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看到了升空的第三枚烟火信令,他所率领的人马也赶到了裴家堡。
裴家堡那木质的大门与围墙已经被冲垮,熊熊的大火正在燃烧,如同一道火墙挡在了李峻的眼前。
“步战队,开路。”李峻厉声地命令。
数百名步战队员听到了命令,在队长陈大河的率领下,他们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火墙中劈开了一条前行的路。
“骑队,随我冲进去。陈大河,你率部速速跟上。”
一声令后,李峻一马当先地冲过火墙,李瑰与骑队队员紧跟其后,挥舞着长枪冲进了裴家堡。
此刻,在四处都燃起大火的裴家堡中,冲杀进来的军卒并未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行事,一伙一群地进行着杀戮与劫掠。
庄子里的抵抗只是零星地发生,随后便被残暴的军卒所屠杀。
兵骑,有着极强的冲击性与机动性。
正因为如此,护卫队兵骑的冲杀速度非常快。
急行的过程中,每名队员手中的硬木银枪都破风前刺,将迎面而来的军卒挑飞在半空,又摔落在地。
李家庄骑队使用的兵器,是仿制南夷军所用的硬木银枪。
这种枪不同于寻常的长枪,其枪杆坚硬并且带有一定的韧性。长枪的枪头扁长,两侧开刃,顶部呈锥状,整条长枪既能劈割又可冲刺。
长枪是李峻刚为骑队配备的,尚未有过对敌,今日一战也算是给骑队的硬木银枪见血开锋了。
虽然骑队的战力非凡,但李峻并不让他们与敌过多的纠缠。
遇到持刃施暴的军卒,骑队都会一个冲击将其杀散,随后便继续向前,将剿杀的任务交给了身后的步战队。
此刻,由陈大河率领的步战队正快速且有序地向前推进。行进过程中,所有被骑队冲散的溃军皆被步战队一一斩杀。
斩风刀,是每一名步战队员所持的兵器。
刀名是陈大河起的,他觉得这样的好刀不能总叫大黑刀,应该有一个霸气的名字才对。
有一次,陈大河听到李峻说了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不懂诗词,也不懂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但他突然有了灵感,觉得手中的这把黑刀就是那长风也可斩断。
斩风,大黑刀有了一个霸气的名字。
此时,每一柄斩风刀如同无常的勾魂索,收割着溃散军卒的性命,将他们的暴虐和杀戮反噬于自身。
在这些军卒的眼中,裴家堡内所有人的性命都如荒草,任其宰割。裴家堡中的一切抵抗,在他们强悍的武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然而,李家庄护卫队的队员与普通的庄民不同,就是这些嗜杀的军卒也根本不能与护卫队员相提并论。
长期不懈地训练,让每一名队员的身上都有着极强的作战素质与作战意志,以及较高的作战技巧。
尤其是步战队,每名队员都以小队为基础单位,相互搭配进攻,彼此协同防御,形成了小型的军阵。
各个小队间有着紧密的配合,队与队之间的协同作战,让百人的支队形成了更大的军阵。
继而,支队与支队的配合,又组成了千人的军阵。
这样的步战方阵,有着密集、有序,以及变换迅速的优势。就算是两军步兵对阵,敌方也是难以抗衡,何更况是眼下的这些残兵游勇。
一路杀过,李峻望着倒伏在地上的尸体,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庄民与护院,还有一些衣衫已被撕成碎片的女人,尸身就那样地裸露在寒风中。
这条路通向裴府,每前行一段,李峻都会看到更多的尸体,这让他的心紧了又紧。
再次杀散了一伙军卒后,李峻望见了不远处的裴府大门。就是这一眼,让他的心凉了下来。
原本厚重的裴府大门,此时已是大开,一扇朱红的门板因为撞击而倒压在门槛上,粗大的门栓也断裂成了两截,散落在地面上。
就在李峻刚想冲进裴府之时,一阵厮杀声从裴府东墙外响起。
“你们这些军贼,我裴松明与你们拼啦。”
“你们杀了我家人,我跟...啊...”
李峻闻声,赶忙拨转马头,向着声音处冲了过去。
裴家二子裴松明。
因为妹妹裴璎的婚事,裴松明得罪了平阳郡督护吴畿,丢了官职。
虽说心中不满,但他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不能也没那个权利逼着妹妹嫁给吴畿。因此,裴松明一直留在家中,郁闷不已。
当裴家堡被袭后,裴松明惊恐地跟在大哥的身后。他已经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然而,就在裴府大门被撞开的那一瞬,裴松明拿起了一把刀,领着几十名家丁冲了出去。
没有后路可退了,身后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与妻儿。
从庄子退回府中,裴松明一路上看到了许多死尸,也看到了许多惨绝人寰的暴行。
他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被杀,也不愿府中的女人被玷污。
“冲出去拼命,死也就死了。”
人在极端的状态下,有时候会激发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近似于疯狂,疯狂到不要命,疯狂到以命对命。
裴松明的疯狂挡住了一部分来袭的军卒,也为裴府老少的逃离换来了时间。
此刻,裴松明与几名护院已经浑身血,看不出伤在哪里,只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洒落在地上。
然而,他们依旧在与几十名军卒对砍着,依旧在试图拦下这些恶鬼。
刀锋闪过,一颗顶盔的头颅飞了起来,喷着黑血掉落在地上。
下一秒,几十把长枪穿透了军卒的身体,回撤之后,每名军卒的胸口处都留下了一道血洞。
裴松明愣了一下,随后依旧疯狂地向前冲,想要将手中的刀劈向李峻。
“二哥,裴松明,我是二郎。”李峻口中大喊,抬手震飞了砍来的短刀。
“二郎?二...郎?二郎,快去就我父亲母亲,快去呀!”裴松明从疯狂中恢复了心神,口中急声地催促。
“他们在哪里?还在府中吗?”
