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脑嗡嗡作响。脑袋里面好像装满了汽水,摇晃后挤满了泡,不断破裂炸开,刺得生疼。
睁不开眼,但是透过眼皮有光进来。眼泪水直流,眼角打着颤。
感受得到风,还有温暖,也许是躺在太阳底下。被温暖包裹着,逐渐能够感受到四肢,试着挪了挪手指。
泪水润满了整个眼眶,眼角逐渐不再抽搐,眼皮无意识地滑开。全是光,刺眼的光,什么都看不到,好像很久没有睁开过眼。万物幻化成形,色彩逐渐从白光中缓缓分离出来。我一定躺了足足十分钟之久,见着那白光里分出了蓝,蓝在扩散着,铺满了整个视野,一望无际的蓝。
是天空,湛蓝的。
天空的蓝给予我极大的刺激,我一瞬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我活着,我躺在蓝天下,太阳刺得我眼睛疼,我便用力眨了眨眼。一下次意识重返了我的全身每一寸皮肤,我躺在草地上,我感受到草的触感,一搓搓草尖戳得后背麻麻的。我感受到力量回到了我的四肢,我猛地睁大眼睛,将双手往地上一撑,翻身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听见金属划过金属的声音。我面对着一棵树,但我无暇观察它,我的全部精神集中在身后的异响,全身紧绷戒备着。
“慢慢地转过来,敢乱动就杀了你。”
是人的声音,是语言,我听得懂。我还是无法平复冲击带来的内心极大的动摇,不知怎么的听到语言这一事令我极大的震撼。我全身颤抖着,汗在额头上冒,僵硬地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把身体转了过去。
“他又没拿武器,你可别太折磨他。”
这是另一个人声,在我转过身来的一刹那也在我的身后响起。待我站定,我看见立在我面前的两人,后面还有一人站在几步开外。
右边更加靠近我的拿着剑指着我,是一位约摸三十左右的女性,身材不高,虽然是成熟女性的脸却爬满了雀斑。她立得很直,握着一把在剑柄上镶了红色石头的剑,上面好像还有什么纹路,类似于标志一样的东西。她握着剑的手很稳,没有抖动,整个人呈一个稳固的防守姿势。左边也是一位女性,个子比右边那位高了许多,眼神轻佻,脸上有点姿色。她看起来二十出头,虽然成熟但眉宇间总有种玩世不恭的感觉。相较于右边那位利落编于脑后的马尾辫,这位把头发剪得很短,柔软的金色短发被她整齐地梳到脑后,几根翘起的发丝在明媚的阳光中清晰可见。她穿着和另一位一样,腰间也挂着同样的剑,但是好好地插在剑鞘中。她自己也是一副放松的样子,重心积在左脚上,一手插着腰一手搭在剑柄上摩挲。
“我一拳就能撂倒他。”左边那位带着点笑意说。右边收起架势将剑插了回去。“弱不禁风的男人。”她说道。
后面的人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她身上穿得护甲更为笨重,每走一步都发出金属碰撞的哐当声。这是一位年轻的女孩,比前面两位年纪都要小,脸上稚气未脱。脸长得清秀,虽不令人心动但使人平静。她的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友善轻松的氛围,不像左边那位的轻浮,而是一种朴实平和的友善。她的护甲中间也有着其他两人剑上的标志,看清才发现似乎是家族纹章。
“午安,乡巴佬。”她似乎是很自然地说出了“乡巴佬”这个词,好像在她的理解里这个词不带有一丝贬义。“有人跟我说昨晚下了场暴雨,早上雨过天晴时就见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躺在村边的小坡上。”她回过头四处望了一圈,但不是真的望向某处,我注意到她的肢体动作很丰富“这四周看下来,说的应该就是你了。”
“我......”我开了口,舌头却愣住了。
“慢慢来不着急,老实说我们本来是准备过来见一具尸体的,据往前那一头住着的几个乡巴佬描述你已经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快六个小时。那些人以为你死了,谁也不敢碰你,也不敢把你埋了,还有人哭着说是巫女干的好事。”她像听见好笑的事情一样噗嗤笑了声。
“这帮愚蠢的乡下人,到现在相信着巫术。”雀斑脸说着瞪了我一眼。
“罗莎莉给他们解释了好久,他们缠着她一上午,非要叫领主派人来看看,所以我来了。”年轻的姑娘看着我的眼睛:“你的眼神跟痴呆了一样,你听得懂我在说啥吧?”
