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少通躲进了云霞山农闲庄。
当然,他嘴上说的是奉命来看望章先生和叶慈,解释婚事由来,并作出相应补偿。
叶慈围着他转了两圈,“我怎么就不相信你呢?”
邓少通尴尬一笑,“叶姑娘又说笑话。”
“你家主子是个笑面虎,一边笑眯眯一边卖人。你跟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说的话,我是不敢相信,我怕被你卖了。”
“叶姑娘就爱开玩笑,你现在是堂堂定王殿下的未婚妻,未来的定王妃,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卖了你老人家。”
“呸!你才老人家。”
叶慈眼一瞪,她明明是小姑娘好不好。
邓少通连忙解释,“咱家这是尊敬。当然,叶姑娘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一定管住嘴。”
哼!
叶慈嗤笑一声,“圣旨里面说,把武清县还有隔壁的凤仪县赐给定王做封地,也是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咱家也是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可靠,才来见叶姑娘。”
“也就是说,以后这云霞山就是定王的治下?”
“正是!不过,叶姑娘不用担心。你以后就是定王妃,整个封地都是你说了算。这也是殿下的意思。殿下说了,他将整个封地作为聘礼送给你,由你来规划经营,这就是他的诚意。希望叶姑娘莫要嫌弃。”
哈哈哈……
叶慈朗声大笑,“你也太小看本姑娘,区区两个县的地盘,本姑娘怎么可能会嫌弃。”
两个县啊,简直不要爽歪歪。
嫌弃?
那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嫌弃。
这么多地盘,她发了,哈哈哈……
但是……以为用两个县的地盘,就能消灭她心中的怒火吗?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
嗯,也不想想之前听到两个县的地盘的时候,是谁喜笑颜开,欣然答应。
这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她轻咳一声,“你家殿下的诚意不够啊!”
“叶姑娘不满意?可是,刚刚叶姑娘分明很满意啊!”邓少通眨巴眼,提醒对方,他全都看见了,别想欺瞒他。
叶慈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很满意?我就随便笑笑,我自己的地盘,笑一笑都不行?邓公公,你一直对我有偏见,事到如今还是这个态度。真是令人心寒。
你可别忘了,是我,我这个天煞孤星拯救了皇后娘娘还有你家殿下。若是没有天煞孤星,你家殿下要如何脱身?如何解围?”
邓少通被噎住,有点心虚地解释道:“叶姑娘不要误会,咱家也是开个玩笑。叶姑娘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来问你,定王的王府准备建在哪里?”
“不出意外,应该是武清县县城,亦或是凤仪县县城。考虑到码头在双河镇,极大可能会选址在武清县县城。”
“如果将王府建在武清县县城,那么武清县县城通往双河镇的官道,也会重新修缮扩宽,对吗?”
“这是当然!双河镇码头钞关是赋税主要来源,这是未来王府必须拿下,并牢牢掌控在手中的财源。”
“那你知道如何掌握双河镇钞关吗?”叶慈含笑问道。
邓少通不通经营之道,但他知道用人之道,“选派能干之人,为殿下奔走张目,只要盯死了钞关账目,清点过往船只货物,定不会让一文钱的税银流失。”
叶慈笑了,笑邓少通太傻太天真,将码头钞关税吏想得太简单。
但她却不明说,还不到时候。
正主不在这,说多了都是废话。
“你先在庄子里住下来,等风声平静了再回京城。你敢回京城吗?会不会刚进城门,就被皇长子的人敲闷棍,死在哪个陋巷里面,连凶手的面都没见到。”
叶慈一番话,着实有些可怕。
邓少通哆嗦了一下,“叶姑娘莫要吓唬咱家,咱家可是王爷身边第一得用的人,皇长子他……”
叶慈嗤笑一声,“你是想说他不敢吗?你一个内侍,他杀了就杀了,就算是金吾卫出动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再说了,金吾卫也不可能为了你的死出动。人家天天忙着抄家,哪里会关心你的死活。
至于你家殿下,眼看就要被赶出京城,正所谓人走茶凉,京城哪个衙门会理会一个失势的皇子?”
邓少通头秃,“依着叶姑娘的说法,咱家回到京城,必死无疑?”
“正是!你出京的时候,你家殿下怎么吩咐你的?”
“殿下让咱家一切都听章先生和叶姑娘的吩咐做事。”
“那你就留在庄子里,别回京城了。正好过段时间要出点货,到时候借用你的身份替我威压几个人。”
叶慈将邓少通的用处都安排好了。
宫里出来的人,这个身份在地方上还是很好用的。
别说商人,就算是官员也不会轻易开罪宫里出来的人。万一人家直达天听,一封信就将地方上的乌七八糟的事情捅到皇帝跟前,届时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上至官场下至民间,对于宫里出来的人都是敬而远之,绝不轻易开罪。
邓少通住在庄子里这段时间,当然不能吃闲饭,必须利用起来,发光发热。
等到邓少通见到章先生,第一句话就是:“先生气色真好,脸上多了些肉,比起在京城的时候年轻了至少十岁。”
这话章先生爱听。
他捋着胡须,“云霞山真乃福地,老夫到了此处,就觉着浑身轻松,睡眠也有了改善。筋骨也变得强壮。”
“恭喜先生。这么说云霞山还真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正是。小叶子说的对,你既然来了,就别回京城。反正最迟定王殿下明年就会出京就藩。”
“少府怕是不肯给足开府就藩的银钱。先生也知道,陛下在银钱这一块着实有些斤斤计较。”
“银钱给不足,那就打欠条嘛。无论如何,少府也会在限期内将定王殿下赶出京城,你就放一百个心。”
哎!
