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进顶盔戴甲,上了马,提着枪,心里七上八下。金军昨日大败翟进和韩世忠,新胜之后,士气正旺。自己现在进攻,着实是拿不准。仅仅只是河对岸的五十人倒也罢了,怕只怕他们身后有大部队。自己一旦走不急,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马习在马上手举钢刀,对丁进道:“都巡,余欢已经带人过河了!我们不能久等!”
丁进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准备过河!昨日翟太尉新败,我们不可恋战。过河之后,立即把对面的金兵围起来,斩杀之后,转身回京城!若是走得迟了,金兵大军赶来,就害死众人!”
一众将领高声称是。
马习当先。呼啸一声,带着扎好的木桥,当先向村北小河冲去。
小山丘上,王宵猎手搭凉棚,看着山下的动静。见冯习当先向河边冲去,点头道:“丁都巡还是有章法。先派余欢过河绕后路,这边再渡河强攻,金兵如何抵挡?”
邵凌道:“小舍人说的是。金人都是骑兵,若是正面渡河,走了反倒追之不及。”
一边解立农道:“若我是对面金人,就不恋战。点起所有兵马,直冲过河去的余欢。余欢不过三百人而已,未必能留得下金人。”
邵凌点了点头:“当是如此了。看对面金人正在集结,想来是要去攻余欢。”
王宵猎注视着山下情势,也觉得如此。丁进近两千兵马,一旦与金兵混战起来,五十金兵根本无还手之力。还是要趁丁进大军未过河的机会,直冲余欢,准备撤退才好。
河对岸,兀颜上马,看着手下集结到自己的周围。高声道:“上游有两三百宋军过河,想要绕击我们后路。不消说了,儿郎随我杀过去。杀散他们,等桓端郎君到来。大军到了,我们再追杀宋军!”
一众金人齐声称是。
正在这时,马习已带人到了河边。众人一声呼喊,把扎好的木排推倒,就搭了一排桥出来。这条小河不宽,马跃可过。木排放倒河面,登时成了坦途。
兀颜正要带兵去冲余欢。听见喝声,回头一看,见马习带着数百宋军正在渡河。马习一马当先,手里舞着双刀,大声呼喝。
见宋军阵形散乱,兀颜道:“这些宋人委实可恶!儿郎们,结好阵形,且随我去杀一阵!我们人少战人多,最怕混战!都不可走散了,依命行事!”
自金人兴起,先灭辽,再破宋,几乎未尝一败。此时士气正旺。五十人战宋军,所有人都还是信心满满。听了兀颜的话,一起称是。
马习跨马过河,行过几十步。猛然一抬头,却见前方的金兵并没有离去。结成一个楔形,掉转了马头,突然向自己冲了过来。心中一惊,急忙停住了马。
金兵本来就离河不远。顷刻之间,两军就离得近了。
兀颜当先,看前方宋军已不足百步。一声大喝,拿了弓起来,搭上了箭。脚下一催,那马如同风一般向前。转眼之间,就离得近了。
马习还没有看清,就听见“叮”的一声,自己胸前一阵巨震。低头一看,一枝箭插在了自己的铁甲上面。好在金人弓力不强,铁甲又是得自宋军官兵的,箭并没有透甲。
暗道声侥幸,马习心里害怕起来。本来看金军人少,想着混战之中必有便宜。没想到金人的动作如此迅速,而且如此悍勇,竟然反冲了过来。
兀颜见一箭没有把宋将射死,没有丝毫犹豫。连珠弓发,把马习身边的几个小卒射倒。
金军骑兵多,善骑射,不过弓力不强。一般金兵用七斗力弓,甚至有用五斗力,比不得宋军。宋军即使骑弓,也用九斗力,步弓更强。不过金兵的箭很有特色,特别长,特别重。软弓重箭,金兵的射程不远,特殊情况下更是几乎是贴着脸射箭。
军队的武器,是与军队的作战方式相适应的。不讲体系,单纯讲武器会造成混乱。真正的女真兵虽然几乎全是骑兵,但同时强调重甲,强调坚韧。两军交战,往往循环往复,数十回合方分出胜负。箭的射程不远,势大力沉,与他们的作战方式相适应,与宋军不同。
对于金军的战法,宋军非常不适应。以前与辽军和西夏军作战,往往一两个回合就定胜负,很少长时间苦战。而对于金军来说,几十个回合都习以为常。到了现在,宋军的主力几乎全灭,新组织起来的军队又缺少作战经验,正是金军最盛的时候。
金军骑兵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连珠箭发。转眼之间,河岸就倒下了五六十个宋军士卒。
马习见自己身边的人几乎死光,身上又中了几箭,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向来路退去。
兀颜也没有料到宋军竟然如此不中用。自己只是射了几轮箭,还没出力厮杀,宋军竟然退了。
其实被射倒的宋军,真正没了性命的没有多少人,大多数人只是受伤而已。面对金军的骑兵,越是逃跑,死的人越多。不过丁进手下这些人,真正的军人没有几个,大多是市井游手之人。他们面对比自己差的军队,或者面对老百姓时,往往穷凶极恶。面对比自己强的军队时,又不堪一击。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才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见河对面的宋军也开始后退,兀颜一抖马缰,飞一般地冲上前去。到了马习身后,抽出马上的狼牙棒来,一棒打在他后心。马习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跌下马去。
一众金兵一声欢呼,呐喊着冲上来。随在兀颜身后,直向宋军冲去。
山上王宵猎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道:“过河的马习怎么如此无用?一个照面,就被金军冲过河来!”