“听......听得懂,但,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短发女人吹了声口哨:“吓人,别真是巫术罢。”
姑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行,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身上本来都带着什么,全都记不清了吗?”
“记......记不清了。”
“也许该把他领回去让他休息下,任谁搁这么大太阳底下晒六个小时都会像他这般痴呆。”
“行吧,你跟我回去,我找个地让你在阴凉地方好好给你的脑袋散散热。只不过我们只有三匹马,你跟罗莎莉骑同一匹罢。”
”我......我自己能走。”
“别勉强。”姑娘摆了摆手“你今天碰着了我是你交了好运,我喜欢这种不寻常的事,我对你感兴趣,所以我不介意随手帮你一把。”她回首把指头塞进嘴里吹了声口哨,三匹马便从山坡底下奔跑着到她身边。“看起来你不认识我,不过我也不介意。我是爱斯特尔,那边一脸凶相的红毛是罗莎莉,这边的金毛是芭雅。”罗莎莉轻蔑地盯着我,而芭雅朝我挥了挥手。“不过你是个乡巴佬,所以你最好唤我爱斯特尔·克劳岑贝格女爵大人,另外两位你管她们叫罗莎莉大人和芭雅大人,清楚了吗?来念一遍我听听。”
“爱斯特尔·克劳岑贝格女爵大人,罗莎莉大人,芭雅大人。”
“不错,到了城里你要是直呼我们的名字,就会有三四个好事的人过来揍你一顿来拍我的马屁,所以不想挨揍就把尊称好好地加在后面。”
“我明白,女爵大人。”
“脑子不是转得挺快的嘛,挺好,现在上马。”
三人各自跨上自己的马,罗莎莉骑在一匹长满栗色长毛的马上,脸朝我用下巴比划这让我上来。我费了点力爬了上去,听见身后芭雅在笑。随后爱斯特尔大喝一声,三人都挥动缰绳让马儿跑了起来。
爱斯特尔骑的是一匹带着斑点花纹的白马,那匹马最壮实,腿脚利索跑在最前头。之后跟着芭雅和她骑着的栗色花马,那匹马看起来挺年轻,特别跃跃欲试地跟在爱斯特尔的后头,好像主人一声令下就会飞也似的和前头的壮马竞速。罗莎莉的马跟前头落下了一截,这是匹老马,载着两人有点吃力,步子迈得时快时慢。罗莎莉不住地咋舌,不知是因为落在后头还是心疼她的老马。
马沿着泥土路跑着,穿过金黄的麦田。田间有些庄稼汉弯着腰割麦子,季节应该是秋天,麦子熟透了,都四散微微垂着。仔细看发现割麦子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女人们包着头巾,长得壮实得很,挽起袖子露着粗胳膊,不时手叉腰立起身来喘口气。村里不少女性都从事体力活,女性都大大咧咧,面对男人也一点没有让步的意思。脸上不擦粉也不涂胭脂,面着男人也不害臊,举手投足颇为爽快直率。路上又见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争吵了起来,这女人长得瘦小,扎着头巾穿得花哨,对着男人挥舞拳头咆哮。男人先是忍气吞声,最终憋不下一口气,用力地朝女人推了一把。女人先是一愣,随后不假思索抡起拳头就朝男人脸上砸去。边上的人见了也不阻拦,见两人扭打一起也只是吃吃地发笑。男人扯住女人的头发把她摁在地上,一拳头把她的鼻血揍了出来,边上看热闹的人却拍手叫好。爱斯特尔在他们跟前停下马,大声喝令两人让开道,男人便把握紧的拳头放下松开女人乖乖地站到一旁,而女人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时间爬不起来。爱斯特尔跳下马,又是一声哐当,然后笨拙地走到女人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好了,别流眼泪,大姑娘了都。”
“可是,女爵大人,他背着我偷人,他怎么能......”女人本来一腔怒火气得流泪,在爱斯特尔面前一憋,反倒是化成更多眼泪涌了出来。
“我都向她解释这是一场误会,可是她不听!”男人急忙为自己辩解,四下寻找着认同的目光。然而四周本来为他叫好的人都缄口不言,一时间沉默着齐刷刷地看着他。
“这我管不着,你们乡巴佬的事自个儿解决。”爱斯特尔扶着女人把她带到路边。“不过,要是死了人了,我就得来管了,希望你们别给我添事儿。”
“自是如此,自是如此,女爵大人。”男人惶恐地微微欠身。
