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帐前离开,又确定周遭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徐皎终于是忍无可忍,靠在赫连恕怀里咬着牙,声声抱怨起了显帝。
说是生死自负。可墨啜翰是北羯皇子,赫连恕却只是大魏的一个臣子,地位本就不等同。墨啜翰若是不小心弄死了赫连恕,大魏朝廷难道还会为了一个赫连恕与北羯动起兵戈吗?可反过来,赫连恕别说弄死墨啜翰了,就是伤到他怕也是要被问罪的。这样明显的不公平,显帝又哪里看不出来?他分明就是装傻,将赫连恕推出来,让他卖命。
墨啜翰的身份,挑中太子与他比试,本是合乎情理。可太子这个人,不只是性子怯懦,文武皆是平平,让他和墨啜翰一较高下,那不是自取其辱,顺带也丢尽大魏的颜面吗?可是显帝却找不出合适的说法来推脱开来,总不能直接说我选的这个太子不行,比不过你,咱们换个人比可好?
好在墨啜翰也没说要与太子单打独斗,只是他和太子各带一队人马,在特定的规则之下,进行比试。谁知,这才第二日就出了事。
显帝自然对太子丢脸感到不悦,可只怕墨啜翰的这个提议,却是正中他下怀。不管如何,赫连恕的武力值比起太子来,可是靠谱得多了。何况,这又是墨啜翰的请求,赫连恕只是一个臣子,赢了那就是打了墨啜翰和北羯的脸,若是输了,虽然丢脸,但还不至于太过难看。
所以,他自是顺水推舟应下了。至于其他,包括赫连恕的生死,根本不在他的考量内。
早就知道显帝是个自私无德之人,却又一次被他刷新了三观。加之这回事情落到了赫连恕头上,徐皎能心平气和那才怪了。
“还有墨啜翰,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他。就算是......呃......你父亲不会害你性命,可却难保他不会借此机会加害于你。”徐皎想到这儿,真真是忧心忡忡,面上便也带出些许来,拢在眉心,愁云深浓。
赫连恕却是直接抬手揉上她的眉心,将那朵厚重的愁云给揉散了,淡笑着道,“放心吧!借墨啜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杀我。”
他说的是不敢......也就是说墨啜翰不是不想杀他,甚至这一回说不得也根本就是动了杀心的。何况,墨啜翰背后还有个古丽可敦,以及整个阿史那部呢。“可他要是就敢呢?而且,他即便不敢杀你,若只是伤你呢?到时推说是狩猎当中的意外,即便是你父亲怕也不能因此发落于他。阿恕,不可不防啊!”
徐皎眉心那朵刚被他揉散的愁云转瞬又聚集起来,比之方才好像还深浓了两分,赫连恕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就轻弹了她脑门儿一下,徐皎“啊”了一声,捂着脑门儿,倒是没再说什么把她敲傻了的话,只是瞠圆了双眼将他盯着。
赫连恕勾了勾唇角,“小狐狸,你这是关心则乱啊!就这么小瞧你男人,我是他墨啜翰想伤就能伤的人吗?”
他声音仍是平冷无波,可当中透出的自信却是如坚石一般。
“他只是心中不服,所以想要与我一较高下罢了。墨啜翰这人也是个蠢的,本来就从未在我的手下讨得过半点儿便宜,却还非不学得聪明些,定要来自作自受,不过,这越挫越勇的精神倒是可嘉。”
徐皎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奚落的话,神色莫名看着他,片刻后,眦了龇牙,替墨啜翰有些牙酸。若换成他是墨啜翰,有这么一个兄长,明明自己有强大的母家,有尊贵的身份,却从小到大都处于下风,样样比着皆是不如,只怕她都未必有墨啜翰这样的心境,这越挫越勇的劲头儿确实可嘉。
“他这般,莫不是与今日禁苑之中发生的事儿有关?”如今想来,彼时墨啜翰的表现确实有那么两分恼羞成怒之嫌,而且方才的事情显帝草草两句,只说李焕是为救太子受的伤,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说清楚。
徐皎仰起脸来,目光所及处,却是赫连恕一张仍是没有什么波动的脸,她的眉心不由又是一颦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没有什么。”赫连恕轻描淡写,“无非就是李焕想要借着意外,做太子的救命恩人,从而搏个好感,再加上后来的一些运作,可以从凤安全身而退,回到卢西去,而墨啜翰也想借机杀了李焕.......”
