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徐皎虽然没有说出口,可赫连恕却都能读懂,她其实是在自责,自责她明明瞧见了那么做会引起的后果,可为了救他,她却还是那么做了。她觉得自己自私,她并不是那等看重君权之人,这大魏杨氏的天下她也未必看在眼里,可她却看重长公主,更看重苍生百姓。
这一点在他们从百江县去平梁城的路上时,他就知道了,一直都知道。
“即便不是你,这场战事也是避无可避!”赫连恕沉敛着嗓音道,“所以,不要为难自己。”
徐皎望着他,喉间滚了滚,却是晦涩难言,一个字也说不出。
赫连恕叹一声,重新将她揽进怀里,密密搂住。
徐皎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鼻翼间尽是他身上清冽到有些冷的气息,在他的怀里,她总能生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来,可她明明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
而今回这桩事,好似当头棒喝,将她那他们可以安稳度日,比肩白头的幻想给狠狠击碎了……两国战事将起,短暂的和平被撕裂,他的归期是否也要到了?彼时,她又当何去何从?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动了动,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那一滴眼泪浸入他的衣襟,转瞬便已无痕……
徐皎记不得在何处见过,说是用袖子叶熬煮的水沐浴可以去晦气,从前徐皎是不信这些的,可涉及到赫连恕,她却是宁可信其有。
花了些功夫寻了袖子叶来,煮了一大锅水,便推着赫连恕进了净房。
赫连恕拗不过她,入了净房,用袖子叶熬煮的水净了身。
从净房内出来,却没有瞧见徐皎,问了人才知道夫人去了厨房。
赫连恕有些奇怪,换了身衣裳,头发还半湿着,就打算去厨房找人,谁知刚走到门口,前路居然被挡住了。
他皱眉看着面前的负雪,虽然没有说话,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什么意思?
负雪也无需他问出口,便是木木道,“夫人走之前交代过,让郎君在屋里等着她,而且郎君头发还湿着,夫人见着了怕是会不高兴的。”
赫连恕睁着一双寒星般的双目望着负雪,不语,刀锋般的浓眉却是蹙了起来。
“郎君!这都是夫人的吩咐,负雪她对夫人最是忠心了,可没有半分对郎君不敬的意思。”一个人影却是在这时插了进来,挡在负雪跟前,一拱手,朝着赫连恕笑得甚是灿烂,“郎君心胸宽广,定不会与负雪计较的。”
赫连恕淡淡一瞥苏勒,心道他说什么了吗?又瞥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负雪,默了默,到底是转过了身,直接走回了屋去。
苏勒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负雪道,“你也是,别看着郎君平日脾气好,那只是对着夫人脾气好,也顺带着对你们这些夫人的身边人礼遇两分。可你若是惹恼了他,可也没有好果子吃。这说话办事还是迂回着些的好,你平日也该多学学我才是。”
学你?负雪神色古怪地睐他一眼,学你一般口蜜腹剑加聒噪吗?再说了,郎君脾气好?这一位是在说梦话吧?
说了半天没有听见负雪吭声,反倒被她拿一种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苏勒心头惴惴,忙扯开笑道,“我与你说这些你可别气啊,我也是担心你。对了,上回我与你说了,买了一只翡翠镯子,你瞧瞧......”苏勒小心翼翼将一直贴身藏着的那只用帕子包起来的镯子取了出来,摊开送到负雪眼前。
负雪垂眼看了片刻,惯常冷若冰霜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变化。
苏勒心头惴惴得更厉害了,小心瞄着她的脸色问道,“怎么样?”
负雪点了点头,“还不错。”说着,便是收回视线,脚跟一旋,要走的架势。
“欸!负雪!”苏勒脑袋一阵发蒙,连忙喊住她。
负雪回头一瞥他,皱眉道,“不是让我瞧吗?已是瞧过了。”话落,她便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独留苏勒捧着那只镯子,如遭雷击一般怔立在原地,一向能言善道的嘴微微张着,却半声发不出,只能怔怔看着负雪的背影。
好半晌,才一脸苦恼地垂眸望向手中摊着的那只翡翠镯子,在心底无声哀叹道,我是让你瞧,却不只是让你瞧。唉!我这镯子要几时才能送得出去啊!