“不在,大哥带他们逃向祖祠了,快去呀!”
“咳...咳...”说着话,裴松明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李峻见状,赶忙跳下马,一把扶住裴松明。
“别管我,别管我,快去救人二郎,快去救人呀!”裴松明挣扎了一下,想要推开李峻,口中却又吐出血来。
“陈大河,步战队跟上了没有?”
“庄主,陈大河在。”
“陈大河,带上两个支队,跟我去裴家祖祠。”
“李瑰,让人照顾好松明哥,你带骑队继续杀,杀光他们。”
做完吩咐,李峻领人毫无耽搁地向祖祠方向跑去。
裴城远去过江南,喜欢那里的景致,尤其是园林,更为欣赏。故此,他在府中建有各式庭院,大小不一。
裴家祖祠在裴府的正南,在一众庭院的最末,是由裴家老宅改建而成。
祖祠内虽是宽阔,但到那里则需要步行,车马无法通过各式的院门。
李峻去过祖祠,知道不能骑马而行,只好带着步战队跑步前行。
此时,裴家祖祠的大门紧闭,长子裴松华正带人守在大门后。
裴松华的嘴角已经破了,下巴满是血迹,握刀的右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他的左肩至后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湿了外袍,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祖祠正院的院墙极高,由平滑的白石堆砌而成。
原本,裴家是为了彰显祠堂的庄重才会采用白石筑高墙。
没想到正因为有如此的高墙,此刻才勉强挡住了追杀,暂时保住了性命,或许这也算是祖宗保佑了。
祖祠内,近百名妇孺浑身战栗地跪在香案前。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磕头,乞求裴家的列祖列宗能够保佑大家渡过这一劫难。
此时,堡主裴城远正斜躺在莒夫人的怀中。
老人的小腹处缠了几道由衣衫撕成的布条,流出的鲜血早已湿透了布条,也染红了莒夫人的手。
“二...郎,二...郎他...他们来了没有?”
因为伤重失血,裴城远的身体极是虚弱。但他还是努力地强撑住精神,不让自己昏过去。
“没...快了,城远,您要坚持住,二郎就快来了。”
莒夫人的声音嘶哑,更多的是哽咽,泪水早就流了满面。
“松...明,松明,他退...退到...祖祠了吗?”
“没有...主君,松明没跟上来,他......”一身血污的妾室梁氏跪在裴城远的身侧,哭泣地说着。
“好...好,松...明,松明是...我裴家的好儿郎。”
侧目望了一眼祠堂里的人,裴城远深吸了一口气,虚弱地说道:“让...让松华...守住大门,一定...一定要守住。”
老人知道,裴家堡能够活着的人,或许就剩下祖祠里的这些了。
若是大门被攻破,这个世上就不会有裴家堡了,除了璎儿,也再没有裴家人了。
想到自己的女儿,裴城远笑了一下。
把女儿嫁到李家没有错,嫁给世回更是良配。
给女儿找到这样的好归宿,他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咚...咚...咚”
撞击大门的声响,如同巨锤一般击打在祖祠中每一个人的心上,让她们心惊胆战,颤抖不已。
肆意的狂笑不时地传进院子,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这笑声仿佛能将人的身体撕裂,让屋中的女人无不战栗地哭泣,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拿跟粗木来,门栓要断了,快去...”
“顶住门,顶住,别让他们冲进来,顶住...”
正院里,裴松华的吼声响起。随着他的大吼,祠堂内的女人们终于哭出了声。
“唉...”
裴城远抬了抬颤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泪水自眼角处流了出来。
这一刻,老人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李峻,甚至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
如果当初能接受李峻的建议,让李家庄来管理与训练裴家堡的护院,今日就不会这么快被攻破,也不会有如此惨烈的状况发生,至少坚持到救援到来还是可以的。
只是一个庄院的护卫管理,自己当初究竟在怕什么呢?为什么连女儿的劝告都不听了呢?悔恨下的老人有些失去了意识。
“妈的...”
“围住他们,别放跑了一个。”
“陈大河,把这些杂碎都给老子砍死,一个都不准留。”
随着高墙外的惨叫声响起,李峻粗野的怒骂声也传进到祖祠中。
“李家的人来啦!”
“城远,是二郎!二郎来啦!”
“主君,璎儿的夫君来了,”
“城远...城远...
“主君...您醒醒呀!”
听见李峻的到来,听到大家劫后余生的哭喊,裴城远那纸白的脸上露出了笑,人也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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