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玫有心留罗曼在府上用膳,罗曼却摇头拒绝了:“夫人只怕心里不痛快,宫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变故,一会儿要传出来什么旨意。今天实在不是时候,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去晚照苑也好,去林溪九里也行。”
虽说心中万分不舍,周玫也知道罗曼说得在理。一共就筹上来那么点银子,真要搭粥棚,怕是三天都支撑不过来。
太子妃是生了气走的,秦王妃一脸的随和笑意,却也讲明了要求大长公主接替娘亲,主持京城施粥、赈灾的事情。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是周夫人在管着这事。不管用什么理由,将施粥的事再移交到别人手里,周夫人这面上都不好看。
“只怕娘亲还得去宫中走一趟才行。”周玫捏了捏罗曼的手,无奈的叹出口气道:“今天我就不留妹妹了,等过两天金桂开了,我请妹妹来采桂花蒸桂花糕。”
“好!”
依依惜别之后,罗曼便扶着周红的手上了马车。周玫目视着马车出了垂花门,一直到再见不到车影,才转身回去。
再回去的时候,周夫人还坐在正堂的右侧位上,左手撑着下巴,神色阴郁的盯着小几上的一堆银票。
“娘!”周玫在门口吐出口郁气,调整出可心的笑容后,才乖巧的走到周夫人跟前,双手力度适中的替娘亲按着肩膀:“别发愁了,太后娘娘最体谅咱们,便要让大长公主来接手这件事,也一定会周全了咱们的脸面。”
见娘亲烦躁的叹了口气,而后又沉沉坐着,没再说话。周玫沉默半晌,还是又接着笑道:“再不济,还有皇后娘娘呢。有她在……”
“呵!”提到皇后,周夫人冷哼一声,疼惜的抓住了周玫的手:“我的傻囡囡,你竟还指望着她?”
“但凡皇后肯替咱们想一分,太子妃今天,也不敢这般做派。”怕女儿接受不了,周夫人握住周玫的手,轻轻将她拉到身前,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发,好半天才叹息道:“你和晋王……”
见周玫脸上的笑越发僵硬,周夫人长叹一声,还是忍痛道:“你心里得有个底,这皇家的亲事,不是男有情、女有意就能成。”
“娘……”
周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脸色比先前还僵硬三分:“看你主动去结交罗曼,娘就知道你是个知分寸,能让娘放心的好孩子。”
这话说得莫名,周玫便是七窍玲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娘的意思。
“都认为咱们是太子党,你若往秦王妃身边靠,一是引人戒备靠不上;二来,也彻底得罪了皇后,回头路不好走。
晚照苑虽靠上了和郡王,却也才刚靠上而已。他家巨富,太子便有了姜家,也绝不会介意身边再多个晚照苑。
若你和晋王真能成……你身边有罗曼,也是一份资本。太子暴虐、太子妃又自持身份、高高在上。晋王也是皇后嫡子,往后,不是没有机会……”
“娘,我对罗曼是真心喜……”
“娘知道你真心!”周夫人只当她是年纪小、脸皮薄,不肯被人看穿她耍的心机。于是顺着她的话道:“为护住罗曼,连我都跪了一个来时辰,可不显出了咱们的真心?”
想到这儿,周夫人心里的郁气疏散了些。她拉着周玫的手问道:“看你俩出来时的亲密劲儿,她对你该全心全意,亲近感恩了吧?”
周玫心里苦涩:又是这样,从小到大,不管是接近她的还是她主动接近的,在家人眼里都得有点目的。
就好像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喜欢她,她也没资格真心去喜欢一个人一样。
她解释过,抗争过,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算了!就当她交好罗曼,是算计着在太子和秦王间左右逢源吧。这一次,好歹没被拦着。
见女儿低着头不说话,周夫人拉她坐到自己跟前,又将丫头新上的茶水端给她。见她乖巧的喝了,周夫人才又说回正题——
“你既然主动走了这一步,想来也做好了随时和晋王了断的准备。”太子是嫡出正统,晋王又是皇后宠爱的幺儿。怎么看,周玫和晋王,都是一门好亲。尤其晋王对玫儿,用情挺深。
周夫人嘴上说着随时准备断,心里其实还带着期盼。她抿一口茶润唇,而后又殷切的看着周玫道:“你也别太灰心。你爹是正一品枢密使,手握兵权;你外祖父乃开国静仪候,门生遍布。皇后要舍弃咱家,也得多思量思量。
别看魏家那姑娘成天进宫,在皇后跟前走动得热闹,最后是不是做了场白日梦,还未可知。”
周玫还是没说话:她和晋王五岁相遇,七岁之后便常在一处。青梅竹马的长大,情分自不一般。
可她也不像娘说的那样用情至深,非谁不可。若往后嫁给晋王,她觉得他彼此情趣相投,不至于无话可说;不嫁给晋王,她也不过多一分对新郎的陌生,未必就会痛苦。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不想说,也没人可以说!
