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壳、毛豆壳、螺丝壳等各种壳还有鸡骨头吐得桌子上到处都是,桌面一片狼藉。阿远和国宝拎着啤酒瓶站着,其他六位兄弟千姿百态地围坐在桌旁。崔健沙哑的嗓音从高保真音箱里传了来。
浓烈的白酒味道,在潮湿的寝室里扩散飘溢。
这是《东京爱情故事》第二遍全剧播放完的第二天,由于有兄弟觉得需要宣泄一下,所以寝室里的全体兄弟在寝室里聚餐喝酒。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老夏眯着迷离的眼睛,阿远微微扭动身体,跟着崔健的歌声一起哼唱《一无所有》。
全曲终。阿远高高举起啤酒瓶,瓶底朝上瓶口向下,对着嘴,把瓶中最后那些啤酒一口气吹完。丁丁端着盛着白酒的茶缸,对着嘴,一扬脖子。那个时候,大家酒量基本上都不错。
酒精溶解进血液,情绪溶解进生命,变成无解的惆怅与骚情。
阳春三月,上海电视台开播《东京爱情故事》,一下风靡了大学校园,让一零一的光棍们在只有爱心没有爱情的日子里,精神上突然有了一个慰藉。同学们主要是看革命主旋律片子长大的,突然有这么一部青春时尚的都市爱情剧横空出世,同学们都很不淡定。本来寝室晚上十点停电,可该剧晚上黄金八点档开播,连播两集,加上两集中间乱七八糟的广告,常常要播到十点半。于是,一零一室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每当有《东京爱情故事》的夜晚,都会从走廊照明的灯泡那里接根线到寝室里,让爱情故事能够在电视屏幕上继续下去。否则,像兽那样的人,会兽性大发;像韩不少那样的人,会剪不断理还乱。
一零一室就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盛况:到了追剧时间,寝室里就汇聚二三十个男生一起看剧。由于寝室里坐不下,播剧时,甚至两个上铺的床上也都各坐着好几个人。大家的脸都朝向一个方向,脸上的表情跟着剧情一起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特别有仪式感。为了让这样的盛况不被学校发现,南窗的窗帘被同学们换成了据说是高档的全遮光窗帘。
在这段动人的岁月里,光棍们终于在虚拟世界中感受到了传说中和梦想中的爱情,那种等待、错失、分离、重逢、痴情、移情,共鸣的状态。
方自归用自己盛着白酒的小饭盆碰了一下丁丁盛着白酒的茶缸,“喝!”
生命中总是有一些流星,雅雯就是方自归生命中的一颗流星,虽然流星划过夜空非常短暂,却依然闪耀过自己的美丽。自从莞尔那次奇袭雅雯的病房后,方自归就再也没跟雅雯见过面。雅雯出院后不久就回了四川老家,兽和老夏代表爱心社送雅雯去火车站,雅雯就告诉兽和老夏,自己将休学整整一年。这意味着,当雅雯第二年九月重返校园时,一零一的众兄弟已经挥汗如雨,奋斗在热火朝天的各条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战线上了。老夏对雅雯的最终幻想最终成为了幻想。
老夏在那段时不时去医院探望雅雯的日子里,感觉到一种很特别的开心。所以对雅雯成为一颗流星最为痛心疾首的,就是对雅雯一见钟情的老夏。雅雯回川后,老夏感觉自己又生活在了只有爱心没有爱情的日子里。
看着那列载着雅雯的绿皮火车渐渐远去,老夏想起那年送生病的魏繁森也是回四川。那次老夏受到传染,在站台上流下了眼泪,这次雅雯微笑着离去,老夏看着越来越远的火车,却也产生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喝!”老夏端起有酒的茶缸,又是一扬脖,然后咂咂嘴,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
除方自归和老夏以外,喝白酒的还有丁丁。
在寝室里的七大光棍中,丁丁做光棍的形式最为特别。
丁丁彻底明白了自己最多只能做甄语的哥哥,发生了一些变化。做哥哥,就不必看《普希金诗选》之类违反大多数男人天性的书了。在丁丁刚刚对爱情绝望的那段日子,他的理想不再与甄语有关,而是有最新版的坦克大战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打通关。大二时狗子从广东带来一台游戏机,插在寝室里那台黑白电视上,也可以玩坦克大战和魂斗罗,最初丁丁并没有对寝室里的电子游戏机很热衷,但后来丁丁失去了人生目标,对坦克大战热衷了起来。丁丁第一学期得过二等奖学金,自从有了新的理想,丁丁就不得奖学金了。
做哥哥,偶尔也可以和妹妹一起上夜自习。但是做哥哥,是不应该经常跟妹妹一起上夜自习的。这种时候,丁丁常常也会去甄语上夜自习的教室坐着,远远地看甄语几眼。丁丁只要能远远地看到甄语,哪怕看到的是背,也是非常wonderful,只要那是甄语的背。下了夜自习,丁丁有时会尾随甄语,跟甄语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甄语走进女生宿舍楼。丁丁虽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光棍,可他就是喜欢在一个离甄语不太远又不太近的距离做他的光棍。
丁丁的行为,那里像改革开放解放思想年代,一个合格的光棍的行为。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丁丁口气里,甄语也还是他的。他这种口气所营造的舆论氛围,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也爱慕甄语的老夏的光棍生活。
方自归举起装着酒的小饭盆,“丁丁,来!”