一边的邵凌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小舍人,不只是马习不中用。你看,村里的丁进兵马,已经乱了。丁进那厮竟然拨马逃了!是他们都不中用才对!”
王宵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近两千兵马,对五十金兵,闭着眼都能打赢,怎么会这样?本来马习兵败,只要丁进稳住,一千多人据村而守,金兵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现在丁进一逃,他手下的兵马跟着就乱了。人人都想逃命,乱哄哄地都向村外去。
一边的曹智严道:“小舍人,若是金兵真打败了丁进,我们该如何?”
王宵猎回过神,想了想,断然道:“无论如何,我不相信金兵真强到了那种地步!五十游骑,能败两千兵马?这种事怎么可能!丁进带兵无方,我们断不会如此!”
解立农沉声道:“小舍人说的是!眼前一战,若不是马习一心立功,不等后续就过河,金兵岂能一击得手?不是丁进举止失措,兵马怎么会乱?有例子在眼前,我们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王忠看了看几个人的神情,小声道:“小舍人,莫不是想与金兵作战?丁都巡大军已退,我们只有三百多人,怎么是金人对手?都巡两千人都退了——”
王宵猎摇了摇头:“自金兵南来,其实没有几场恶战。数年战事,只有太原城下顿足。然而朝廷救太原,如添油般,把军兵耗得干净。其余地方,只怕大多都是如此。不是金兵有多强,而是面对的宋军实在太弱。两军相对,金人只要射上几箭,宋军便就四散而逃。”
说到这里,王宵猎转身,看着几人道:“家父散尽家财,起兵勤王,守我汉家江山。今日我们数百兵马,对五十金人,岂能不战而退!山下的丁进无用,这一仗就由我们来打!”
邵凌、曹智严、解立农一起叉手:“听小舍人军令!”
看着众人,王宵猎点了点头。沉声道:“两军交战,最忌散漫!你们都看到了,山下一战,如果马习过河之后立即结阵,如果马习败后丁进据村而守,只要他们小心仔细一些,绝不可能败!金兵正在追丁进,没有注意我们山上兵马。等他们出村后,我们立即下山,据住村庄,断了这些金兵的退路!这五十人是游骑,后边必然还有大军,不可恋战!只要你们谨记山下的教训,胜了这一场,我们再寻去路!”
一众将领轰然称诺。只有杨审和王忠两人面面相觑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王宵猎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战,虽然兵力占优,形势占优,明面上一切都占优,但结果如何,实在难说得紧。此时金兵的战斗力,远超出自己以前的预计。手下这些义军,真正战力也难说得很。而且金兵都是骑兵,进可攻,不利时可逃跑,自己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太阳已经从云层里出来,把云层抹上金边,光芒万丈。远处看去,洛河如一条玉带般,闪着银光。
丁进的马已经出了村子,没命地向东京方向逃去。手下兵马大乱,闹哄哄地跟在后面跑。追赶的五十金兵距离慢慢拉大,把溃兵围住,高声呼喝。丁进两千大军,一个照面,就被金军五十游骑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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