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鱼去主帐时,恰好只有顾北宸一人在。
朝顾北宸躬身一礼后,斟酌了一下字句,整理了一下思路,眼睑微垂道:“属下难以胜任同大将军前去刺杀南越公主之事,还请大将军收回命令,另选他人同去。”
“说说你不能前去的理由?”顾北宸坐在书案后问道。
“我,我不敢杀人,我下不去手。”
“你不去杀人就被别人杀,即便如此你还会继续坚持吗?”
短暂的沉默后,李多鱼道:“我武功高,有力气,我可以把想杀我的人打晕了,这样他们就伤害不了我了!”
顾北宸听后冷笑了两声,“就像在醉仙楼那样,你将梁温珏的随从打晕了过去,却没想到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你使出全力一击,想将你一击致命?”
李多鱼哑然。
“生逢乱世,你想与世无争,当一个悲天悯人的活菩萨是不能够了,除非你真的对生没有任何留恋!想要活下去就要争,就要去杀人,当然你的争
不只是为自己争,是为了东魏那些无辜的百姓们,为了天下苍生而争。杀人亦然,杀几十人就能解救十万百万人,你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吗?”
李多鱼沉默了,顾北宸说的没错。这不是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这是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人吃人的时代。从前的那些坚持,那些原则是时候放弃了。时代背景不同,游戏规则也该变了。
半晌后,李多鱼抬起头,目光坚定道:“属下一切都谨遵大将军吩咐!”
顾北宸牵起唇角轻轻笑了笑,“好,回去收拾一下,并乔装改扮一番,我们傍晚动身!”
南兖州郡城门在每日申时三刻关闭,顾北宸头戴斗笠,眼罩黑纱。上身穿铅白色长衫,下身穿灰褐色长裤,足蹬皂底青靴,背上背了一把古朴的长剑。骑一匹栗棕色高头大马,俨然一副江湖剑客的打扮。
李多鱼身头发用蓝色角巾束起,穿一身灰扑扑短褐,背着铜锏并一口双耳铁锅。腰间汗巾上,马背上挂了不少大包小裹,里面装的东西除了吃食还要她炒菜必不可少的各种作料。
二人一主一仆的装扮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好奇的目光,只是在不经意间瞥见二人长相后,难免会觉得惊为天人,忍不住会多看上几眼。
今日守城门的小兵是新来的,他的同伴则守了三年城门了,半个时辰前被头儿叫走了,说有事吩咐。只剩了这个新来的小兵带着几个手下,检查来往南兖州郡的人。
没费什么波折,两人顺利的出了城。由于二人是在城门关闭前出的城,若是运气好能遇上了小村落投诉一夜,若是遇不上也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了。
为怕影响计划,李多鱼并没有带胖虎一起出来,而是将它托付给了顾介,并教了他怎么做胖虎喜欢吃的肉食。
此时已暮色四合,顾北宸带着李多鱼骑马疾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在一条清澈的小河旁的开阔之地处停了下来。
李多鱼去捡柴做饭,顾北宸则坐在河岸边的青石上,拿了一张地图细细端详,不时用树枝在地上划拉一番,决定接下来要走的路线。
由于奔波在外,李多鱼便只做一个菜,一个汤,为节省时间也不分什么主仆,一同吃饭。
吃饱喝足,李多鱼将锅碗筷子带去河边洗干净。一切收拾妥当后,两人便又继续星夜疾驰。
初秋的夜沁凉如水,森白的路蜿蜒在无月星空下,路边偶有浓密低矮的树丛,或是一畦畦不怎么规整,杂草更多与庄稼的地。有些地里插了一个个挥舞长布条的稻草人,在朦胧的夜色下看起来多少有几分诡异。
田野里虫鸣声不绝,偶有猫头鹰等一些夜行鸟类的叫声响起,再配上远方丛林山间一两声野兽的吼叫,能让人瞬间睡意全无,精神十足的全力赶路。
这样夜间赶路对于顾北宸来说是家常便饭,而李多鱼虽然也有几次夜间赶路的经历,但到底还是紧张又忐忑的。想要跟顾北宸说说话,奈何他丝毫没有交谈的欲望,并且一路上疾驰,一开口就灌一肚子风,李多鱼只得紧紧闭上了嘴巴,跟着默默赶路。
就在这时,远处几点晕黄的星火映入眼帘,借着漫天星斗的清辉一座小小的村落渐渐在眼前呈现。
顾北宸一扬马鞭指了那个小村落道:“今晚我们就在白杨沟村留宿!”话落调转马头朝了一条岔路口疾驰而去。
李多鱼还以为他们要留宿荒郊野外,没想到还能遇上个落脚的小村庄。
骑马紧紧跟上,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白杨沟村。
前去问询投宿事宜自然而然落在了李多鱼身上,可敲了全白杨沟村一大半人家的门,没一家应声,倒引得阖村的狗狂吠不止。原本还点着油灯的几家人家,听见狗吠立即吹熄了灯火。
李多鱼无奈的想,这古代人家的警惕心可真够强的!
