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回应她们呢？
直人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向厕所的洗手池，掬了一把凉水洗了脸。
镜子完整的呈现出出他现在的模样。颓废，消极，并且有着很浓的黑眼圈。但长相还算是清秀，比如说这两只眼睛不偏不倚，正好长在鼻子两边，这嘴巴刚好只有一个……
由于很久没晒太阳，他的肌肤异常的白皙，并没有色素沉淀或是肤色暗淡的现象。
“其实也就长得一般啊。为什么喜欢我呀？”直人自嘲地说。
他想起和羽川绫濑的第一次邂逅。
那是他刚刚来到东京的那段时间，他挑上这片距离中央区较远的公寓，由于房东夫妇对待他的态度很友善，给的又是学生优惠价，比其他地方便宜许多。他于是决定就在这里租房上学。
绫濑所上的是另一所更好的高中，师资资源方面各项都优异于峰丘高中。
这也侧面反应——她十分聪明。
那会也只和绫濑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相互碰面也只是点头之交。而最令自己在意的却是绫濑的发色和瞳色，那是罕见的天生性状——这点是从羽川夫妇口中得知的。
与绫濑产生契机的原因，是因为那一天羽川夫妇要他帮一个忙，将便当送给正在小山上的神社值班的绫濑。他自然不会拒绝，但好巧不巧的是那天下起了大雨。
等送到山上的时候，便当已经湿了。
“那么。你要怎么赔偿吧。”当时的绫濑冷冷地说。
神社内空无一人，而当时随着一声雷响，砰，神社停电了。
夜晚的神社内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咄咄逼人的绫濑，却一反往常的抱头蹲在地上，渐渐地依稀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腔。
她怕黑啊。
“没事的，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一个大活人。”二人身上都没带手机，因此同样处在抓瞎的条件下。
这时的直人，第一时间并非害怕或者错愕，而是冷静地安慰陷入恐惧中的绫濑。
接着，他就去找电闸闸的开关，但由于神社太大了，尝试了好几遍都无功而返。
当他询问绫濑电闸开关的位置的时候，绫濑却双腿颤抖着站起来，隐约能听见呢喃自语地说：“不要怕，没有鬼！没事的，都是假象。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怕黑嘛……哈哈。”
最后是两声自嘲般的苦笑。
“诶！？”伴随着一声惊呼，绫濑从台阶上脚滑摔了一跤。似乎是伤到了膝盖。
“你没事吧！”直人循声将倒在地上的绫濑扶起来。
但倔强的绫濑却拍开了直人的手，“不要碰我！我自己能行。”
于是，直人并没有尝试帮助，或者激励他。而只是答应了一声：“好。”便站在她身后，如同充当她的引路人般，“前面往左走三步，往上摸就是楼梯。”
而每当在绫濑失足跌倒的时候，他便会用臂展承受住绫濑的重量。
没有一句话交流。
最终，当电闸重启，神社重新恢复通明之时。直人站在绫濑的身后，与那双冷淡的漂亮脸庞刚好对视，她的脸上忽然泛起红晕。
“笨……笨蛋，有什么好看的啊？”
雨停之后，神社外传出交互相应的虫鸣声。
绫濑的步伐轻快，轻盈，犹如一只无翼的精灵。
她最后只留下一句话，用羞涩的语气说：
“便当的钱，就不用你来还了。”
——————————
“抱歉，久等了。”
直人重新回到座位，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发送到备注为鸠夏酱的好友位里。
“竟敢让本小姐等那么久，乖乖受罚吧。”
“敢问是何等惩罚？”
“哼哼，堕入十八层的幽冥啊，无穷悲歌之鸦啄食汝骨，断汝其指，叼汝眼珠，万世承受烈焰焚烧千重之刑，身骸具散之苦。”
头像显然是去某个画师约稿的人设，外貌为一头金发长发、身穿蕾丝公主裙的异瞳混血萝莉，右眼还戴着眼罩，怀中抱紧着破损出绒的泰迪熊娃娃。
“我愿意承受，但其实我一直喜欢着鸠夏酱，请在死前狠狠地踩我的头吧！”
“你真恶心。”
“串戏明日香了啊喂。”
“所以说，你刚才是去做什么了？”
“不是和你说过吗，以前的朋友过来看望我，所以挂机了一会。”
“这就是你一定要切换成女性角色并且装备全脱的理由吗？我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呢。”
她发了一个“差不多得了”的表情。
“我觉得这个我还是可以解释下……”
“算了，本小姐可不在意这个。上次两名部下鼻青脸肿跑回来的事还没摆平
呢，最近秋叶原有夏季同人展，要和本小姐一起去吗？”
“我都说我是家里蹲了……”
“所以说尼特族真是太差劲了啊。你是真的一步也不想迈吗，这可是能和我面基的大好时机哦。”
“不想。万一精尽人亡怎么办。”
“请不要把吸血鬼和魅魔一概而论啊！算了……那我先下了，还有些事要忙，下次一起玩咯，拜拜。”
头像变灰，显示出离线中的字样。
“哎……”
