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他们在凤安成亲时,徐皎费尽心力弄来的红柳树,下头还埋着他们共许白首的信物。他起初瞧见时,心里就暖胀成了一团,这样一盆植物,她竟是从凤安一路带来了北都城,她说的风餐露宿是真,披霜沐雪也是真,不只是这株红柳,更是她。
“不过放在这盆里养,到底养不太好,阿恕,咱们要不寻个水土好的地方,将它种下去吧!说不得来年它就能长成小树啦!”徐皎抱着那花盆,转身笑着对墨啜赫道。
阳光在她身后铺展开来,炫目非常,却也不及她的笑容灿烂。
墨啜赫的双眸好似也被那灿烂的笑容点亮了,眼中从前所覆的冰雪早已无声消融,朝着她笑弯唇角,应得轻柔且干脆,“好!”
墨啜赫果真带着她先去了一处小小绿洲,那里天然就生长着好几棵红柳树,在这个时节,绿得郁郁葱葱,甚是喜人。
徐皎寻了个可心的地方,与墨啜赫一道,亲自挖坑,埋土,小心地将那株她费心从草原带到大魏,又从凤安带回草原的红柳苗种了下去,又将他们互许白头的信物也一并埋到了那红柳树下,两人并肩跪下,双手合十祝祷了一番,这才起了身。
牵着手走了两步,徐皎又停下步子,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一株红柳苗刚种下去,蔫头耷脑的,但看看周围,这个地方应该很是适宜它,徐皎相信不久之后,它定也会如它周围的同伴们一样,茁壮成长。
“走吧!不过,你记得往后可一定要带我回来瞧瞧咱们的小红柳!”
“一定!”墨啜赫勾唇应声。
徐皎回过头,拉着他大步朝一旁拴着的大黑马和小小走去,两人一人一骑,翻身上了马背,信马由缰。由着草原上带着白日热辣直白的风迎面吹来,看着前方辽阔无边的草原,随风轻漾的草浪,徐皎心中畅快,忍不住勾起唇角甜笑起来,手中马鞭一甩,口中娇喝一声“驾”,一夹马腹,一人一马便是急冲而出。
“你慢点儿!”墨啜赫忙高声道。
“你来追我啊!”徐皎笑呵呵,回眸间,满眼的恣意,浑身的飞扬。
墨啜赫也被感染,一拍马,追了上去。
银铃般的笑声流泻了一路。
夕阳将整个草原镀上艳丽的橘色,将行过的人与马的影子都拖得老长时,他们才赶上了队伍。
下了马,一边牵着今日跑累了的马儿去好好犒劳一番,两人一边说着闲话,墨啜赫浑身的冷漠好似都消融了大半,引得过往的族人都忍不住一再对两人投以好奇的打量。
徐皎自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而墨啜赫……或许根本没将这些打量放在眼里。这两人都自在得很,落在这些了解墨啜赫性子的羯族人眼中,却更是纳罕。对徐皎的好奇与敬畏却添了不少,这位齐娜真是了不得,竟将他们冷酷无情如冰块儿一般生人勿近的赫特勤变成这样了。虽然不是笑容满面,可那和缓的面色,眉梢眼角带出的春风和暖,那可是从前从未见过的啊!
“阿恕!”苏勒看见他们,笑呵呵跑了过来,“大巫让你回来了就过去找他一趟,应该是有事儿!”
墨啜赫低“嗯”了一声,与徐皎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待迈步,苏勒又笑着补充道,“大巫说请齐娜也一起!”
我?徐皎微微愣神,转头惊望向墨啜赫。
徐皎早前确实放过话说要来找这位大巫,可真正要让她见了吧,她一时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将他们叫来的大巫,见着他们却也不忙着开口,只是用一双眼睛静静打量徐皎片刻,而后便是取了一副模样很是怪异的骨牌出来,徐皎估摸着应该是用来卜算占卦的,边上墨啜赫沉默着,她瞄了两眼,便也耐住性子等着。
看着大巫用他那些骨牌翻来弄去,不时抬眼看她,面色渐渐添了两分惊骇,好一会儿后,他手一动,将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骨牌弄得更乱了些,站直身子,神色莫名望定徐皎与墨啜赫道,“你们初遇是在南方,遇水厄,见血光,春时,却逢大火?”
徐皎听到这里,已是表情古怪地瞥了墨啜赫好几眼了,知道他崇敬大巫,该不会他们之前相遇的这些细节他都一字不落地告诉大巫了?
她虽然没有说话,可墨啜赫却明白她的意思,冲着她摇了摇头,而后转头望向大巫道,“大巫既然已经看到了,可是有什么要警示的?”
徐皎听得愕然,望着大巫的脸色也微乎其微变了,所以说,不是他告诉大巫的?那真的都是大巫“看见”的?徐皎眼中充满了惊疑。
墨啜赫的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恍惚间,徐皎才觉出自己的手指不知几时竟是泛了僵,手心更尽是湿滑的冷汗。
她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挪,望了望墨啜赫沉定一如往昔的侧颜,才又与他一起,静静望向大巫,目光里带着无声的询问。
大巫望着徐皎,神色复杂莫名,“看来……你便是悖世者!”