邓少通叹了一声,“我家殿下是真的不受陛下待见。明明是嫡出身份,才学智谋在诸多皇子中也算是拔尖的,怎么就讨不到陛下的欢心。”
“因为定王是从张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凡是沾了张皇后的边,都不得陛下喜欢。”
章先生显然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人。
邓少通烦闷异常,端起酒杯,自己灌自己的酒,不带半点迟疑。
他是真心替自家殿下感到憋屈,偏心的父母多了,偏心成元康帝这样的还是少见。
如果说,定王刘珩是从宫女肚子里出来的,不受待见还能理解。从皇后肚子里生出来的,都不受待见,就很让人不满了。
原配正妻生的儿子不稀罕,反而去稀罕小妾生的儿子,这事哪朝哪代都遭人诟病。
什么叫做原配正妻,生同裘死同穴,死后要葬在一起的,被称之为夫妻。小妾永远都是妾,那不叫夫妻。
元康帝分明就是乱来,乱了嫡庶。
当然……
元康帝本来就不是嫡出,他自己也是庶子上位,不待见嫡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邓少通或许是喝酒喝多了,突然问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先生的见识,我家殿下还有机会荣登大宝吗?”
章先生愣了一下,接着哈哈一笑,“不到最后,这事没人说得准。不过,观定王殿下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或许还真有机会。”
“当真?”
章先生轻声说道:“还要看他命够不够硬,运气够不够好,老天爷肯不肯帮他。来来来,我替你数一数,除去定王殿下,还剩下十来个皇子。
假设,陛下还有二十年好日子,届时最小的皇子也都成年了,皇长子则是人到中年。那个时候,变数可就多了。
每一个成年皇子都有机会参与争夺储君之位。而定王殿下想从这么多皇子中脱颖而出,还得有办法回到京城,这里面的难度,你自个想一想。
另外,如果这二十年,陆续又有皇子出生,竞争就更大了。人越老,越喜欢幺儿,尤其是老来子,你懂的吧!万一陛下这里……”
章先生指着头颅,继续说道:“万一陛下脑子出了问题,想将皇位留给幺儿,那时候成年皇子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死,要用鲜血给幺儿铺路。你家殿下也不会例外。”
话音未落,邓少通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他战战兢兢,结结巴巴问道:“陛,陛下,还能有二十年?”
自家殿下岂不是完蛋了。
二十年啊,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说不定自家殿下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苦矣!
“这种事情可说不准。老夫瞧着,陛下龙马精神,至少还能折腾个十来年,二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太可怕了!
邓少通越想越觉着可怕。
“依着先生的说法,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那现在,大家你真我夺的,折腾来折腾去,岂不是便宜了还未出生的幺皇幺儿?”
“哈哈哈……此话没错。你们都是在替人做嫁衣,现在折腾一番有用吗?看似很有用,但,只要陛下活得够久,所有的折腾,最终都是白忙活一场。笑到最后的人,很有可能既不是张家,也不是薛家,而是不知名的某一家。”
章先生端起酒杯,畅饮。
他心头高兴啊。
看着别人蝇营狗苟,自个从旁看戏,当个旁观者,这滋味着实不错。
“我家殿下怎么办?”
“凉拌!”
“先生是叶姑娘的父亲,叶姑娘则是未来定王妃。先生就算不为我家王爷着想,也该为叶姑娘着想。”
“小叶子无需老夫操心,她比你们都清醒,而且没有那么多欲望。”
呸!
这话邓少通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叶慈清醒他相信,说叶慈没有那么多欲望,他不相信。
单看叶慈经营的农闲庄,本就是充满了物欲。
“你别不相信。虽然小叶子没有修得正宗道门法术,但她的一颗心却是正宗的道心坚固,知道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她爱钱,可她不取不义之财。她爱名利,却又不恋栈名利。算了,老夫懒得和你掰扯,说了你也不懂。”
叶慈有这么厉害吗?
邓少通表示怀疑。
反正在他眼里,叶慈毒舌,贪婪,斤斤计较,没有尊卑上下……毛病一大堆。
优点也是有的。
但在众多缺点面前,区区优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知道定王殿下为什么要娶小叶子吗?”章先生又问道,并且自问自答,“他早就盯上了小叶子,他慧眼识人,在小叶子身上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优点。你看不到小叶子身上的长处,所以,你只能做个打手,做不了谋士。”
邓少通反驳:“我家殿下娶叶姑娘,分明是因为叶姑娘天煞孤星的名声。”
呵呵……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章先生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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