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俗夺舍的这个肉身李三,原本并不知道现任“中山相”是张纯,所以李俗继承其记忆时也不知道。
这并不奇怪——后世你拉个名牌大学生,他也不一定报的出本市市长是谁。
何况李三原本只是个仆役,大家平时聊天也不敢提及使君名讳,所以只知道使君姓张。
因此,直到看到印玺的那一刻,李俗才瞬间回忆起张纯是谁。
毕竟这人在汉末太有名,哪怕后世只读过《三国演义》的普通人都知道。
中平年间,天下最大的两股反贼,便是南边的区星,和北边的张举张纯。
长沙贼区星一年不到就被平定了,也因此成全了孙坚的功绩。让孙坚从县级跃升到郡级,被封为长沙太守,捞到了后来成为一方“诸侯”的资本。
张举、张纯之乱则厉害得多,前后蔓延了幽冀青三州之地,持续两年多,还导致了青州黄巾复燃。巅峰时张举称天子,张纯称大将军。
在平定举纯之乱的过程中,也崛起了两路诸侯,分别是幽州牧刘虞和奋武将军公孙瓒,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大反贼张纯,如今还是根正苗红的朝廷命官、刘备的顶头上司。
想明白这点后,李俗也理解昨晚胡书掾的死因了——估计他是看到了某些本该“阅后即焚”的谋反证据吧。
这些内心活动,看似复杂,但其实也就花了几秒钟。
一旁的督邮,见李俗读公文读着读着停下来了,有些不耐烦:“怎的不读了?可是有字不认得?”
李俗立刻惊醒,意识到此刻不能耽误,连忙附和:“是,俺别的还好说,只是这文末的印章,实在不会念。”
督邮听说只是不认识印文不,顿时满意地嘲笑:
“印玺是篆文所刻,尔等粗鄙之人当然不认得了!不过不打紧,只要认识些常用的隶书就够了,这次你便先客串几日书掾。
待此间事了,若确实表现卓异,就正式提拔你。去吧,把文告都整理好,辰时出发!一会儿先去安喜县。”
督邮嘴上说得好听,内心其实已然把李俗当成了特殊时期权且一用的工具人、消耗品。
“是!”李俗表面谦恭,连忙收拾那些木牍和蔡侯纸的卷宗,内心却是暗忖:
你们这些反贼!如今应该还没做好万全准备,处在预谋期吧!
老子怎么可能跟着这些注定要灭亡的垃圾混!而且督邮如此凶残,万一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说不定咱也有被灭口的风险。
如果督邮一直把他困在这卢奴县,李俗手无缚鸡之力,一时倒也无法逃脱。
可既然要去巡视安喜县,那当然要借刘备之手弃暗投明了!
李俗一边收拾,内心一边觉得:历史上刘备原本就把督邮怒鞭了个半死不活。现在自己只要设计吐露一些真相,让刘备杀督邮并不是难事。
这事关键在于如何快速取信于刘备、以及防止刘备跟督邮对质。
虽然有些复杂,但自忖以他前世金牌谈判专家的口才和智商,并不是想不出计谋。
而且这事儿也不是算计刘备,而是双赢。
刘备本来是应该丢官的,现在跟李俗一起告发谋反的话,不但不用丢掉县尉,还能反罪为功得到进一步的晋升。事后刘备会因此感激他的。
至于李俗自己,也能借此一举摆脱打杂仆役的卑贱身份,洗白捞个功名。
毕竟天下已经有点乱了,在这种乱世,不捞点身份还怎么自保混下去?
而且,要告发郡守/郡国相谋反,至少要找州级告发,也就是要去冀州州治邺城。
自己一个没有武力值的瘦弱少年,还没盘缠,兵荒马乱根本去不了邺城。但是跟刘备联手后,这些就不算事儿了。
他得抓紧这段时间,赶紧多读一些朝廷公文,以便掌握更多蛛丝马迹。
到时候才好倒果为因、把自己知道的历史结论,夹带私货掺杂在公开信息里。
真瓶装假酒,逆推得有鼻子有眼的,那样才好忽悠刘备不是。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铁口直断“张纯要造反”,谁信啊。
……
半个时辰后,李俗虚与委蛇地帮督邮准备好了文案,一行人就出发了。
除了王二和李俗之外,督邮还带了十个类似衙役的护卫,都有弓箭佩刀。毕竟官员乱世出门,大多都会带点保安。
一路上,督邮还警告敲打了王二等人,说是此去不许收受好处门敬,凡是他称病不见的客人,一律不许放进来,连通报都不许通报。
王二不明所以,只能唯唯答应。李俗却知道,督邮这是不想给刘备求情的机会。
卢奴到安喜不过几十里,顺着恒水午后便到了。
进了县城后,督邮先把一份抄录的文告木牍递交到县衙,跟县令交割,表明了此行的来意。县令也招待了顿酒席,然后送督邮回驿馆歇息,明日才算正式办公。
不一会儿,“郡里要沙汰军功官员”的消息就在安喜县官场上传开了。那些靠军功爬上来的官员,便开始人人自危。
王二和李俗一直在驿馆门口闲逛观望,李俗望眼欲穿地等到接近申时,才看到三个大汉联袂走来。
当先之人大约一米七几,双耳垂肩,双手过膝,身着华丽的大红色绸袍,还绣了纹边。
身后一左一右,一个红面长髯身高两米。另一个则是钢针一样茂密的络腮短须,脸型跟晒黑了的古天乐差不多,身高一米八几。
走到近前,为首那人便朝王二和李俗拱手:“两位上差,还请行个方便。便说安喜县尉刘备,求见督邮。”
李俗松了口气:果然是刘备!