“而你?”徐皎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神色莫名望着他。
赫连恕仍是冷言冷语,“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让他们都算得了手,却又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结果而已。”
徐皎一哂,明白了他的意思,墨啜翰想要杀李焕,李焕确实受了伤,可伤不致命。李焕想救太子,他确实也救了太子,可自己也受了伤不说,还让赫连恕成为了太子,乃至他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场局中局,居然是赫连恕成了最大的赢家,难怪墨啜翰恼羞成怒,也不知李焕此时是怎般心情。
徐皎望着赫连恕,眸中翻涌尽是复杂,“你是何时知晓他们布局的?”
“他们的心思也不难猜吧?何况,他们做事都不太仔细,留了不少痕迹,稍微留心些就不难发现。”赫连恕的语调平淡至极,却也噎人至极。
徐皎默默看着他不苟言笑的一张俊容,确定他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而没有带半分嘲讽或是奚落的意思,这才抽动着额角想道,幸好眼前这位是她的男人,而不是她的敌人。否则......作为他的敌人,那该多可悲?
“怎么了?”赫连恕见她突然不说话了,眉心一蹙。
徐皎默默叹了一声,带着两分无奈,眼前这个男人能够看破谋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作为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要调教的地方还多多。
“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饿了?”赫连恕见徐皎还是不吭声,而且神色有些奇怪地盯着自己看,眉心蹙得更紧了些。
“你方才说墨啜翰想要借机杀李焕,这是为何?”墨啜翰与李焕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吧?改造调教直男癌,任重而道远,还是先说正事吧!
“墨啜翰个人是没什么理由要杀李焕,不过若是这本身就是他来大魏的任务之一,那就说得通了。”赫连恕沉吟道。
“你是说......”徐皎惊了,不敢置信,“你父亲......处罗可汗这么恨李家人的吗?”因为知道惠明公主与赫连恕的关系,就不由得她不多去揣度上一辈的风流艳史,惠明公主虽是怀揣着目的接近墨啜处罗,可两人却有夫妻之实,还诞下了赫连恕这么一个孩子,两人之间当真没有半分感情吗?墨啜处罗对待赫连恕的种种严苛与不公平,只是因为遭遇了他生母的背叛,所以将因此所受的屈辱都一并还到了她儿子的身上?这当中没有半点儿因爱生恨的缘由?
徐皎其实早想过这些,因而一听赫连恕这话,双目中登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望着她晶亮的双眸,赫连恕微微一顿,“他恨不恨李家,我不知道。不过,他恨那个女人倒确实。只是,应该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肤浅的理由。”
肤浅?徐皎嘴角一抿,眯眼看向他,他的意思是她的格局不够大吗?
赫连恕被她看得莫名,却还是道,“李家在卢西声望日高,且暗中屯粮练兵,怕是早就生了异心,只要稍加挑拨利用,大魏就会成另外一番景象。”
赫连恕说得隐晦,却不妨碍徐皎听明白。她来了凤安许久,倒是忘了一些事。凤安城内繁华锦绣,歌舞升平,一派海晏河清,时和岁丰之景,可凤安城外的大魏,却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她还记得从百江县到平梁城,又从平梁城到南阳府的所见所闻,偶尔也曾听说哪里又闹了饥荒,哪里又是大旱......且不说李家有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如今这样的世道,生出乱子都是迟早之事。而墨啜处罗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自然希望大魏乱起来,越乱越好,他才可趁乱打劫。
不得不说,她的格局确实不够大。
徐皎一边自省着,一边抬起眼,极快地瞥了一眼赫连恕的方向,眼里幽光暗闪,到底没有问他来大魏的目的,是不是也是这个?
