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打在尸体上的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他自己的泪，雨幕中，小男孩跌坐在泥泞的地上，不停地推搡着跟前那两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父母的尸体就在眼前，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可男孩不信，不敢信，他更加卖力地摇、叫唤，像是这样父母就有可能再次醒过来一样。在他四周，熊熊火焰焚烧着他原本拥有的一切，雨都浇不灭，火光映着他血与泪交杂的脸，也映着周围绝望逃窜着与追逐砍杀着的身影，惨叫声、哭喊声与血肉飞溅的声音和着雨声，仿佛要把这场夜雨中的屠杀推向最高潮。男孩的前方还立着两个人，其中的一个男子身着一身银灰色盔甲，手持的利剑上，尚有余热的血渍被雨点冲刷着。另一个人则身穿黑袍站在一旁，看不清容貌。“没想到，穹玄和那魔族贱人还生下了这么个小杂种。”盔甲男饶有趣味地看着男孩，对男孩的存在颇有点意外。“啧啧啧，这诺大的灵穹族竟一夜之间被屠了个干净，小子，你知道为什么不？”他戏谑地嘲弄着。“这可全都是你那该死的老爹害的呀。”乌云中鸣雷的寒光断断续续照着盔甲男的含笑的面庞，其言语间尽是嘲讽，脸上浮现的，是藏不住的欢愉，似乎贬低男孩的父母是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情。“那个废物可是串通魔族的叛界罪人！你那天杀的老娘就是个魔族！”“卡巴尔大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尽快完成您的工作，这毕竟是亲王殿下动的私刑。”这时，一旁的黑袍人语气毫无波澜地开口催促道。“我说错了什么吗？他就是个叛徒!”盔甲男似乎对黑袍人打断他的行为略带不满，说话的语气更加恶劣。“他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那么久，不……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他根本就不配！”“小杂种，听见了没有？”他的神态欢悦得近乎疯狂，眼球瞪得凸起。“你娘就是个魔族的贱人，你爹就是个叛界的废物！等把你这小杂种也杀了，我就完成任务了，然后我就能接替他……”盔甲男的话语又被打断了。“不许你……不许…你……”男孩极力地控制着不断颤动的嘴皮，喉中不断哽咽的声音慢慢形成完整的话语，最后，转为了撕心裂肺地咆哮。“不许你侮辱我的父母！！！”“卧嚓……”穹离被梦给惊醒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是这个鬼梦……那些人到底谁啊？” 这个梦做了好多次了。一遍又一遍地在穹离的脑海中回放，久久不能散去。扫视了一遍房间——白花花的石灰墙，光滑到能反光的瓷砖地，床头柜上各式各样的手办，靠着玻璃窗的书桌上还摆着一台台式电脑，明明已经在这生活了很久，但这舒适的现代厅房还是给穹离带来一种空虚感。“不在这。”穹离的脑子里时常回荡着这一念头。“我的归宿不在这。”似乎有什么事情还未完成，这一念头好像在引着穹离往某个方向走，可那个方向又好似不存在一般，思绪走着走着就又回到了原点。穹离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甩开“都什么奇奇葩葩的中二思想……”他走下床，顺手抓起放在枕旁的美瞳盒，来到桌旁看着镜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手抚上脸庞，盯着镜中自己左眼发着呆，和常人不同，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颜色十分的纯净与通透，且在其左眼的瞳孔中，还浮现着一纹奇异的符号，那符号形似一条曲身的龙，盯久了看竟会是让人感到一丝不可名状的威严感。而穹离不带表情的盯着其看，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叫唤声。“小离，醒了？”“哦！” 穹离收回思绪，双掌拍了拍脸颊，转身小跑去开门。穹离房间门正对的客厅的阳台摆着一张藤椅，这边空气好，阳光也能照得到。藤椅上垫着暖烘烘的棉被，奶奶就躺坐在上边，一旁还立着一杆吊瓶架和一些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医疗器械。