丁丁举起盛着白酒的灰色保温杯,跟方自归的小饭盆一碰,然后一口烈酒进入丁丁口中,再发出又像是享受又像是叹息的一声:“啊——”
如果以“共同语言”为首要标准,最有可能跟甄语发展出爱情的就是老夏,因为甄语跟老夏最聊得来。可因为丁丁的关系,老夏就不好意思与甄语聊得太多,走得太近。
室友们觉得,甄语也确实不对,放着一个美人胚子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竟然不谈恋爱,在美女紧缺的工大,绝对是浪费宝贵的战略资源。
可甄语不谈恋爱却有自己充足的理由。比如甄语看老夏和丁丁这两位,老夏是红脸膛,丁丁是黑脸膛,而自己的脸蛋白白净净,就觉得自己跟老夏和丁丁都不搭。那时,甄语就是过于文艺了,她就想不到,许多过来人是总结过的,幸福家庭的最佳组合,是应该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或者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黑脸的。
比较而言,朱斗妍就知道互补的道理,她的爱情就更为务实。李向红与朱斗妍的兴趣爱好不太一样,李向红皮肤黑朱斗妍皮肤白,但两人仍然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老夏说:“来,大家一起喝一个。”
三个喝白酒的和五个喝啤酒的都举起各自的容器,大家互相碰杯。
喝完一口酒,阿远对方自归说:“完治真傻。神,你将来不会做这种傻事吧?”
方自归心想自己过去差点儿做了这种傻事,但还是否认道:“那当然不会。莉香很可爱,我们家莞尔也很可爱,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完治和莉香是《东京爱情故事》的男主和女主。这部剧,讲的就是小城青年完治在机场遇到了东京姑娘莉香,然后莉香爱上了同学们以为有些傻乎乎的来自小县城的完治,爱情故事就此展开。这与上海姑娘莞尔爱上了同学们以为有些傻乎乎的县城小伙方自归相似,但与电视剧非常不同的是,此时的方自归爱莞尔爱得死心塌地,可电视剧的大结局,却是完治抛弃了迷人的莉香,选择与那个同学们以为有些傻乎乎的县城姑娘里美结合了。这让室友们都很难接受,兽和韩不少尤其痛心,比他们自己在上外泡妞屡屡碰壁更痛心。因为,他们碰壁已经碰习惯了,可漂亮、活泼、勇敢、纯情的莉香竟然被傻乎乎的完治拒绝,让他们很不习惯。他们为了莉香痛恨完治,痛恨东京所有那些不解风情的混蛋。全剧终时,韩不少发出一声长啸,兽随后就写了一首诗。
此时红着脸的韩不少说:“完治真是个傻瓜!”
兽说:“莉香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我就遇不到?”
狗子叹道:“在工大,系不可能有莉香这种类型的姑凉滴!”
虽然大家都看剧,但看得最荡气回肠如醉如狂的,是韩不少这个被爱情遗忘得特别彻底的角落。
看第一遍时,韩不少已经很忘我了,谁知《东京爱情故事》创下了上海电视台的收视率纪录,电视台很快又把该剧重播了一遍,然后韩不少又一集不落地看了一遍。而看第二遍时,韩不少的境界就从“忘我”到了“失常”。
这时的韩不少,早已经不再蹲在凳子上吃饭了,可就是因为这部剧,韩不少高超的行为艺术天赋又被激发了出来。韩不少第二遍看剧时,手里拿个剪刀……注意,这是他看第一遍时没有的……出于对完治抛弃莉香的出离愤怒,他用小剪刀剪他的络腮胡子时,就一边儿盯着电视屏幕。当男主角完治在电视上出现,韩不少就张开剪刀,贴近电视屏幕上完治的裆部,“咔嚓”一剪刀,然后骂道:“鸡鸡剪掉。妈的你是不是男人?”
缺少爱情,确实是寝室里七大光棍大学生涯里最大的痛点,光棍们多少都有点儿失常。
看剧第一个失常的韩不少,这时喝酒也第一个失常了。韩不少的酒量本来就差,也许开始几口也灌得稍微猛了一点儿,上半场还没结束,桌上还有好多小菜,脚下还有一瓶白酒两箱啤酒没开,韩不少就首先精神恍惚,醉眼迷离,倒在了兽的床上。
方自归一只手撑着红扑扑的脸,一只手端着盛酒的小饭盆,笑道:“韩不少的酒量,还不如丁丁梦移的量大。”
话音刚落,丁丁“噗”地一口,把嘴里的酒菜喷了出来,污染了一大片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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