电脑屏幕前的直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
自从住在直人隔壁，安子每天必要的活动之一除了在便利店兼职之外，便是贴墙偷听直人房间内的响动。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房间的隔音效果有多差。
“嗯……今天是三次吗。”
“直人，身体可真好。”安子困恼地想道。
说实在的，安子也属于是宅女。
只是程度没有直人那么严重，但她平时也会看看少女漫画或者买些周边之类的，比如最近樱花电视台热映的动画片魔法少女莉露露。
其实，直人只是借以封闭内心的名义逃避吧。
虽然不解为何会变成那样，
但安子愿意接受。
她从小到大第一个梦想是赚许多许多的钱，把直人养成废人。第二个的梦想是开高达拯救世界。
虽然一般听完的人都会问为什么这两个的区别跨越那么大。
“啊，时间到了，该给直人送便当了。”她的余光瞥向墙上的时钟。接着便动作迅速地用餐布包裹住精心制作的便当盒，走到直人的房间门前，轻轻地叩了三下门。
“直人，该吃饭了。”
“嗯，来了，等我一下。”
直人等了一会后才将门打开，体型瘦弱纤长，乱成鸟巢的短发、以及漏墨般的黑眼圈与苍白的肤色透露出颓靡和消极。
如果是安子的话，遇见这种人会直接绕开的。
但谁叫他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直人呢。
每次看到这个模样的直人，安子都会感到心痛。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曾经无所不能的直人。
那个无所不能、在被欺负时会替自己出头的直人。
那个心地善良、替自己扛下责任的直人。
以及那个藏着懵懂内心、自己深爱的直人。
“那个——”
在门扉即将关上的那一刻。
自己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直人，我们明天一起出去逛街吧。”
满心期待地说出口，但又害怕得到拒绝的答复。
直人的表情只是微微一愣，眼神闪过一丝晦暗。
“我考虑一下吧。”
没有给出当机立断的答复，反而是犹豫踌躇。
不过直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呢。
“嗯，那我就不打扰直人了。记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哦。”
“好……”
门扉关上了。
缝隙闭合之时，我与他的视线再一次交汇。
只不过已经没有曾经的纯粹了。
—————————————
出去逛街吗……
原来我是这样的现充吗？！
不过安子这孩子，从小性格一直就是这样。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出门了。
自从安子答应我不会告诉父母，我就继续躲在房间内玩游戏。
尝试走出家里蹲吗……但我有社恐，迈出那一步估计会很艰难吧。
每当听见旁人的琐碎细语，我都会以为是他们在讨论我。
“看到了吗？那个人是恶心的尼特族诶。”
“一直不出门躺在家里啃老，这种社会的寄生虫需要判刑的吧。”
“啊啊~真想从天而降一本笔记本，让我把这些人的名字写上去。”
“你这家伙也想成为新世界的卡密吗混蛋。”
嘛，大概就是如上的对话。
去掉脑内妄想和吐槽差不多就那么一回事了。
说到底，最重要的是自己想不想要改变，但我已经被人背叛过了。
谁知道安子是不是真心的呢？那么久不变人也是会变的吧，表面装出这个样子，实际上是想推我入水的时候狠狠嘲笑我而已吧。
真是麻烦，好想直接拒绝掉……但是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告诉父母呢？
如果告诉父母可就糟糕了，为了保险起见干脆同意吧。
那么想完之后，我轻轻地推开家门，清冷的月光洒在公寓的长廊，街道灯火明亮。
我叩响了安子的门，里面没有传来应答的声音。
仔细一看门没锁，可以直接推门而入。
我走进安子的房间内，室内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净无尘。书柜上塞满了不少漫画书和动画碟片，此外桌面上放着浏览网页的笔记本电脑，我第一眼便扫到搜索栏上的文字。
怎么改变家里蹲的习惯。
为我担心到这种程度吗。
内心涌出感动的暖流，但越是那么想，越是感到自己不配上她那么好的女孩。
果然还是拒绝好了。
在踌躇彷徨中我刚想退出去，却听见一旁的卫生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糟糕，我可不想上演日漫中的经典桥段——当麻式开门。
我听见里面传来换衣服的声音，卫生间的磨砂门隐约映出曼妙的少女轮廓。
“诶，我的内裤呢？”
事实证明，自然规律是无法逃避的。
比如刚想迅速溜走的我不小心踩中掉在地上的蕾丝胖次，突然摔倒在地这件事。
听见门外响声的安子身上裹着浴巾便推开了门，看见房间内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我头朝门口匍伏在床边，向前伸出的右手酷似某个名场面，同时脚上还挂着安子的蕾丝胖次。