爱斯特尔重新一摇一摆地上了马,随后在众人沉默地注视下大喊了一声“驾!”,随后芭雅和罗莎莉也挥动缰绳,三匹马继续前进。
行了大约有十分钟,便到了村庄的尽头,村口有一哨口,旁立着几名士兵模样的人。哨口的塔楼上插着旗,旗上都是和爱斯特尔胸前一样的家纹。士兵们远远瞧见爱斯特尔,便立刻行了个礼放行,三匹马没有停留便一股劲冲出了村庄。村庄外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外头有正在往远处森林进发的猎户,也有在野外撒野的小孩儿。三匹马经过了他们,如同吹过的风一般,沿着泥巴路向着森林的方向前进。
突然,罗莎莉身下的老马发出一声悲鸣,便在路中央停下不动了。前头的爱斯特尔和芭雅闻讯勒住缰绳停了下来。老马说什么也不再动了,他确实累坏了,两个鼻孔撑得老大喘着粗气。罗莎莉心急地推我下马,自己也跳下马,环抱着马脖子安抚着老马。
“他累了,他得休息一会,载两人对他这老家伙来说负担太大。”
芭雅随意地站着,侧过头瞟爱斯特尔等她拿主意。爱斯特尔随意走动着,揪了一把路边的狗尾草捏在手里甩。“也罢,我们也不一定赶得回去吃上热菜。”她把狗尾草往地上一摔,但是没摔多远而是在空中飘落。“就在这村口的原野上休息会,让你的老伙计好好喘上几口气,过会让那厮跟我骑一匹马罢。”
芭雅轻轻点了点头,便牵着自己的马往路边靠。罗莎莉也如此,我跟在后头不做声。
三匹马被牵到路旁,三人便松开缰绳随着马匹放松了。芭雅从马鞍旁挂着的袋子里取出水壶和一点肉干,爱斯特尔找了个石头坐着,罗莎莉则就席地而坐。
爱斯特尔朝我用指头勾了勾,我便在她们身旁坐了下来,罗莎莉瞪得我害怕,我便又往外挪了挪屁股。芭雅给我水壶,又塞给我一块肉干,她自己嘴里也叼着一块嚼着。我道了谢,拧开水壶喝了几口,便赶紧拧上盖子递了回去。
“你真的啥都不记得了?名字都没有?”爱斯特尔嚼着肉干问我。
“一点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感觉......刚刚出生一样。”
“真奇怪,可是你又会说话,讲话也讲得明白,不像是个痴呆。”
罗莎莉小声嘀咕:“他也许是在装。”
“不,罗莎,他这种我还是头一次见。”爱斯特尔嚼着,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以前碰到一回,有个乡巴佬的屋顶被狂风掀了,砖块砸在他脑袋上,晕过去还一阵,醒来连他的老婆子都认不得了。芭雅那时候跟着我,你还记得他见了我们后啥样不,芭雅?”
“他不认得您,但是被您那身行头吓得两腿发颤。”芭雅嗤笑了一声。
“没错,这种才叫失忆。事情记不住了,印象却忘不了,那种见着贵族姥爷就紧张的德性改不了。哪怕是性子直的,你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瞧出来,从他小心翼翼的遣词造句里听出来。”
“但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出来这些,你就真的好像刚刚出生一样,眼神里全是茫然,你好像没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兴许罢。”
“最关键最关键的一点。”她一口吞下了肉干。“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风雨,我起初怀疑你是给风刮到这儿来的,但你身上的衣服出奇的干净,你定是雨停后才在那坡上躺着的。”
我这才第一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竟然是灰色的连帽衫和浅蓝色运动裤。
“我没见过这种衣服。”
“我也没有,罗莎,所以我对你感兴趣了,所以我准备把你带回去,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
“很好,现在有什么想问的趁着机会快问。”
我挠了挠头,一时问题太多不知道问些什么。“好吧,能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和这个地方吗?”
“没问题。如你所知我叫爱斯特尔,爱斯特尔·克劳岑贝格女爵,是统治这片土地的克劳岑贝格主家的第五子。”
“克劳岑贝格家是......”
