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撩袍坐下,也不吭声。金敏靖亲自近前为他斟茶,“四爷请用茶。”
他却不接话,周遭一片沉默,压抑的气氛令金敏靖有些喘不过气,她不禁在想,昨晚四爷去了听风阁,难不成是苏玉珊真的跟四爷告了状?否则他怎会沉着一张脸?
惴惴不安的她试探着问了句,“芯儿一向乖巧,却不知她犯了什么事,惹四爷您动怒?”
目睹金敏靖那忐忑的神态,弘历并未明言,“等她回来当面质问,自有论断。”
他越是这般模棱两可,金敏靖越是心惶惶,暗自祈祷着芯儿快些回来,把事情说个清楚,莫再折磨她。
且说芯儿拿罢香料归来,欢欢喜喜的进门,瞄见四爷的身影,她立即福身行礼,暗叹主子终于如愿了。
她正准备去清理香炉内的香灰,却听四爷厉声呵斥,令她跪下。
芯儿心下一震,不明所以,只得提裙跪下听训。
常月已然讲过此事的经过,但为了公正起见,弘历还是决定再审问一次,“前日琇雯生辰那日,可是你上前拔下玉珊的碧玺发钗?”
四爷亲自质问,芯儿无可否认,怯声回道:“是奴婢。”
弘历怒拍桌案,厉声肃斥,“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冒犯爷的女人?”
“这……奴婢……”芯儿为难的望向自家主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主子曾说过,出了事由她顶着,现下四爷在追责,芯儿可不愿一人揽下。
四爷为了苏玉珊,当着她的面儿训责她的丫鬟,金敏靖只觉没脸,干脆主动承认,“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苏玉珊违规佩戴碧玺,本就不该,我让芯儿帮她取下发钗,那是为四爷您着想,怕她给您惹祸。”
她这措辞未免太不严谨,弘历刻意纠正道:“扯玉珊的青丝,拿发钗扎常月的手腕,摔碎碧玺,这便是你所谓的帮忙?”
“我只让她取下苏格格的发钗,可没让她伤人,”金敏靖否认得干脆,扭头质问芯儿,
“四爷在上,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主子并未保她,反倒又把责任推给她,芯儿心慌意乱,下意识否认道:
“四爷明鉴,奴婢并未伤到苏格格,只是不小心扯断了她的一根青丝而已,也不曾扎过常月,是她没接住发钗,怕担责,才会诬陷于我。”
在此之前,弘历已然派人去盘问过其他使女,西岚痛恨苏格格,自是加油添醋的将那日的情形复述一遍。李玉遂将此事转告给主子,弘历听罢证词之后,对金敏靖主仆的恶行越发厌恶,
“当时在场者不止一人,所有人都看到玉珊的青丝被你扯乱,垂落肩侧,亦瞧见常月手腕的伤痕,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嘴硬?”
事已至此,芯儿无可狡辩,但她不敢指证自家主子,只因她很清楚,一旦得罪了金格格,便无人保她,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认罪,怯声回道:
“奴婢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伤人,还请四爷见谅。”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亲耳听到她承认,弘历怒火中烧,斜向身畔之人的眸光凌厉如刀,“金敏靖,瞧你教的好丫头!公然欺侮府中使女,该当何罪?”
红唇微撇,金敏靖心下不服,不满的嘀咕道:“芯儿做的错事,与我何干?”
“奴不教,主之过,她做错事之时你为何不制止训斥,只坐在一旁看戏?正因为你一再纵容,她才会一再猖狂,胆大包天!”
被心爱的男人怨怪,金敏靖越发委屈,一双凤目已被晶莹的泪花染红,“此事皆由苏玉珊佩戴碧玺而起,是她有错在先,四爷您为何不追究她的过错,只怨怪于我?”
事到如今,她仍未有任何悔过之心,还在推卸责任,弘历对她越发失望,再不留任何情面,
“即便玉珊违规,也不该由你来审判。爷可从未说过要将家事交给你打理,金敏靖,你当自己是什么,府中的女主人吗?你不过只是一名使女,苏玉珊与你平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弘历严词厉色,连番呵责,金敏靖整个人都吓蒙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殊的存在,以为他会对她很宽容,没想到他为了苏玉珊,竟然毫不留情的向她撂出这样的狠话!悲愤交加的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嘤声哭了起来,
“四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怪我多管闲事成了吧!”