一张脸苦得快要滴出水来,苏勒再抬起眼望着负雪的背影,眼神恁是酝酿出了一腔浓浓的哀怨。
半点儿不知背对着他,负雪的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徐皎回到卧房时,赫连恕正掂着一本书倚在软榻上看着,听着动静抬起头来。
徐皎将手里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抬起头见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衣裳,一头墨发披散在肩头,打眼看去还略带着两分湿气,却并未滴水,已是被绞得半干了。徐皎有些意外,知道这样的事他不会假手于人,目光落在他手边一张栉巾上,登时笑了起来,“这么乖?”
赫连恕对“乖”这个字显然觉得不那么中听,眉心微微一颦,喉间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与她争辩。
还真是乖!徐皎满意地翘了翘嘴角,“过来用膳吧!今日可是我亲自下厨,为你洗手做羹汤,还请夫君赏脸。”
赫连恕正往她走去,听得这“夫君”二字,脚步微微一滞,望着徐皎背影的目光一瞬惊怔。徐皎平日里对他多是一声带着取笑意味的“赫连都督”或是喊他“阿恕”,这一声夫君却是猝不及防。却将他们如今的关系道得明明白白,一场婚宴,一纸婚书,他们如今已成为彼此最亲密的枕边人,赫连恕的心一瞬间好似被泡进了热水之中,胀热到微微发涩。
听着脚步停在身后便没了动静,徐皎狐疑地转过头,便见得怔在她身后,将她定定望着的人,眉尖不由一颦道,“愣着做什么?不饿吗?”墨啜翰虽是没有杀他,可她可不信他会好心到还要管赫连恕有没有填饱肚子,即便墨啜翰送了吃的东西,以赫连恕的谨慎,只怕也不敢入口。
他即便笃定墨啜翰不敢杀他,可旁人会不会借他的手,那就未必了。
徐皎觉着,赫连恕这次能够这么快就平安脱险归来,实在是福星高照。
“饿!”赫连恕醒过神来,干脆地应了一声,嗓音却莫名喑哑,徐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他却已经将目光落在桌上。那里摆着几样看上去还算精致的小菜,他有些诧异地挑起一道轩眉,“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徐皎点了点头。
“我之前倒是不知阿皎居然还会做菜?”嗓音渐渐恢复了惯常的低沉,透着几许轻笑。
徐皎小下巴傲娇地微微一扬,“不做不代表不会啊!也就只有你有这个福气得本郡主亲自下厨了。”
“那卑职真是要感激涕零了。”赫连恕朝着徐皎长身一揖。
徐皎可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茬,愣了愣,本以为他是刻意在酸她呢,谁知再一看,他一双寒星般的双目里带着稀微笑意,却是再认真不过。反倒弄得她有些无所适从,喉间发痒一般咳咳了两声道,“不过许久未曾下厨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是否合你的口味,快些坐下吃吧!我可有些饿了......”
赫连恕依言坐了下来,徐皎特意没有让侍婢们伺候,这屋里屋外只他们二人。
水却是备好的,小夫妻俩各自净了手,徐皎为两人各盛了一碗饭,那头,赫连恕已经递来了一双竹箸。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徐皎接过了那双竹箸,捧起碗来,朝着赫连恕笑得眉眼弯弯,“夫君,努力加餐饭。”
“夫人才要多吃些,否则若真饿瘦了,回头我可没有办法向母亲交代。”赫连恕则直接夹了一块儿肉放进了徐皎碗中......
