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孙薇生死未卜的这段时间里,醉花楼里发生了很多事。
黑衣人一剑未刺中祁慕寒,迅速而果断地将剑一拔,公孙薇登时更是血流如注,韩珏的身上、手上,都染了她的血。
苏炙夜听见祁慕寒的嘶吼,转身回来,与黑衣人刀剑相交了数十个回合,裘大人与陆虎则趁着混乱,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此时楼外又是车璘马嘶,紧跟着是商将军正率着一众部下匆匆赶入,黑衣人见势不妙,故技重施,朝苏炙夜撒了一大把药粉,身子往后连连点跃,消失在醉花楼后院。
祁慕寒一把拉住刚进楼的商将军,低喝道:“送我与公孙小姐去青玉坊,快!”
他紧紧抱着公孙薇,双目通红。
商洛习伸手探了探公孙薇的鼻息,稍打量了她的伤,轻轻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祁慕寒满是血的手揪过他的衣襟,厉声道:“我叫你去!本王要去见玉妩颜!”
商洛习沉静了片刻,朝外一招手。
*******
漆黑的夜里,马蹄声划破寂静,迅疾往青玉坊奔去。
车厢里弥漫了血腥气,所幸醉花楼与青玉坊同在十里河堤上,所隔并不远,但祁慕寒怀中公孙薇的身子仍是一点点地冷下去,气若游丝。祁慕寒的眼神也冷得绝望,悔恨与伤痛撕咬着他的心。
对面的商将军叹了口气,劝道:“殿下请冷静,为今之计,当想想如何对公孙镜交代,别让他彻底站在了宁王那一边。”
祁慕寒蓦地抬头,“薇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我与宁王之间争夺的筹码!”
商洛习愣了片刻,也到底是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却仍一针见血道:“殿下,你难道不明白,如今这局势根本容不得你有儿女情长?”
祁慕寒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如果公孙薇有三长两短,本王大不了与祁晟拼个鱼死网破。”
商洛习摊手道:“那么江东百姓呢?谁来为他们实现一个和平的未来?还有前仆后继为你卖命的人呢?谁又给他们一个希望?”
祁慕寒沉默了。
商洛习放缓语调,劝道:“殿下,退一步想想,今晚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以自身为饵,引那刺客现身,确实是个好计谋……”
祁慕寒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落在公孙薇苍白虚弱地脸上,他怜惜地望着她,心中一个信念在逐渐成形。
商洛习略带遗憾地说:“老夫要能早到那么半刻钟,想必那刺客已被拿住。可惜老夫出门时恰好太后来了懿旨,耽搁了那么一会。”
祁慕寒抬起头来,眼中杀机迸发:“恰好?你认为是恰好?”
这会轮到商洛习沉默了。
*******
此时的宁王府。
宁王已遣退所有人,吹灭了烛火,独自站在月光下,背影清冷孤傲。
便在此时,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从屋顶一跃而下,影子投在草地上,慢慢向祁晟蔓延而去。
“主公。”黑衣人语调平静,声音却略有嘶哑。
“受伤了?”祁晟缓缓过身来,“吴岩,是谁伤的你?”
黑衣的吴岩仍是蒙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对眼睛像暗夜中的夜枭。他选择不答这个问题,只问:“殿下是否仍不信任我?”
祁晟把手一摊,真诚地反问:“我如果不相信你,为什么会派人去接应你?为什么会提前向太后讨来懿旨,去阻那商洛习?”
吴岩沉默着,祁晟朝他走了两步:“本王派去的人是去得晚了一步,但仍是助了你一臂之力。”
吴岩冷笑一声,“就是那位冒充我,想偷袭熠王,却刺中了公孙薇的酒囊饭袋?”
祁晟也不恼,只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你调开苏炙夜的时机刚好,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他刺中的,是主公你的侄女……”吴岩皱了皱眉。
祁晟很聪明地绕开这个话题,只道:“这个我自会有计较。今晚你表现得很好,本王还要谢你帮我教训了那裘让。这厮占着户部位置,却妄想左右逢源,屡次与我打太极,这次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吴岩躬身道:“谢殿下肯定。”
祁晟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如此一闹,大理寺与熠王更不会放松对你的搜查,你且如此去行。”
他附耳对吴岩说了几句。
吴岩脸色登时凝重起来,佩服道:“这实在是一石二鸟之计!”
祁晟站在冷风中,袖袍扬起,哈哈大笑道:“也是多亏了你的启发。如此一来,我那三弟定会人心尽失。”
吴岩半跪地道:“属下这就去办!”
祁晟一把扶他:“用不着行这大礼,若无旁人在场,你我二人平等相见即可。”
吴岩站起身来,祁晟道:“先去后院,让大夫看看那苏炙夜伤了你何处?”
*******
三天后,青玉坊的后院。
脚步声轻之又轻,药香味通过回廊飘入厢房内,玉妩颜端着一碗汤药,撩起珠帘走入室内。
床榻旁,祁慕寒仍静静地瞧着沉睡中的公孙薇,眼底青紫。
玉妩颜将药放到一旁,预备扶起公孙薇,祁慕寒开口,声音沙哑地问道:“已经第三天了,她何时能醒?”
玉妩颜将公孙薇从床榻上扶起,一边说:“殿下放心,这一剑并未伤及要害,公孙小姐平日里底子不错,再多调养几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祁慕寒轻轻摇了摇头,眼眸深处一丝悲痛晦涩,接过玉妩颜手中的药:“我来喂她吧。”
他挪到公孙薇背后,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吹凉勺子上的药,一勺勺喂到她的嘴里。
公孙薇梦见自己跑在一条既长又黑的隧道中,后头有数不尽的怪物在咆哮、追赶着她,隧道那头有一道光亮,她拼命向那处光亮跑,却越跑越是心痛,好像心中缺了哪一块。
捂着心口跑到出口,顿见阳光万丈,阳光中站着一个芝兰玉树的人,一身耀目白衣,阳光全数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韩珏缓缓朝公孙薇张开手臂,笑得极其灿烂温暖:“薇儿——”
公孙薇马上刹住脚步,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她望见了他身后的万丈悬崖,而他就站在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
“薇儿?”他又呼唤着她,仿佛对她不靠近自己有一丝不解和悲伤。
公孙薇凝视着他的眼眸,心中缺失的那一块仿佛就系在他的身上,然而他就站在悬崖边,她走过去那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慢慢地走过去,慢慢握上韩珏递向她的手,韩珏笑了,她也笑了。
蓦地,她的微笑停住了,她看见韩珏凝在嘴角的笑容变成了一丝邪恶,他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转了个身,竟抱着她一起跃下了那万丈深渊,身子失重,风呼呼在耳边作响——
“啊——”她尖叫了一声,手徒劳地往上一挣,听见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另外一个世界的阳光刺入她的眼帘,她看见韩珏的脸就近在咫尺,眼中盈满欣喜雀跃之色。
“你醒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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