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玉儿跟疯魔了一般,一个劲地朝山下冲了过去。我撒开了脚丫子一路狂追,差点没背过气去,两条腿的到底是跑不过四只爪的,没多大工夫,玉儿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玉儿甩下我,径直朝着山下湖方向跑去,那四只大掌犹如擎天巨柱,别提跑得多欢快。我追得都快喘不上气了。没多会儿工夫,就听见前头传来了人的惨叫声。
我心说坏了,玉儿要伤人,可转念一想,这地方不是没人吗?
我一边疾呼玉儿的名字一边拼了命地往湖边赶,越跑越觉得不对劲。
现在月满星稀正是涨潮时刻,湖岸附近陆续出现了许多脚印,渐渐地又有一些木工材料出现在我视线之内。我正好奇,就隐约看见湖堤上有人举枪,玉儿浑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吼叫。
我一看这场面,知道喊死了也是白搭,立刻掏出了手枪,对着天空连续放了几声。
这招果然管用,两边都被吓了一大跳。玉儿发觉是我,顿时变得欢快起来。那几个站在湖堤上的人可能没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也会有人。他们远远地冲着我喊:“我们是路过的商人,这......这东西是你养的吗?”
我知道他们手中捏着枪,绝非普通行商走道的人,于是一边装出和蔼好客的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朝他们靠近:“啊,各位好兴致,这么晚了,散步啊?哈哈哈,天气不错呀!”
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楚彼此的样貌之后,其中一个握枪的人忽然抬手指着我喊道:“是你,林坤!”
我本来就对这几个人心存防备,他这一下来得刚好,我顺势两手一捞,将他的手臂紧紧揪住,一手扣住了他的小臂关节,一手扭住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就缴了他的武器。他的同伴想上来帮忙,却被玉儿猛地扑在了脚下。
接着拎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是旦增那两个手下。当时,旦增趁着起雾的时候,将他的人马和货物统统拉走了,不知道在筹备什么阴谋,哪曾想现在却被我在湖岸上,逮了个正着。
我犹豫着要怎么办,却见那个被玉儿压在爪下的伙计哭饶道:“林兄弟,您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是偷逃出来了,要是被旦增抓住……”
“跑?你们跑什么,旦增他人呢?”
戴帽子的伙计冷笑:“哼,事情弄到这一步我们也不打算装了。实话告诉你,旦增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他算是走到头了。我们兄弟不愿意跟着他去送死,所以,所以就偷偷跑了。他此刻,人就在湖堤底下。”
“我问你们,他来这儿到底是干吗,你们知不知道?那些货箱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我,我说了,你就放我?”
“哪那么多废话,我家狗可饿着肚子呢,你要是再吞吞吐吐的,我可拉不住它。”
“我说,我说。”被踩住的小子,一看见玉儿满口的尖牙差点被吓死,于是,白着脸说,“那十口箱子,有一大半是我们马帮的东西,真正要送的箱子只有三口,说......说是要送到大孤山。”
“可我也知道,这黑云寨是是非之地,而且......这大孤山,它......它闹鬼啊!之前发生过什么,你我都记得,这......这太可怕了。求求您,放我们两个一条生路,等旦增睡醒就要拉我们去送死啊!”
我听得雾里云里,只知道旦增早就准备,估计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两个人也是趁着旦增打盹儿的工夫,才逃了出来。
“自从接了这单生意,旦增越来越奇怪,他......他现在浑身冒脓,咳嗽起来还会吐出青色的小鱼。太可怕了,您让我们走吧,要是被他抓回去……”
那家伙正说着,脸色忽然一下子转青,他看着我身后顿时打住了话头。
我回头一看,夜色中只见一道骷髅一样的身影悄然降临到我们身旁。
“旦增?”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人,就是前几日那个健硕的旦增。
旦增的出现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带着人马脱离了大部队,自己开往黑云寨。与先前相比,旦增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身皮骨像被剥去了一般,瘦的只剩一副干枯的骨头架子。他的脸色极差,透着一股青紫之气。
旦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冷笑道:“今天叫你撞见了,是我自己作孽,是锅头叫你来的?呵呵呵,也好,也好。”
“既然事情都闹到这一步,再这么瞒着掖着也没啥大意思。你先前不是见过我发病的模样吗,那是有人在我身上下了蛊。如果无法准时将这几口箱子送到指定的地点,我这条命就算交待了。眼下还有四个钟头天就要亮了,期限一到,我就会全身肿胀死得无比凄惨。真想不到,我在人世间最后见到的,居然会是你这个臭小子。”
玉儿似乎十分厌恶旦增,一直蹲在我身旁,冲着他齜牙咧嘴。我问旦增他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会遭如此毒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我们上了大孤山,我也早就烂透了。哎,作孽啊!天要亡我,天要亡我。”说着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不断地有绿色的黏稠物从他口中吐出。
原本守在他边上的两个伙计见此,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其中一个脱下了帽子,扭捏道:“旦增,你看,天......天都快亮了,我......我们是不是……”
“咳咳咳,咳咳咳!”