好容易看到村落一角,有一家灯火未熄,李多鱼忙上前敲起了门,敲了好一会儿,李多鱼以为他们今晚免不了要露天营宿之时,门里竟有人回应。
“谁呀?”
听声音老迈迟缓,应是个老年人家。
片刻后,窄小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提了一盏油灯,眯着昏花的老眼将敲门的李多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老丈,我与我家主人夜行至此,想在老丈家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老者又将油灯移至顾北宸眼前,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北宸如个木雕泥塑般沉肃着一张脸不言不语任他打量。
“鄙宅简陋,两位若是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李多鱼无限感激的谢过了老者,先请了顾北宸走在前面,自己则牵了两人的马跟在后面。
那老者便带了二人边往院里走,边道:“小老儿与拙荆只有一子,三年前被征了兵丁,至今杳无音信。现下家里只有我与老妻两人居住,地方简陋,二位莫怪!”
然后指了指三间茅草屋顶,夯土墙壁的低矮小房子的最东面那间,“那是我儿从前住的房间,二位今夜便歇在那里吧!”
“打扰老丈了!”顾北宸从进门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必客气,谁都有出门在外的时候,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我与老妻行动不便,二位自便吧!”话落将油灯留了下来,自己返回了西面那间房。
李多鱼伺候顾北宸简单洗漱了安歇,自己又去弄了草料喂马,这才在顾北宸床榻旁铺了随身带的毛毡子,和衣而眠。
犹记得初来时,李多鱼毫无古代的等级尊卑观念,因此跟个愣头青一样在琅琊王府横冲直撞。这才过去多久,她伺候起身人来竟然如此的得心应手。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而一个人想要活得好也只能顺应自己所处的环境。
辗转了片刻,缅怀了一下穿越前的生活和从前的自己,便沉沉的睡去了。
顾北宸面朝着李多鱼,听着她均匀悠长的呼吸,一时间竟毫无睡意。片刻后睁开眼,窗外透进来的星光洒在她安静的睡颜上,是如此的静谧美好。蓦地,他的心好似被一把小木锤一下一下重重的敲击着,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皱皱眉,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朝着李多鱼,过了许久这才浅浅入眠。
白杨沟村第一声鸡鸣声响起后,李多鱼便轻手轻脚的起身,折叠好毛毡子,走出了房间。
一番洗漱后,又喂了马,这才开始着手准备早饭。
老人家眠浅,听到动静后也起床了。
此时李多鱼已经生火,煮了一大锅牛肉羹米粥,一见老者跟老妪先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李多鱼满脸笑容道:“老丈,婆婆您们怎么起得这么早?今日早晨二老就别做饭了,我多做了些吃的,到时咱们一起吃!”
那老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目光虽有些混混沌沌的样子却一脸慈和,让李多鱼见了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奶奶,因此对她倍感亲热。
老妪上前一把拉住了李多鱼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道:“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啊,就是年画里画的美人也不及她分毫!”
李多鱼一听心下大惊,这老妪莫不是火眼金睛?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老丈不自在的看了李多鱼一眼,歉然道:“打我儿服了兵役离家后,拙荆头脑便日渐不清,常常分不清男女,小郎君勿怪!”
李多鱼连忙摆手,“不怪,不怪!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个女人,我早就听习惯了!”
老妪瞪了老丈一眼,“谁说我分不清男女了,这明明就是个女娃,你一个老眼昏花的粗老爷们哪里看得出来?”
老丈拉了老妪的手哄道:“是是是,我老眼昏花,你心明眼亮!咱就别打扰小郎君做事了,来者是客,咱家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我去鸡舍里捉只鸡,你去烧开水,咱们杀鸡给客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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