“喔,是个古老高贵的伯爵家族,现任当主是我的父亲约拿·克劳岑贝格伯爵,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夭折了,二哥爱泽作为继承人去王都当朝臣了,三姐库拉莉是城堡的教头,四哥爱里冯和我都是受封的骑士,负责统治和处理领地里各种各样的事务,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妹妹爱尼雅,不过她还没成年。我们的家堡在这座森林的另一头,克劳岑堡,不过乡巴佬都喜欢叫它乌云堡,因为建在坡上,远远地看像是森林顶上的乌云......”爱斯特尔讲到一半停住了,思索了会摆了摆手:“差不多就这些吧,知道这些就够了。”
“我还很好奇,请问女性在这里的地位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问题?女性就是女性啊?”爱斯特尔显得非常诧异,她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疑惑。
“不是,我见女性做体力活,还和你一样,当骑士。”我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疑惑,生怕扯到敏感话题。
“啊,我懂了。”爱斯特尔突然轻蔑地瞧着我:“你这家伙,不会是那帮复古主义者罢?”
“算啦,他看起来是真不理解。”芭雅为我打圆场。
“也确实,你说不定是从远古时期被丢过来的,哈哈!”爱斯特尔恢复了友善的神情:“没错,很久以前女性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曾经是由男性主宰的。然而在一次来自异界的入侵中,男性本是让他们的妻女留在家中等待凯旋,随着战线吃紧,军队不断败退,女性先是成了战场上的护士、文员,到最后,在王都即将陷落的时候,圣女弗莱娅王妃率领三千名不愿在家中坐以待毙而宁愿与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一同战死在城门口的女人拿起武器抵抗敌人。在长达四年的王都之围里,男人几乎尽数战死,无数次解围的尝试都被敌人破灭。女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到城外伐木供暖,母亲将孩子背在身后,义无反顾地在那个最严酷的冬天走下矿场。女人们拯救了王都,拯救了王国,王都经受住了考验,由女人组成的远征队打破了敌军的封锁,圣女弗莱娅斩杀了敌君,并最终率领女人们解放了整个大陆。”
“自那之后,女人获得了她们一起渴求的一切,财富、地位、权利,女人证明了她们的能力,伟大的女英雄被记入王国的史诗,女人出现在商界、政界,出类拔萃的女性们担任官员和将帅,投入到社会的重建过程中。”
“经过这一切,女性便再无须屈从男性,而获得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
“事实上,姑娘们也一点不比他们差。”罗莎莉补充道。
“没错,就好像我一拳就能撂倒你。”芭雅重申她的宣言。
“我一点不怀疑。那么再请问,这两位大人是?”
“罗莎莉·斯捷潘诺维奇,当兵的。”罗莎莉冷冷地说道。
“芭雅·克劳岑贝格,我是旁系的女儿,所以没有爱斯特尔大人那么显贵。不过多少也算是个贵族罢,所以你最好对我也放尊重点,呐?”芭雅在说自己的名字时还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谨记于心,与两位大人相识实在有幸。”
“油嘴滑舌的家伙。”
“小嘴挺甜,待会路上试着逗乐我,要是成了我可以收你当我的弄臣。”爱斯特尔有点高兴,她吃完肉干后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牙齿,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抖着。
“我恐怕没有这样的天赋,女爵大人。”
爱斯特尔有些扫兴,把搭在空中的脚转来转去。“你放弃了个好机会,这可不明智。”她把两手撑在屁股后边。“但是我挺喜欢你,我也许会用别的方式把你留下来。”
“承蒙厚爱。”我对这突如其来的青睐感到不知所措,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
“休息好了咱就继续上路,你跟在我后头跟我骑一匹马。”爱斯特尔把手在石头上摩了摩,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还得给你想个名字,不然每次叫你都得盯着你的脸很是麻烦。”
“他是在村内的土坡被发现的。”芭雅开始思索。
“他像根豆芽菜。”罗莎莉补充道:“风一吹他就得摔一跤。”
“既然是个坡就叫你希尔(Hill)罢,我可不想你再被风吹走,给你名字后面加个定物怎么样?石头?斯顿(Stone)?”
“您的意思是希尔斯顿吗,女爵大人?”
