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安静,除了路过虫子的啼鸣,就只浆划过江水的波浪声。
自从过了关口花明净便没再开口说一句话,一直到夜幕降临都心思重重的看着远处。
闻玉看着明净姐有些担心,碰了碰晓南和他小声说道:“明净姐是在烦什么事情吗?要不要去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自从看了玉牌她的脸色就很不对。”
芩晓南看着花姐虽然刻意忍着,但不难看出她现在心里很沉闷,已经见她一连低头叹了好几次。
他对着闻玉摇头道:“再等等吧。”
说完拉着闻玉进了船蓬,把外面腾给她一个人静静。
花姐若是想清楚了,她会问也不会瞒。
进了船蓬,芩晓南看着闻玉突然想起了早上事,花姐也没说清楚,刚好闻玉在,便想问问她去长安的事。
“闻玉你是为什么要去见一铺?”
这才刚问了第一句,花明净就一下撩帘进来,芩晓南和闻玉同时抬头看着她,她弯低腰坐到了对面。
花明净看着晓南道:“她二哥,墨公子跟坊主认识。”
他看着花姐的眼色不对…这是想让他不要问,还是说这件事,不要提?
在还没有搞清楚意思,芩晓南只能按下问题圆话,开玩笑的调侃道:“这人他也认识,你哥还真广交好友,这么有闲功夫,这天上的仙官他都认识了个透吧。”
“这天下的仙官和我哥哥有什么不同,全认识很稀奇吗?”闻玉问道。
“没什么不同。”花明净笑着向她解释道:“他是冥官我们是仙官,其实都是神仙,只是各司其职所需掌管的不同。他要全部认识也不稀奇。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事务牵牵连连,兜兜转转总会碰上的。”
芩晓南虽为散仙平日不用守职接触不到这些,但以灵询阁藏书情况再加上待在花明净身边,就算不用特意问,其实他都可以很清楚。这样的说目的,就是为了跳开他刚才问的问题。
芩晓南撇嘴道:“不过以他那样鬼精的人,就算不认识他也能装得认识,张口就叫兄弟,摇手就搂人肩,这见第一面都能亲热的叫哥们,他那要做起戏来,除了天族太子可没人比的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明净和闻玉听了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不由的笑起来。”
笑了一会,闻玉慢慢止住了笑声说道:“确实。不过你们说的坊主,那人是我三姐,都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他当然认识啊,我也认识。
芩晓南正要喝下那一口水,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连忙转向一边咳道:“咳咳…咳!你,你三姐!那她怎么不在冥府去了长安?”
闻玉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拿了方巾给他说起了家里的情况:“没事吧?你别激动,是因为大哥脾气不好,三姐受不了自然就出去住啦。反正得一、两百…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好久没回家了。那时我还小,和三姐有联系的便只有二哥,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三姐在哪,是这次三姐传信要我给她带东西,二哥才带我去的。”
“谢谢。”芩晓南接了方巾抹嘴追道:“所以你平时才都跟着你二哥出来玩?”
“才没有。”闻玉反驳后又叹着气道:“我平时都在冥界,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人间。我二哥很懒的,除了奈何桥和轮回眼其他地方他都很少去的,一般都是别人来找他。虞君话又那么少,成天待在家里我都快憋死了。”
花明净道:“那墨公子说不定是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所以才不好随意走动。”
芩晓南点头:“对啊,以前花姐在店里时也不可以随便出门的。除了请示过天界或者是外派事务时才可以外出的,你哥也是这样吗?”
