘墓人发现了意外的珍宝。
“那真是难倒我了，我在雾都只是个‘每行一便士’作家，这个故事你来写吗？”
我苦涩一笑，无奈地耸耸肩膀。
“你以为‘赫德博士’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博士吗？让我去抓小三可以，但我可不喜欢做这些活。”赫德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站在了魔女被囚禁之所的门前，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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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杂志》（The
London Magazine）《伦敦杂志》英国文学期刊。
《布莱兹克伍德杂志》（Blackwood's Magazine）创办于1817年的月刊。
“每行一便士”作家（penny-a-liner）指稿酬十分廉价的记者与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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