“不赖,念起来挺上口。”
“取得好极了,女爵大人。”芭雅附和道。
“行,跟我上马,希尔斯顿。”
“遵命,女爵大人。”我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
三人上马,随后一头扎进了森林,森林没有多少野兽,不过树梢上站满了鸟。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使得整个森林热闹而不觉得阴森。
马蹄踏在地面的污泥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飞驰而过的马儿撩起一阵风,刮过身旁的叶簇,又是好一阵响声。期间又可以听见鸟鸣,仿佛一头扎进了万籁之中而不知方向。
爱斯特尔沿着道路走,在树丛中隐隐约约显现出被雾霭萦绕着的城堡,便是那乌云堡。
乌云堡并不气派,但是古老,坚挺,像是个倚靠着山坡倔强地在风中孤立着的老者。这时天气依旧晴朗,阳光照射得城堡的石砖乌黑发亮,便不像那乌云,更像是闪烁着光芒的黑曜石。乌云堡被一圈小小的,爬满绿藻的护城河包围着。城堡设计简单粗暴,五边形的城墙内孤立着一座与城墙相当高度的塔楼。克劳岑贝格家族的旗帜悬挂在城门的两侧箭塔上,那是一头棕熊环抱着一颗爱心的图案,寓意暂不明了。箭塔上的士兵一眼认出了爱斯特尔一行,远远地就互相呼告让开道路。护城河上的木桥一直横跨在河上而没有收起,城门大开着,只是有几个穿着轻甲的哨兵把守。当爱斯特尔的白马一跃蹦上木桥时,哨兵们正在城门的两侧站好,准备欢迎他们的女爵大人。
爱斯特尔甩了甩缰绳,让她身下的马慢慢放缓了步子,她身后的芭雅和罗莎莉也照做,三匹马喘着气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进了城门。
爱斯特尔把我推下了马,自己也蹦下在地上站稳,立马有几个侍从把她们的马牵往马厩。芭雅拍落护甲上粘上的飞尘,罗莎莉则立正待命。爱斯特尔把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噘着嘴想说点啥。她盯着我的脸,用手指画了个圈,“谁来...把这人带去清洗干净。”
“现在烧热水有点来不及,我把他领到井边洗洗吧。”
“行,那你去吧芭雅。罗莎莉,你跟我来。”
话毕罗莎莉和芭雅都向爱斯特尔行了个礼,这俩人在城墙内的行为明显规矩了许多。
低着头目送爱斯特尔和罗莎莉进了主城楼后,芭雅很夸张地将两个脚跟扣在一起,发出“嚓!”得一声脆响。她伸手过来揪起我的领子,几乎是拖着我到了井边。
井边一个仆人正在打水,芭雅在他身后喊了他的名字,那人回过头紧张地四顾着,随后立刻识相地小跑着离开了。芭雅把我的脑袋摁在井口的砖上,抄起绳子把水桶捞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把冰冷的井水从我头顶上泼了我一身。
我因寒冷而呻吟,她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提了起来,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你可别怪我粗暴,我也跟你没啥恩怨,要是你脑子机灵点、嘴巴甜点,你会发现我是整个克劳岑贝格家族最好相处的人。”
“是的,芭雅大人。”
“对,没错,芭雅大人。别因为女爵对你感兴趣就蹬鼻子上脸,你就是她的一个宠物,等她玩腻了就会把你从塔顶推下去,明白吗?”
“我明白,芭雅大人。”
“很好,很好。你是个聪明家伙,我也算半个。看着我的脸,我是个贵族,这里有一堆贵族,你只是一个臭贱民,你要是态度摆不正我第一个自告奋勇割开你的喉咙,懂了没?”