社会性死亡的画面，我没有一刻想直接remake转生异世界。
“诶……”
纵使是安子这种脑回路接近末梢坏死的人，也是会害羞的。
脸颊迅速升温，羞涩地遮住身上的重要部位。
“直人已经……连胖次都不放过了吗？”
“听我解释啊啊啊啊！！！”
房间内充满了我辩解的声音。
——————————
“绫濑酱，辛苦你了，该下班了。”
山顶的神社上吹过凉爽的微风，漫天飞舞的樱瓣飒然下坠。
年迈却和蔼慈祥的神主走到正在值班的绫濑身边。虽说早已满头霜白，但从皱纹横生的脸庞上仍旧能辨认出往日的坚毅，和善的眼神没有一丝浑浊，却充斥着坚毅的意志。
“谢谢了，佐藤先生……但好像比之前的下班时间还要晚吧？”绫濑放下手中的扫帚，神色露出一丝不悦和惊讶。
“毕竟你怕黑嘛，小绫濑。”神主呵呵地笑着。
“你怎么知道……但我觉得我可以接受。”
“好啦好啦， 晚上的神社也没什么人来参拜，你不也是很清楚吗。年轻人就该早点有自己的空余时间，能来陪陪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已经很好了，哈哈。”
“佐藤先生请不要那么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神会保佑你的。”
“神吗……我做了大半辈子的神主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世上是没有神明的。”
“诶？！”绫濑发出诧异的声音。
“相信与否，只在自己的内心罢了。来神社参拜的人图的也不是什么神明庇佑，而是一个心安。只要能做到这个，神明大人就算是成功了。”
“神明大人所改变的事，实际上就是人自己改变的事啊。若是沉溺于过去不愿走出来，那么供奉多少次神明也自身逃避而已，如果希望的事真的实现了，那也只是自己努力的事实。”
“就像那些绘马一样……”
不远处承载着人们心愿的绘马，用绳结系在梁子上面，随着微风左右摇曳。
绫濑似乎也明白了神主的意思，轻声道：“谢谢您。”
“绫濑酱，机会要牢牢抓住哦。就像之前他拯救过你一样，不是只有女孩子才会梦想着英雄救美的。”
“谁会喜欢那个笨蛋啊，佐藤先生不要乱说啊。”绫濑的脸色迅速红到耳根子。
“我可还没说你喜欢谁啊。”神主调侃般的嘿嘿笑道。
“您再这样的话，以后我就不来了。”
“诶诶诶，之前都是开玩笑的啊绫濑酱！”
下班后的绫濑独自一人走在下山的石阶上，不知经历多少岁月的石阶被一代又一代人踩踏着，青苔在皲裂的缝隙间肆意蔓延着，在灯光照耀下散发出古老的生机。
绫濑又忽然想起停电时的神社，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双手，以及鼓励自己的言语。
温柔而又冷静。
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喜欢上直人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尤其是在见到他受到打击，变成那副模样的时候，颓靡、堕落、消极。
简直就是昔日的他的极端对立面。
所以自己才会那么生气，那么怒不可遏。
明明自己试过温柔鼓励他了，也想尝试着让他走出来。
但没有任何成效，就像顽固不化的石头般滴水不进。
就算这样自己也不想让他饿肚子，而是自己给他做便当，还谎称是羽川夫妇让自己做的。
果然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绫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在看向自己。
他身上穿着高档的黑色西装，梳着代表着成功人士的油头，提着公文包。唯一可疑的一点是脸上一直戴着口罩。
又不是有什么流行全世界的疫情发生，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口罩，难不成是哮喘病人吗。
那个陌生男人看起来的年龄几乎都能做自己父亲了。
她先前已经发现过好几遍了，最近几天每次晚上下班的时候，这名男人都会待在公路的边上，一直偷偷地注视着自己，而每次绫濑都装作没看见。
莫非是痴汉不成？绫濑身上产生一股恶寒。
无论如何，就算没法问出目的，至少也要让这家伙知道自己看见了她。
“那个，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吗？”绫濑蹙起好看的眉头，向他问道。
二人的目光交汇，让绫濑感到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悲伤。
这是为什么呢？
刚想继续追问，但那名男人却一路小跑到没影了。
现在看起来也追不上去了……为了以防万一，下次小心点吧。
绫濑心想着，最终决定回去后带上防身装备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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