她说得倒是轻巧,即便她们主仆认了罪,弘历也不可能轻易罢休,“这可不是管闲事这么简单,芯儿以下犯上,理当严加惩戒,逐出府邸,以儆效尤!”
芯儿还以为这事儿并不严重,顶多被训斥几句,罚个月俸,孰料四爷竟要将她赶走!惊吓的她赶忙磕头求饶,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来,求四爷不要赶我走。”
在此之前,金敏靖尚未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直至此刻,听到弘历发话,她才慌了神,
“四爷,芯儿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她已伺候我多年,与我感情弥深,我不能失去她啊!您若赶她离开,我可怎么办?”
“府中多的是丫鬟,不缺她这一个!”
弘历对她的丫鬟这般严厉,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但凡他对她有一丝情意,都不该如此赶尽杀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芯儿她肯定会改过自新的,往后我也会严加管束,绝不会任她伤害旁人,四爷,求您看在咱们的情分上,大发慈悲,饶她一回吧!”
金敏靖拽着弘历的手一再哭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非但没能令他疼惜,反倒令他烦躁。
不耐的瞥了芯儿一眼,弘历决定给她最后一个机会,“想留下?那就罚你去浣洗院三个月,看表现再行论定。”
“浣洗院?”金敏靖柳眉紧蹙,忧虑顿生,“那里的活儿又重又累,芯儿一直待在我身边,干的都是轻活儿,她可从未做过那样的苦差事啊!”
一个丫鬟还想挑三拣四?弘历才不惯她,直接撂狠话,“嫌苦?那就逐出府去!”
难得四爷肯开条件,芯儿可不敢讨价还价,慌忙表态,“多谢格格为奴婢着想,但奴婢不怕苦,愿意去浣洗院,只要四爷肯留下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除却芯儿被罚去浣洗院之外,弘历还下令将金敏靖禁足一个月,不许她出这个小院子。
生怕弘历反悔,金敏靖不敢再惹他,只得顺从他的意思,红着眼眶低声啜泣,“妾身知错,愿意领罚。”
道罢此事,弘历再不多做停留,毅然转身离开。
目睹他那绝情的背影,金敏靖抬起手背抹了把泪痕,满涨的恨意自牙缝中迸出,“苏玉珊!我与你势不两立!”
昨儿个她还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庆幸自个儿是四爷宠妾的婢女,今日便落得这样的下场,芯儿至今恍惚,却又不得不认命,哭着向主子道别,
“格格,今后奴婢不能陪在您身边,您千万要保重。”
心腹被调走,金敏靖似失去了臂膀,很不适应,却又无法扭转乾坤,“眼下四爷正在气头上,我不便多言,先委屈你一阵子,待过些日子,四爷消了怒气,我再找个时机替你求情,将你调回我身边。”
现下芯儿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主子,她哪敢有一句埋怨,“多谢格格,奴婢懂得。您也要好好的,暂时不要招惹苏格格。”
提及苏玉珊,金敏靖怒火难消,暗暗起誓,“这个仇,我早晚会报,风水轮流转,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得宠!”
远在听风阁的苏玉珊正在学着修剪盆景,窗外一阵凉风起,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此时的她并不知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至常月来报信儿,她才知金敏靖主仆皆被弘历惩处。
常月扬眉吐气,欢喜不已,“看来四爷还是很疼格格的,一听说您被欺负,他立马就为您报仇呢!”
弘历究竟是为她,还是想借着这件事整顿内宅?他的心思,谁也猜不准。实则他的目的不重要,只要金敏靖为此付出代价,苏玉珊便能消了这口恶气。
经此一事,弘历意识到他的内宅的确该管管了,但他忙于政务,不得空管这些闲事,此时的他尚未成亲,府中没有女主人,那就得从一众使女中挑选一位出来,暂时代管后院事务。
然而府中共有六位使女,该选谁主事,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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