我听旦增咳得肺都快震出来了,忙上前扶住他,给他顺气。旦增也不知是怒是悲,拖长了嗓子大吼:“滚,你们都滚。只当我没你们这样的兄弟。混吃等死的窝囊废,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
“旦增你别恼,我们也是有妻小的人,一路上......一路上死了这么多人,我们......我们实在是……”
“你跟他解释什么,”那个脱了帽子的伙计索性硬下脸来,他摔下手中的铁锤对旦增说,“我们一班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肉是你吃,酒是你喝。我们有什么,分到手的那点钱,连老婆孩子都快养不起了。这趟出来,折了那么老多人,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又想叫我们替你去送死。我呸,现在咱们仁至义尽,以后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两清了!”
旦增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会如此绝情,他想骂想打,可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要不是被我扶着,他几乎要瘫倒下去。那两人见他脸色越发难看,也不敢等,将随身的行李往肩膀上一甩,扭头就跑。
旦增被气得几乎要吐血,挂在我身上咳嗽了老大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別人一脸苦瓜样,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还有转机!”
“你要帮我?”
我掏出手机,这大孤山附近荒无人烟,根本没有信号,我转头一看,发现玉儿在脚边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借着旦增队伍里仅有的一根烂铅笔,写了一张字条。
“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这趟来黑云寨也是想找线索,我们前不久在黑云寨外围发现了一座古墓,古墓中尸毒泄露,我们不少人都中毒了,现在还在医院,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听消息,找到解药。但是,这一路走来,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偶然的,而是背后有人,我怀疑暗算你的人,和造成尸毒泄露的,是同一拨。”
玉儿叼起字条朝着凸岭飞奔而去,旦增颓坐在岸边发呆。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连对方的正脸都没见过。事发前,我收到一封信,对方说有一批顶要紧的货物,请我务必在一周内,替他送达黑云寨。”
“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有,还有一张银行卡。我不懂这些,去银行才知道,那是一张信用卡,里面的钱随时可以支取。你说说这不是千古奇事吗?我这还没答应他接下这笔单子,钱倒先打过来了。我当时还在想,对方怎么就不怕我吞货吞钱,叫他货款两空?哪想三天前,我身上突然起了疹,又红又痒,一挠就出水,绿色的水。公家的医院,私人的药房,都看过,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后来一个走街的算命先生说,这可能是蛊物所致。我想来想去,唯一可疑的就是这批货物。”说完自己的遭遇,旦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这次出来,一路损兵折将,死的死散的散,背到家了。”
“既然是强买强卖,你可曾开箱验货,试试斤两?”
“这可万万使不得,各行有各行的规矩。马帮送货总是有货必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知道一点儿就多添一份危险,这个道理换到哪个世道上,都是行得通的。”
“我记得在仙人峰的时候,箱子已经破了,你没有乘机看看里头装的是啥?”
旦增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什么乘机不乘机?我当时被吓坏了,哪还记得那么许多。”
他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不过我也没空跟他计较,说道:“既然咱们都是冲着疯人村来的,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是信得过我,那不妨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旦增巴不得有人能够与他同行,眼下他身体虚弱,想要一个人渡过危险重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正准备跟他再聊一聊那些货物,却听见远远有人叫我的名字。
仔细一听,是次旺的声音。
次旺看到旦增别提有多愤怒,咬牙切齿,上来就打算劈了这小子。我一把将他拦住,说道:“现在还不是清理门户的时候,我怀疑,指使旦增的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次旺虽然情绪激动,但还是明事理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终于,在德阳拉姆等人的劝说下,没有跟旦增算账。
“这三箱东西,你要运到山上什么地方?”
旦增这才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我,说道:“对方绘制了详细的地图,说是上山之后一目了然,交货地点离山下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怎么,那人要亲自接货?”
“这我就不知道了,信上只说要将货物在规定的时间内运到指定地点。否则就会……”旦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来是怕乌鸦嘴吐了不吉利的话,自己给自己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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