但在奶奶身上却并没有感觉到身患重病时该有的忧郁，她看到穹离出来，脸上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奶奶早上好啊！” 穹离一见着人，脸上的表情立马转了十八弯，一脸笑嘻嘻的蹭过去，扶住了藤椅的椅翼。“奶奶你也多注意身体喔，好好养病，病好后，我们再好好出去走走哈。” “没事没事，只要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我就满足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你就别担心了。”奶奶马上转移了话题，“哎呀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咱不说这些，祝小离生日快乐！岁岁平安！”穹离摸了摸头，笑道:“谢谢奶奶哈，我差点都忘了。”“嗯……已经七年喽……”穹离暗想着。 “今天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趁着也是假期，晚上多叫几个同学朋友一起来家里玩啊。”奶奶说着便开始盘算起晚上该怎样办生日会了。“等会小离你去买菜时多买几样荤的回来，今天要吃的好一些招待他们，还有房子也记得收拾收拾，别让人家来了看了笑话......”“哎行啦行啦奶奶，这会儿都准备开学了，大家应该都挺忙的吧？有没有人来都不一定，我就先叫着吧。”穹离的笑脸变得有些勉强，急忙地结束了话题，起身跑向了卫生间。“我先去刷牙洗脸哈。”早晨的天色已经亮起，泛着淡青色，明亮的同时又免去了正午的燥热，一捧凉水泼在脸上，起床时的惺忪之感也随那份凉意一并消散去了。穹离抹干净脸上残留的水珠，带上了跟常人眼睛一般的黑色美瞳，套上平时标配的黑色卫衣，在镜子前理了理稍长的黑色头发，然后用手指在下巴前比了个钩摆了个pose。“嗯，帅气。”穿戴整齐后，穹离便拿上钱准备出门。“那我出门啦。”“过马路要注意车啊，走路别老看着手机！”奶奶在房内提醒道。穹离听这些话也是要听出老茧了。“知道啦会小心哒!”“老板，这鸡蛋按多少钱卖啊？”“叔儿，你看我天天来你家买肉的，给便宜点呗，抹个零儿？”“这都是大棚的瓜，你要不要吧。”早晨的集市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交谈不断。穹离穿梭在人群中，找着需要购买的食材，在途中，有不少熟面孔认出了穹离，便打起了招呼。”哟，小离今天这么早啊？”“哎，赵姨早上好啊。”“离娃子，又来买菜啦？叔这新进来的江鱼，鲜得很呐，要不要来一条？算你便宜点！”“谢谢李叔，今天不用了，下次一定哈！”穹离因为要照顾奶奶，跟学校申请了走读，一日三餐都是他一人包办，每天早晨都会到这个集市上买菜，跟那一条街的大叔大妈都混熟了。就这样一路打着招呼，穹离终于是走到了要找的店门前。“刘婶，要这两条排骨，切段。”“得嘞！”穹离在盛排骨的桌上挑了两条，老板娘吧排骨切成了一段段。“还要点啥不?”“再拿点蒜和青菜吧，做个蒜香排骨再打个汤，之前剩的热一热，两个人差不多够吃了......对了刘婶，伯要的药贴我给买回来了，现在拿给你哈。”穹离想起来之前帮刘婶的忙买了药贴，回头从背着的单肩包里取出来递给了刘婶。“哎哟，谢谢小离了，你伯在家里天天喊腰疼，我这又要看娃又要顾店的老脱不开身。你刚才是要蒜是吧，婶这儿有挺多碎的不好卖了，你就都拿了吧不收你钱了。”刘婶接过了药贴，把切好的排骨和穹离要的青菜分别打包秤好，又往里倒了一大袋的蒜。穹离听了忙咧着嘴道了谢接过袋子，付了青菜和排骨的钱。“哎，谢谢刘婶！”“不谢不谢，你们家也是挺不容易的，没父母，老人又得了病，就剩那点养老金和医保作保障，你可要长出息啊，用功读书知道没有？”“哎，知道啦！”穹离笑着回答。“假期作业写完了没有啊？”“时间晚了要赶回去做饭了刘婶再见！”穹离拎着食材从集市里逃出来，到了大街边上才歇下。这是一条商业街，各式各样时髦的门店与其成双成对聊天逛街的年轻人们跟那又土又挤的菜市场形成了鲜明对比。穹离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半天才缓过气。随后直起了身，把食材放进了单肩包，然后四周张望了下，双手揣进了卫衣兜里往家的方向走，就像其他年轻人们逛街一样。走到一半，穹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步子，从兜里掏出手机，他在没有发光的黑屏幕上盯了好几秒，最终还是点亮了手机屏幕，进入了他学校班级里的聊天群。