闻玉皱眉想了想,可能也不太清楚,摇头着:“…没有吧。我也没听大哥说让他守在那,而且那里都有冥差不用人守的。平日也没见他多忙,反正他就在奈何桥上钓钓鱼、散散步。都是些散魂生活的地方,又逃不出去能有什么事情忙。”
花明净听她讲,不免垂眼道:“…墨公子的性格,该是有很多朋友的人。”
闻玉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多了一份隐晦的厌恶,语气也冷漠了许多:“认识的人是很多,但我哥没什么朋友。我知道那些人都是有目的来找他帮忙。东西拿的越多越贵重,办的事越难越危险。他们说自己是好人可是哪有好人要说自己是好人的。我哥不爱管闲事,所以能求成他帮忙的人很少,大家说他自私自立,不愿意和他做朋友,虽然明面上好像大家都是好兄弟。”
这话说出来,道让她觉得闻玉并不只像她想的天真善良,她很聪明,明白很多事问比不问好,将那些会让难过的事藏在了温暖的笑容下。那口中的人也好像更还原了本来的墨子渊。
她意识到,师傅在外人眼里也是如此,闲云野鹤,自得自在。可她知道师傅很留恋以前的日子,四处游玩也是逃避难过的方式。
在她认识人中,最幸福圆满的莫过于两家世家的晓南和众生,父母所望不用过于求成,平安顺逐足矣,做什么凭自己心愿。说起来,会和晓南相识,是芩宗主送他来灵询阁拜师。那时她刚下界身旁还有许多事都忙不过,哪里还顾的上,先答应留下想等来日再推辞掉,但后来他一直很听话,做事也很认真,若没有他那些年她也没那么轻松,她觉得根本就不是芩宗主的意思,是晓南自己求的。
那会儿,自己刚被降罚下来的时候,好像是曾听司月说有位刚晋升的散仙在大殿为她打抱不平,她刚好下界没见到,当时只微感欣慰没来的及多想,现在仔想,或许那就是晓南了。
闲谈时,闻玉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噢对了,前些月好像见过一个天界的人来找他喝酒,那个应该是我哥朋友,叫叫…叫沈…”
“沈临愿?”花明净迟疑的答道。
闻玉立马点头指着:“诶对!好像是叫这个名,我哥就沈兄沈兄的叫。”
芩晓南继续问着具体的:“长什么样啊?”
闻玉试着回忆了下慢慢刻画道:“个子高高的,长的很好看的。握着一把剑,剑柄有些像朱雀的翅膀,戴的花冠,一看就是天界的人。他当时有些喝醉了,摇摇晃晃的来找哥聊天,我是第一次见不是来求事的。”
花明净问道:“有没有听到他们聊了什么吗?”
闻玉摇头。
“我不爱待在奈何桥,聊什么不知道,就知道喝了好几天酒。再然后突然好像有什么事,我哥也去帮忙了,头一见不用求我哥就去帮忙的。他还经常给我哥写信,按我认知来说,这个应该算是朋友吧。”
“他们经常在一起吗?”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后又觉得不妥,怕闻玉,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我,随口一问。”
虽是如此说,但闻玉还是看是了她是想听自己说些什么,哪怕是一点点。
“嗯……这我好像只见过那一次,我不常去奈何桥的。”明净似是对自己这个回答有些失望,垂了垂眼。
闻玉有些窘迫挠着后脖,她也蛮讨厌自己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更怕明净姐会误会她是故意隐瞒。
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回想起什么,好像是想起了些,开口道:“噢对了,我哥桌上会有些信,好像是沈…沈大哥经常给我哥写信。我哥偶尔回,但他不爱出奈何桥,就天天就坐在那“假钓”,所以基本是沈大哥来我家。”
“不过…信的内容我也没听我哥讲起,好像只是来找我哥喝酒,不办事。看他好像很自由,和我哥都是闲人。”闻玉说完笑了笑。
芩晓南也笑着说道:“我看这信也都是男孩子才会聊的话,姑娘家才不适合看。不知道好,这男孩子之间呃…呵呵”
他这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好说出口。那隐晦的表情引的闻玉和花明净都忍俊不禁。
因他这样一说,气氛突然也就轻松了不少。
闻玉也才发现,明净姐面对许多事那幅沉静少言的性子,遇到这个人,就显的刨根问底多了。
然后守夜时,花明净出了船蓬又留下了他们在里面。
“掌柜如此好的资质,既然家族落败,为什么没有选择投入别的仙家门之呢?”
闻玉圈起腿侧着头,压在膝上视线落上船上,心有忽然有疑。
“嗯……”芩晓南道:“修仙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原来宗门就是修仙家族入了籍的,是不能改派的,这属叛门。”
闻玉抬头突然转了过来,求解道:“可我明明是有见过别人这样做过的。”
“嗯是有的。”芩晓南不置可否,他也见过,萧子鸣就是例子,私自投派到了苏明手下。
“这东西见仁见智,有这么多人自然会有看法各异的。认为改派不过寻更好的出路,也就不理别人说些什么了,只要自己心里过的去。”
闻玉似懂非懂的点头:“噢,那掌柜是怎么样的?”