唯一让李俗意外的是,刘备自报家门时居然没说“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
但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了:如今大家就在中山本地。你是汉室宗亲,那就意味着你所有堂亲戚都是汉室宗亲,有啥值得显摆的?
估计全中山能找出几千个靖王之后。
一旁的王二反复搓了搓手,似乎是收孝敬的职业瘾犯了,不过路上督邮警告过他,他只能惋惜地拒绝:“督邮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见客,三位请回吧。”
“我大哥好心求见,你敢……”张飞差点儿就怒了,幸亏关羽一把拉住。
李俗见状,连忙插手,假装劝说王二:“王哥,虽然老爷有吩咐,但咱也不能得罪了地方官员。不如我跟他们分说解释,免得伤了和气。”
王二压低了声音呵斥:“主公不许放人求见、不许收孝敬!”
李俗不卑不亢地低声反呛:“我又没收,我是帮主公维护官场关系——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闹破脸只怕你我都讨不到好吧!
你要是不服,到时候我自会和主公分说!我是书掾!主公不方便的时候,官面上的事儿我说了算!”
李俗最后这段话很嚣张,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激怒王二。让他去督邮那儿告状,最好激化矛盾、引起督邮心虚、胡乱脑补。
怀着奸谋的人,你就是要刺激他,他才会露出更多破绽,便于李俗乱中取势。
说着,李俗就不顾王二的阻挠,直接拉着刘备一行,借一步说话。
王二在背后恨得暗暗咬牙,却也没法直接阻止。因为他虽然资历深,可文武分工本来就是这样的,武掾只管抓人缉捕,书掾才负责官场迎来送往。
“这厮才做半天书掾,就如此猖狂!小人得志!好,且让你得意一时三刻,等主公晚上休息的时候,看我不告你个吃里扒外!”
……
刘备并不知道李俗和督邮、王二暗地里的恩怨,他只见李俗帮他说话,心中便对这位上差颇有好感。
借一步走开之后,他立刻盛意拳拳地邀请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有何教我?不如到舍下饮酒叙谈。”
刘备在挺礼贤下士这方面还是很厉害的,何况如今正有求于人。
汉朝市井商业不是很发达,北方小县城酒楼也少,茶肆更是不存在,请人喝酒都是回家喝的。
李俗也拱拱手:“在下李俗……素,表字伯雅,今年一十八岁。张督邮原先的书掾胡先生,最近急病暴毙,某因此得以补阙。”
表字是现编的,年龄也随口虚报了三岁。至于名字,“李俗”这名字放在后世那种开明的社会倒还不至于惊世骇俗,既然回到了汉末,他也考虑到社会压力,决定还是换个朴素些的近音字吧。
他怕太年轻让人觉得不靠谱,而且这次立功之后,如果要授官或者哪怕只是得到一些吏职,年纪太小也是个障碍。
刘备:“原来是李先生,书掾虽非显职,但如此少年有为,异日前途不可限量。遥想备十八岁时,还在雒阳卢尚书门下求学,识字数恐怕还不如先生。”
李素:“不敢当,某无缘拜访名师,不过是跟着胡书掾略习文字,自寻些书简攻读罢了。”
大家互相熟络一番,便叙谈着回县尉府。
李素注意到,刚才张飞在听说他只是打杂出身后,就有些不屑。
他心中不禁莞尔:看来张飞果然是个“名士控”,看重名声和血统。历史上刘备入川后,张飞对刘巴等蜀中名士,可是巴结得不得了。这种人很容易错过寒门贤才,也很难跟普通士兵处好关系。
这一点上,关羽恰好相反。
听说李俗是自学成才后,关羽居然忍不住主动搭讪:“不知先生自学、治何经典?某研读春秋数年,如若有暇,可与先生交换。”
李素微微一笑,随口答应了关羽。
关羽要是晚生两千年,估计就是个“读书有用,文凭无用论”分子,觉得“什么清华大北大,不如胆子大”。
说不定此时此刻,关羽脑中就在这样心理暗示:小李都能自学当上督邮书掾,我这种自学《春秋》的人,有朝一日当然也能成为名臣!
一股“同为成教自考人”的戚戚共鸣,油然而生。
……
回府后,刘备谦让了一番,四人分宾主坐定。
张飞慢吞吞地起身拿酒,却被关羽抢先,亲自给刘备和李素斟满一大漆碗。
酒水清冽,这还是李素穿越后第一次喝到酒,入喉时觉得绵密细润,估计有接近二十度,心中微微赞叹。
这种清酒其实叫“中山冬酿”,在汉末是很有名的。当世大儒郑玄在注释《周礼.天官.酒正》时,解释什么是“清酒”,就以此举例:“清酒,今中山冬酿接夏而成”。
其他郡产的浊酒、黄酒,酒精度数可能也就十度以下。在没有蒸馏的时代,中山冬酿已经算很好的高度酒了。(蒸馏后估计就是衡水老白干)
“好酒。”李素喝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刘备见他对酒很满意,也放下漆碗,趁机双手扶膝、郑重问道:“先生,督邮此番托病、不许我等陈情,不知究竟何故?备自问为官与民秋毫无犯,地方肃然。纵然是因军功得官,但到任两年、政绩已足以自明,心中实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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