一打开聊天界面，只见班上的同学们聊得挺火热，新消息不断地从显示屏底下向上推动。穹离看着不断刷新的信息，心脏的搏动声竟不自觉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明明只是发个生日会邀请，穹离却把身子绷紧得像是准备打场仗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憋了两秒，呼出来，开始在显示屏上敲字。“今天是我的生日，”——删除删除删除。手指定了两秒又重新开始敲动。“你们大家今天谁有空的呀？”——删除删除删除。看着那些不断跳动着的，不属于自己的，把自己排除在外的交谈甚欢的聊天信息泛着幽青色的光映在穹离的角膜上不断转动，薄薄的屏幕似乎也开始变得不可穿透，像无形的壁障隔着自己与对面那彼此同欢同乐的世界。穹离开始敲字，然后发送。“哇哇哇，你们在聊啥呀？”紧接着他马上翻了翻前边的消息，接着敲字，发送。“那部动漫我也看过嘞。”但反应过来后，穹离又看了看自己发出去的那两句话，然后猛喷了一口鼻气，对着屏幕反光里的自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是个**么？什么经典社交阶级底层人士发言......”可以看见，在那两条信息发出去后，群里消息的刷新速度明显慢了一点，大家似乎对这个突然横**这彼此相处都已达成平衡的世界的家伙有点不适应。不过还是有些人友好地回了话，之后的信息穹离每条都上上下下的反复看好几遍，是发给自己的也好，不发给自己的也好，生怕漏看他们说的话或者会错意思。一见有理睬自己的就马上回复，发出去后又反复地看上几回来检查是否有不妥。这让穹离感觉自己像是毫无准备地闯进了一场未得邀约的舞会。最后还是越聊越尬，这时有人非常合时宜地提出了另一个话题，大家非常默契地一同转移了过去，又开始像之前那样和谐欢乐，好似从来就没有人插入过他们的聊天一般。穹离迟疑了一会，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松一口气。他摇了摇头，塞上耳机打开了手机里的摇滚乐，可是大脑还是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壁障罩着，阻隔的不只是耳机里凌乱的音符，还有这似乎把自己给排除在外的整个世界。穹离再次迈起步子回家，但这次他没有走平常回家时走的大街道，而是避开热闹的地方，一拐弯走进了光线比较暗而人又少的小巷子。穹离百无聊赖地走着路，见着路边的小石子就踢两脚，见着歇在屋檐下的鸟儿就吹几声口哨逗一逗。而这时，前方几个声音的对话吸引了穹离的注意。“哟，看这校服，是同校的学弟呀？”“这会儿不是放假么，哦哦哦，是爱学习的好学生啊，假期都要自愿到校自习呐。”只见前面有四个人站在路边，其中一个穿着和穹离同校校服的带着眼镜的男生被另三个围着靠到了墙边，那三人也是学生年纪，却一个个打着耳钉染着发，指尖还夹着没有吸完的香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那种天天翻墙干架的“社会哥”。“真勤奋啊，平常没少被老师和父母拿出来在其他人面前炫耀吧？哈哈。”“行了，甭废话了，耽误了人家好学生上学。咱说直接点，哥儿几个没钱用了，想找你要点。”卧擦，给撞上勒索现场了！穹离一惊，没想到竟会碰上这种平常学校安全教育都讲烦了的经典事件。他赶忙戴上了卫衣兜帽，装作没看到一样直径向前走，可就在准备经过那四人时，眼镜学生也察觉到了穹离的存在，急忙抛过来求救的眼神。喂喂，别看过来啊......把我也卷进去就麻烦了。穹离把兜帽又向下扯了扯，用余光瞟了一下那男生的方向，但又立刻避开了他求助的目光，脚步稍微放慢了一点。我可不是什么正义的超人啊，都已经过了中二期了，什么拳打勒索犯，脚踢社会哥拯救文静学生的龙傲天剧情只有小说里才有好吧？就算我现在颇有气场地过去一脸无敌地说“喂，你们杵在这很碍眼，欺凌弱小算什么本事”也就只有被当成**中二病一块儿揍一顿然后顺便把我的那份保护费也一起给缴了的事啊。幸好那几个不良并没有理这位“识相”的路人，直到走到了第二个拐弯处，穹离在敢放松下来。他回头望了望那几人的方向，因为已经拐了个弯有楼房挡着所以什么都看不见。穹离呆了几秒后扭回头，再次走起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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