芩晓南摇头,摊手着撇嘴:“谁知道呢~修仙也不是真的好,说不定归于平凡也不错。”
“这样啊…”
风吹起帘子,她看见坐在船头的背影,有些出神道:“明净姐是不是认识沈大哥?”
其实明净姐一直给她一种难以说明的感觉,她在笑却从未完全开心,纵然像烟火盛会那样的情况,周围的人再吵再闹,她都犹如身有一道屏障与这些隔开来,独身处一个环境,这周围的欢喜都与她无关,身边的人吵吵跳跳,她就安静望着满天璀璨,光印射眼一闪一闪。
她应该不是不开心,只是有些思念的人不在身边。
“嗯,认识。”芩晓南南在闭目养神也点着头回道。
她听见回没,立马接着问道:“他们认识多久了?”
“久…”芩晓南想了想,还是又睁开了眼回答道:久到有他们活着那么长吧,好像听花姐说,她一出生就见到了沈临愿。”
“然后呢然后呢~”闻玉这睡意一下全无,来了兴致催着他说下去。
芩晓南看着她那兴致勃勃的样,没好意思扫兴,笑了笑只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了她听:“我知道的少,反正啊~他们得认识好几百年了,竹马之交。还有几个仙君也是一起长大的,其他的我不知道了。”
“噢~真好啊。这种无论是儿时还是长大都能在身边的友情。”听她那语气,看来是真羡慕了。
不过,芩晓南还是突然笑了下:“噗~友情?”
闻玉有些没明白:“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笑?”
芩晓南笑着拍拍她:“你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逐渐的,谈话声越来越小,她听了下里面的动静,像是已经睡下了。
在船蓬里听闻玉说的,她大概明白为什么那次黄府,墨子渊为什么和沈临愿紧随其后来的,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那次他离开灵询阁,就跑去奈何桥去找墨公子喝酒了,也是没想到两人如此投机,还常用书信联系,瞧着确实是交心好友了。
虽墨公子脸上时常摆着那幅云淡风轻,乐的自在的笑容,但也总算明白她感受到笑容里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意思了,那是漫长岁月积累下来的孤寂。
就算身边人再多,多欢乐,仍然难以掩盖的孤单。
不知这一份感情,往后会不会让他不再这样了。
他们到了河流中的下游位置,有风助力用不上船夫划了,于是他们便随休息在了船上
等再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芩晓南和闻玉从船屋走出,花明净还盘腿坐在船头闭目养神。
为免出现水贼她便守在这一夜,这时码头也已露头,她睁开眼看去。
离靠岸不远了。
那几声鸟啼声传来,花明净看去,是域灵兽。
域灵兽落在她手边,跳跳的露着脚边绑的信给她看,她摸了摸它们从脚上解下。
她从打开信。
“明净,我已到了年氏,你们一切可好?”
花明净抿了抿嘴角。
是阿年。
她忙把信递给晓南和他分享:“晓南快看,是阿年写的信。”
一听是阿年,晓南立刻大步踏响着船板过来,将信拿在手上来看。
阿年在信上说自己到年氏一切安好,两人也总算是放心了些。师傅也去了,有事也会第一时间传话给她的,想到此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自己这边了。
船渐渐靠岸,船夫下船绑好船,三人依次便下了船,船夫告诉他们这地方虽离长安已经不远,但船只能停在这了,接下来还要靠他们走过这片林子就到长安城了。
花明净道谢拿出银两,可那人受了老板指示硬是不肯收,收了绑绳就摇着浆离岸了。
芩晓南看着那背影,不由有些感慨道:“看来掌柜周围人情都办的很不错,对我们还真是尽心尽力。”
看了阿年的来信他心情正好,一方面掌柜又是真帮了他们大忙,他对掌柜也算实实在在改观了。
花明默不作声轻笑了下算认同,反头看向路石。
前方城域——长安。
她转头招呼两人:“好了,走吧。”
大概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程,芩晓南走在领没,隔着不远又看到了已经出现好几次的标路石,每次都是告诉他们再又不久就到了。
他习惯的走到路标石后面撑了会,才转去看,那上面不多不少的标着长安,再往前看,长安的城门就在前面,那苦闷的表情终于如同解脱的回头看向了花明净和闻玉。
“到了,到了!我们到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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