“吃吧!”徐皎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温馨甜蜜,尽数压在心底,她低声道。
赫连恕点了点头,徐皎便已开始为他夹起了菜,她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不过是讨巧用了些后世才有的烹饪手法,赫连恕起先觉得有些怪,不过倒是适应得挺快,一顿饭吃罢,桌上碗碟都吃得干净,虽然只得了赫连恕一句“不错”,可就这一句不错,徐皎却已是心满意足。
吃完了饭,负雪带人上来将杯碗都收拾了,外头却又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徐皎走到窗边一看,果然又下雨了。
昨日,雨从午后便开始下起,下了整整一日一夜,直到今早天亮才渐渐停了,天却一直阴沉着,谁知才停了这么一会儿,居然又下了起来。
天空被厚重低垂的沉云荫蔽着,雨点渐渐密集,“看样子,这雨怕是一会儿就大起来了。”
赫连恕从她身后将她抱住,将头抵在她肩头,与她一道望着窗外的雨幕,“不怕。陛下允了我几日的假,左右也没有事儿,咱们不必出府去,由着它下便是了。就这么看看雨,听听雨声倒也不错。”
他说的平淡,徐皎却听得心头微微酸涩,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两人果真便这般相拥无声,静静看着雨,听着雨。
好一会儿后,赫连恕才哑着嗓问她道,“困吗?”不用问他也知道,她昨夜定是一宿没睡,何况,她眼底的黑影亦是昭昭。
徐皎轻轻点了个头,“有些。你呢?”他必然也是没睡的,只是他一向精神头甚好,夜里办差也是常有的事儿,才一夜未睡而已,当真瞧不出半分痕迹来。
“我也有些困了,要不我陪着你,咱们一块儿睡会儿?”赫连恕轻声道。
徐皎点了头。
一会儿后,两人便是相对着,躺在了那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上。
那些艳红色的喜庆帐幔和绣着百子千孙的喜被都被撤去了,被褥和帐幔都换成了素雅的颜色。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这样清醒地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旖旎。可徐皎却是睁着眼睛看着赫连恕,半晌没有睡意。
“怎么?睡不着?”赫连恕轻声问道。
徐皎点了点头。
赫连恕望着她充血的眼睛和眼下重重的暗影,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抬起手,落在她的后背,轻轻拍着,一下再一下,平缓规律。
“阿恕,你方才说,陛下允了你的假,让你暂且不必办差了?”徐皎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嗯。”赫连恕低低应了一声,不知她想说什么。
“那你能走得开吗?咱们不如一道离京,去城郊的庄子住些时日?我母亲在汤泉山有一处温泉庄子,出嫁时给了我做陪嫁,早前我还去住过两回,景色不错,早就想着什么时候带你一道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你难得不用办差,咱们正好一起去玩儿上几日,就当度蜜月了?”
度蜜月?赫连恕没有听过这词儿,眉心微微攒起。徐皎却立时反应了过来,解释道,“就是一道出去游玩,换个地方也换个心情,可好?”
赫连恕听懂了,轻掀唇角应下,“好!”
徐皎听着心满意足了,笑弯了嘴角,往他处挪了挪,直接靠进了他怀里。
赫连恕也甚是配合,将她紧紧抱住,“现下可以睡了吧?”
“嗯。”徐皎贴在他胸口笑着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都是蜜意。
“睡吧!”赫连恕在她头顶轻轻烙上一吻。
这一回,徐皎总算睡着了。
听着怀中人儿轻浅均匀的呼吸声,赫连恕将她略略推开了些,抬手轻轻抚上她睡梦中仍是不自觉拢起的眉心,将之一点点捋平。
一双寒星般的双目被暗光阴翳,他今回遇了一番险境,不过短短一日的工夫,她便吓成这样,若是......赫连恕眼底幽光暗闪,落在她眉间的手轻轻一颤,一寸寸蜷起,紧紧握成了拳头。
正在这时,赫连恕耳朵往边上微微一侧,下一瞬便是悄悄撑起身子,小心地挪开手脚,下了榻,又反身将薄褥仔细搭在熟睡的徐皎身上,这才转过了身往屋外而去。
转过身的同时,他眼底的缱绻尽数抹去,一双眸子里闪烁着的,尽是冷厉的光。
“阿恕!”门外候着的是苏勒,面上少了惯常带了两分玩世不恭的笑容,显得端肃了许多,手里捧着一只铁筒,上头赫然是北羯皇室的鹰隼图腾,朝着赫连恕双手奉上,“大汗的加急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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