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沫从来没有思考过，也不会思考自己的病究竟给家里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因为她从来没有从父母的脸上看到消沉和不堪。从来没有被病痛意外的事情折磨过神经，以至于在进入这具身体后的好一段时间，顾依沫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多么严重的病。
但是林玲灵不一样。
她只是普通的少女，普通的上着学，交着朋友，有着普通的家庭和人生。
但是却患上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疾病。
她的父母理所当然的将她送进了医院。
可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哪里扛得住这样唐突的重病呢？
住院费，治疗费，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出行，用具，伙食费，各式各样的开销全都被这从未听说过的疾病肆意吞噬着。工作的时间被各种琐事压缩的越来越小，紧接着是睡眠，再然后是吃饭的时间也被压缩的所剩无几，可是家中的积蓄依旧在飞速减少着，女儿的病痛依旧在每日增加着。
压力一下子碾在了那对父母的肩膀上。
没有人体谅得了他们的痛苦，甚至没有人可以让他们倾诉自己的绝望。
金钱，人际，工作，生活。
每一件，每一件事情都折磨着他们的身心。
他们要在女儿面前露出笑脸，要安慰被疾病蹂（躏的娇弱少女，却又不得不躲在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
他们还在坚持着。
“阿零，答应妈妈，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妈妈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不要放弃。”
“嗯……”
少女微笑着回应着。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少女没多活一天，靠的不是信仰，不是安慰。
是金钱，是意志，是运气。
少女的命被上天牢牢抓握在手中。
零零零能看到
母亲脸上红肿的泪痕分外明显。
她看得到。
看得到父母的缩衣节食，看得到他们的卑微不堪，看到自己为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带来的重创。
如果这疾病但凡再加重一次，这个残破的家大概就会变得支离破碎了吧。
如果父母的工作受到了更多的影响，父母会不会对自己生厌恶呢？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得病。
如果没有自己。
少女没能坚持住。
所以，她拿走了餐盘中的水果刀。
所以，她来到了盥洗室。
当热水流过深得吓人的伤口，颤抖的刀尖掉在了瓷砖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她甚至开始惊叹自己究竟是哪来的勇气。
让刺骨的疼痛来不及唤回懦弱的胆怯。
水不停的流。
温暖再无法渗透。
直到疼痛变成了习惯。
红色布满视野。
悲伤与痛苦在此刻都融进了泡沫了。
这就是结束吗？
这就是结束吧。
走马灯不断闪回着。
三途河畔的摆渡人抬头望向了自己。
跳动了十几年的心脏回归了平静。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放开我。”
她本应是喊出来的。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即将因为这个人而功亏一篑了。她将重新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面对不该面对的一切。
可是她太累了。
累到没有办法再吐露哪怕一个字。
“好好待着，不要乱动。”
明明只是一个初中模样的小女孩，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让人安心。发丝传来了淡淡的清甜味，是来自于洗发水的高雅，还是她本来就拥有的魅力呢？
她的身高让自己的双脚不得不与地面紧密接触着。尽管这样，林玲灵此刻却听话的躺倒在少女背上。
她的步伐甚至比自己动摇的内心还要摇晃。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是如何穿越走廊为自己寻求帮助的。
因为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自己所在的地方依旧是那熟悉的病房。
手腕有一些凉，有一些痛。
妈妈哭了，爸爸在忍着没掉眼泪。
他们劝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
天塌了，有他们顶着。
医生也来了，说自己的病已经好转了许多，一定不要放弃希望。
然后是她——那个女孩。
他们聊了很多。
从国家大事聊到喜欢的男生。
又从化妆品牌延伸到未来憧憬。
她好温柔，好有趣，好体贴，好——触不可及。
明明应该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
此刻却又近在咫尺。
自此，她的身边总是会多出一个紧随着自己的黑色小身影。
——不，时自己总会去下意识的靠近。
独占这份甜美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那娇嫩的，病态的，苍白的，垂危的百合。
只有自己可以触摸到的柔软花瓣。
只有自己可以品味到的甜蜜花香。
她开始依恋了。
她将对自己的不公，对自己的亏欠，从女孩身上全部讨要了回来。
仿佛天生就应如此。
她的心情好转了许多，甚至病情都有了进一步的好转。
——不要再去想后面的事了。
——不要，求你了。
下坠感把零零零从梦里强硬的拖拽了出来。
戛然而止的梦。
“抱歉，弄醒你了？”
“没，本来也睡的差不多了——今天已经睡得够多了。”
零零零从顾依沫的后背爬了下来，恋恋不舍的盯着那已经明媚的秀发看了一会。
“那正好，我们也快到了，醒醒盹吧。”
“嗯。”
顾依沫没有回过头来，一边确认着地图上的方向一边说道。
——前辈依旧是这么温柔，虽然这份温柔并不只是针对自己的。
“前辈一会是要去见什么人嘛？”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有精神，顾依沫觉得或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又或许是私下里她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活跃。
人都是要带上面具的。
——明明是要来道歉的，真是可笑啊，林玲灵。
她不想顾依沫就这样离开自己，将温暖传递给其他人，也不想让前辈为难。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自私。
“是啊，一会秋水就该睡醒上线了，差不多也要去和她组队了。”顾依沫瞥了一眼时间。“而且我还得去找个朋友问一些事情——嗯，游戏攻略上的事情。”
“是吗——”
“所以一会交完任务可能就要先说拜拜了，不过那会大概清流和石头也已经回来了吧。”
“嗯呢，我会把报酬交给他们的，保证不中饱私囊。”
零零零挤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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