“你且耐着性子等一等,咱们今天的态度一出,皇后也得多思量下以后的路。秦王妃若真说动了太后,这赈灾施粥的事移交给大长公主,那我的委屈可大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总不能白委屈了我。”
“娘这份顺水人情,倒做得不错。既给了秦王妃脸面,又以退为进将了皇后一军。”
周玫说这话,很有些讽刺的意思。周夫人却没察觉,叹道:“囡囡大了,也能看出中间的弯弯绕了。往后当家作主,吃不了亏。”
“是!”周玫呵呵干笑了两声,低眉顺目的喝着茶,再不说话。
“不管宫里如何,下午你和我一起一趟宫。这府上的事情,咱们得说给太后知道。太子妃和秦王妃斗法,咱们可不能干吃挂落。”
“好。”
“罗曼那里,既然开了头,你就好生维系下去。”说到这里,周夫人眼中的阴郁全都散了,她握着女儿放在案上的手,笑道:“我囡囡最是可人,收服个十一岁的乡野丫头,定不在话下。
听说,那丫头长得好,也有股子机灵劲,往后……”
才到打靶场的时候,罗曼看周玫的眼神总带着淡淡的玩味,又一种我看穿了,但我不说我看你演戏的兴味。
当时,她很是委屈,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都被看轻了。
可原来,曼曼看穿的是娘亲的打算,母女连心,她怀疑她和娘亲同气连枝,演戏给她看……
她听不见娘亲后面说的话,只心口火烧火燎的疼:在曼曼眼里,我成了什么样的人?她最终表现出亲近,到底是顺水推舟的敷衍,还是看懂了自己,真心愿意接纳自己……
疼痛逐渐蔓延,然后是苦,苦不堪言……
罗曼才回到晚照苑,没顾上歇息,先让周红去找了古权过来。
谁知古权没在府上,周红又赶忙张罗着人去找。进屋回禀的时候,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在罗曼身边越久,她越能感受到罗曼的深邃,这个十一岁的姑娘,绝不是面上的简单、天真。
她能进屋就寻古权,定然是出了大事。
罗曼得知古权不在,倒没像周红想的那样着急。
她由丫鬟伺候着去净房洗漱干净,又换了身舒适的衣裳。然后便闲闲的歪在软塌上看书。中间听见赵崇安和罗兰在后院玩耍,还带着周红过去凑了凑热闹。
不知道赵崇安又在想什么坏点子,罗曼才刚露面,正拿着弹弓瞄准的赵崇安就吓了一跳,没等罗兰喊一声姐姐,他拖着罗兰就跑。
罗曼愣了一下,回头问周红:“他俩最近搞什么鬼呢?”
周红也很疑惑:“前两天,两位夫子都还夸表少爷,说他心性沉稳了不少,学业和功夫都有进步……”
“小舅母来过了?”
这问题有些跳脱,周红险些没反应过来。她敛眸想了想,才肯定道:“没来,赵家好久没来人了,上次给表少爷送东西,还是大半个月前。”
小舅母就赵崇安一个孩子,能亲自上阵替儿子打架。这样的一个娘,怎么可能大半个月不管孩子?
赵家,肯定有事发生。
古权匆匆赶回来时,罗曼已经在议事厅等他。他在路上理了理最近发生的事,没想到什么急事,又想了想新明村的周家,还是没有头绪。
既然急事不在咱们这边,那一定是赈灾宴上出了幺蛾子。他知道罗曼在议事厅等,脚下不敢放慢半点,心里更是快马加鞭的想着各种可能,以及应对方式。
等他推开大门的时候,也已经胸有成竹了。
“坐吧。”等古权行好礼,罗曼便赐了座,又让周红上了茶水。见他一头的汗,又特意吩咐周红拿一条干净的汗巾。
等他喝罢了半盏茶,罗曼才开口问他:“新明村那边,可有动静?”
古权摇头:“钱秀才躺在床上再不肯出门,钱娘子也不再做鱼待客。村头巷尾依旧是少儿不宜的闲磕牙,不是东家小子和钱家姑娘不干净,就是西家小子和钱家姑娘有染。新近又冒出个周家姑娘,也说是不安分。
除了这些污人耳目的混账话,再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罗曼眉头微微皱了皱,片刻后吩咐古权:“你亲自去看着,肯定有问题。”
“是。”古权心中虽然疑惑,可姑娘都说了有问题,那绝对有问题。他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只能是他自己笨。
“赵家呢,最近出了什么事?”
古权眼神一闪,神色僵硬起来:赵二爷那事藏得很好,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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