“我想我懂了,芭雅大人。”
芭雅一松手把我摔在地上,我揉着自己的脖子。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语气突然温柔了很多。
“这座城里的每个人现在都想狠狠揍你一顿,挨了欺负别还手,忍下来,然后我们慢慢做朋友。”
“谢谢您的忠告,芭雅大人。”我模仿着她刚才向爱斯特尔行礼的模样,低着头瞟着她。
“你这家伙,说不定可以在这儿住上很久。”芭雅有些得意,手用力地揉着我的肩膀。
我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她又用力在我的肩膀上拍打了几下,随后把手绕道我的后背把我扶直,随后走开,让我在她身后跟着。
我打量着四周,水井旁就是厨房,里头飘出油烟味,却没有食物的香味。有个胖厨娘把柴火背在背上搬进去,里头有个个子很小的男子,脸上全是黑色的烟灰,看不清年纪,帮着厨娘把柴火往屋里运。
芭雅回过头见我分心,用手拍了下我的脑袋。
她把我领回了进来时的大门内,随后她伸手让我站定,自己跑到大门口的卫兵边上攀谈起来。她从衣服内衬里掏出个烟斗,卫兵拿出个小布包,往里头倒了些粉。芭雅往里头吐了口唾沫,随后就抽了起来。
这里的烟草似乎遇着水就会冒烟,卫兵也和芭雅一样在自己的烟斗里抽起烟来。芭雅一边抽烟一边散漫地扯了些话题,待到烟斗不再冒烟,她便握着柄倒着往地上抖了抖,掉落的烟草落在沾水的泥巴上也冒出几缕细烟,随后就彻底变成了一坨乌黑的灰尘堆。
芭雅把烟斗塞回去,把手心手背都在裤子上蹭了蹭,走回我身边,“坏消息来了。”
“请问是什么坏消息?”
“你记得爱斯特尔有个哥哥把,叫爱里冯。”
“我记得。”
“他刚猎着了一头熊。老爷是个喜欢这种血气方刚东西的人,再加上爱里冯比爱斯特尔长上两岁,爱斯特尔的压力一下子大了。”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爱里冯和爱斯特尔一直在争一个骑士领,有了地就成了有产骑士,就能拿着资金干点更大的事业。”芭雅插着腰叹了口气,“或者活得更爽。”
“爱斯特尔大人现在没有领地吗?”
“哈,十来岁靠着贵族血统才封上的小骑士哪有领地。换句话来说,现在她没钱给自己招跑腿的,凡事都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那请问您和罗莎莉大人算是......”
“我是自愿的,况且我是贵族,不愁吃穿。罗莎莉只是城堡卫队的士官,今天当班就跟来了。”
突然,芭雅把我搂在怀里,“所以爱斯特尔就靠我们仨,现在她还得自己掏钱养着你,咱最好赶紧干点大事儿,让老爷眼前一亮。”
这时,一个男仆从主城楼走过来招呼我们。“芭雅大人,爱斯特尔大人要您立刻去她的寝室报道。”
芭雅拍着我的肩膀,望向别处点了点头,随后又拍了拍我的后背,“你也跟着一道去。”
进入主城楼首先进入的是一个寒冷的大厅,墙上挂着几幅印着家族纹章的长挂旗,各在前头点着一根蜡烛照亮着。我跟在他们后头,走到大厅尽头有左中右三个旋转楼梯,旋着上去各有三个塔楼。我们走进左边一个,绕着楼梯上了二楼,又进了一个长廊。走到长廊的尽头,见着门后有火光,男仆向我们行了个礼便走开了,芭雅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请进。”是爱斯特尔的声音。
芭雅推门进入,我在进门前忙又鞠了一躬,抬眼看见穿着便服的爱斯特尔坐在镜子前盘着自己的头发,“你肯定听说了。”
“是的,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儿。”
爱斯特尔把头发简单扎成一个团,随后放下手里的梳子,“芭雅。”
“在。”
“我们得去猎一头他妈的熊。”
“是的,小姐。”
爱斯特尔猛地站了起来,随后让芭雅给她穿上护甲,“希尔斯顿,我可能没工夫再管你了,现在我们碰上些麻烦事要处理了。”她自己系紧固定护甲的绳头,“你上厨房,想吃啥吃啥,然后剩下的就考你自己了,懂吗?”
她从梳妆台上捡起一个木质吊环丢给我,“拿着这个去,把这个给厨娘看。”
她穿好护甲后在原地跳了跳,“祝你好运,希尔斯顿。”
“爱斯特尔大人,我也许能帮到你。”
“你又能帮到什么?你估计连头狼都打不过。”
“如果我离开这里,我也许会饿死。”
“如果你跟过来,你会被熊吃了。”芭雅斜着眼看着我。
“那也比饿死好。”我耸了耸肩。
爱斯特尔背对着我,但我从镜子里窥见她在笑,“好吧,我可以给你把匕首。告诉我,你的腿脚怎么样。”
“好得很,可以跑也可以跳。”
“够了,跟着来吧。”爱斯特尔推门走出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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