赫连恕见她又望着自己出了神,眉心一皱,双目泛疑。这回却不等他问出口,徐皎就已经先道,“既是如此,你打破了墨啜翰的谋算,你父亲会不会怪罪于你?”
赫连恕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放心吧!我当时既然敢出手,就已经有了成算。”
徐皎点了点头,黯下双眸,不再多言。也没有再问这回的比试他打算怎么办,作为大魏的臣子,自是该全力以赴,为国争光,可作为北羯的赫特勤呢?他要亲自打北羯的脸吗?
徐皎心里有些乱,半晌没有说话。赫连恕也沉默下来,一手揽着她,一手控着缰绳,两人一骑在密林间缓缓前行。
夕阳渐渐西斜,橘色的余晖撒满了天际,待到霞光散尽,金乌西坠,林子里很快就会暗下来。
徐皎在马背上皱着眉四顾了一下,觉出四周的景物有些莫名的熟悉,她的双瞳却是陡然一缩,一只手更是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口。
声音更是因惊惶显出两分紧绷,“你要带我去哪儿?”
赫连恕垂目看了一眼靠在他胸口上,少女一瞬间有些僵硬的面容,双目微微一黯,却是低头,在她头顶上轻轻烙上一吻,在她耳边轻声道,“快到了!”话落时,他猛地一夹马腹,大黑马一改之前的意态悠闲,撒开蹄子疾驰起来,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这深林的静寂。
马蹄声渐渐缓下,赫连恕勒停马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手递到徐皎眼前。
徐皎的面色略有些发白,眼神有些发飘地四处看了一下。赫连恕也不出声催促,只是固执地将手递给她,静静凝望着她。
徐皎咬了咬下唇,到底是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背。赫连恕看她一眼,转身又从马背上取下了一只包袱,一手拎着,一手将她牵住,两人分枝拂叶,缓缓往坡下行去。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赫连恕停下步子,转头对徐皎道,“当时问过一起来的人,说是就在这里。”
徐皎没有吭声,面色发白地望着面前这块在山间再普通不过的泥地,高树、灌木丛,矮小的杂草,黏性的黄土……与这林间别处没有半分不同。
赫连恕将手里拎着的那只包袱递给她,“给她烧点儿纸钱,说会儿话吧!”
徐皎低头接过那只包袱,解开一看,里头香烛纸钱齐备,没想到,他竟准备得这么周到。
徐皎看他一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去,在他的帮忙下,供上香烛,点了纸钱,她苍白的面上浮起一抹甜笑,“五娘,我来看你了。”
等到他们从缓坡下上来时,霞光已是散尽,整个山林间的光线都是暗了下来。徐皎面上的神色却比之早前好了许多,两人没有骑马,而是十指相扣,在密林之间缓缓踱步而行,不时转头对望一眼,相视而笑,眼底眉梢尽是浓情蜜意。
大黑马摇晃着尾巴,不紧不慢,意态悠闲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时不时低头在脚边啃啃嫩草,偶尔再打个响鼻,别提多快活了。
“阿恕,谢谢你。”走了好一会儿,徐皎轻声打破了沉寂,有些话,虽然他们之间不言自明,可她还是想说给他听,让他知道她此时此刻心中是何感受。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赫连恕轻声回道,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这两日偶尔见得也是一副与平常一般无二的甜美模样,可赫连恕却瞧见了她眼底连脂粉都遮掩不住的黑影,何况她身边还有文桃,稍稍问一下便知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不只是为了逗弄他而已,她是当真对这个地方存着阴影,夜里就没有睡好过。
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是以,他才特意带她来了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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