“悖世者?”徐皎与墨啜赫皆是惊怔。“何谓悖世者?”
“便是悖逆世道而生之人,或者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之人!”大巫一双眼睛定定望着徐皎,那眼中似有什么莫名却又神秘的力量在翻搅。
徐皎心口蓦地一颤,望着大巫的脸色再微乎其微地一变。
而墨啜赫虽然没有看她,一双眼睛仍然定定锁在大巫面上,可握住她的手却是下意识地一紧,就是那一紧,让徐皎感到微微的疼,骤然醒过神来,侧目一看,就见他绷紧的下颚和抿紧的唇线,以及添了两分凌厉的面色。
她目下闪了两闪,轻快笑道,“大巫说的我挺神乎,既是如此,不知我是不是有那个本事可以逆转你为阿恕批的那命格?”
大巫有些诧异她的反应,神色和缓了两分,那双睿智与通透兼而有之的眸子注视着她,添了两分和善的笑意,轻声道,“彼时阿恕要去中原,临行前我瞧出天象有变,是他命格的变数,也是天下的变数……”
徐皎听到这儿,立时欢喜起来,空出的一手转而伸出,将墨啜赫牵住她的那一只手握住,两只手拉着他,来回晃悠了好几下,一双眸子亮灿灿,望着他笑道,“听到没有?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有我在,莫说二十四了,就是一起活到一百岁,到你我都白了头,发稀齿摇,满脸皱纹,儿孙满堂的时候也绝对不成问题!”
墨啜赫目光锁在她面上,静且深,好一会儿后,才幽幽道,“我家阿皎,还是这样的不知矜持,刚嫁就想着儿孙满堂了?”
“矜持?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当饭吃吗?”徐皎扬着小下巴,应得理所当然,“我嫁你,你娶我,自是两情相悦,往后生儿育女,开枝散叶都是自然而然的,我有什么好害臊的?”
墨啜赫却有些听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转头对大巫笑道,“再说下去,只怕人人都要知道本特勤新娶的齐娜居然是个这样威猛的了!”
徐皎一脸讶然地望向大巫,“没想到大巫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也会碎嘴吗?不过,这八卦确实有八卦无与伦比的魅力,只有真正尝试过八卦之人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没想到,我与大巫居然还是同道中人,改日得了机会,可定是要向大巫讨教一二!”
徐皎一番话说得那是义正辞严,小脸之上一派认真,全然没有人会怀疑她说的是反话。
可……大巫的脸色难得地变了几变,望着徐皎的眸色更是复杂难言,嘴角翕动了数回,却是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至于墨啜赫……带着两分难言的无奈望着徐皎,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蹦起,跳了两跳。
索性抬起手,将她的嘴一捂,挑眉对大巫道,“对不住了,她就是这么个性子,让大巫见笑了。”说着,便是朝着大巫点了点头,垂下眸子不去看大巫的脸色,也不管徐皎的挣扎,兀自将与他比起来异常娇小的人儿往腋下一夹,直接就连拖带抱地将人弄走了。
直到离大巫远了,墨啜赫这才将捂住她嘴,和环在她身上的手一并松开。
徐皎正瞪着他,“咱们这虽然是第二回成亲,可那一回也是成亲第二日你便惹了我生气,怎么?这回难不成还要重蹈覆……”辙吗?最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就是被墨啜赫骤然的一个熊抱给打断了。
他抱得又急又猛,险些将她的小腰都给撞折了,徐皎愣住,环在她腰间的手却还在用力,似是恨不得将她直接嵌进身体里去似的。
徐皎吃疼地醒过神来,忙促声道,“疼疼疼!”
墨啜赫一愕,赶忙松了力道,却还是没有放开她,仍是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却是小心控制着力道,不能让她逃脱,也不至于伤到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克制的缘故,他的手臂,乃至全身竟是僵硬着,良久,才听他在耳边沙哑的低语,却是一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听得徐皎心口惊颤了一下,倚在他肩头,轻笑着问道,“说什么对不起?阿恕……你怎么了?”他的情绪不对劲,徐皎自然察觉得到,她也能大概猜到原因。
“没事儿!”墨啜赫却是轻声道,却还是不肯松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问道,“阿皎……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那声音一如往常的平冷,可那不易察觉的颤音却渗进了难以抽尽的不确定。
徐皎心里揪成一团,面上却是漾开笑来,嗓音柔和地回道,“当然啊!傻子,你忘了,咱们说好了的,生生死死,咱们都要在一块儿,永远都不分开的!你该不会是忘了吧?我告诉你,若是忘了我可不饶你!”
语调里添进了两分任性的威胁,徐皎娇俏的鼻间哼了哼。
墨啜赫将她搂得更紧了两分,良久,才哑声回道,“忘不了,永远……”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响在耳畔,恍若幻梦的呢喃,好似转瞬就能被原上乍起的夜风将之吹散,了无痕迹。
太阳一落下,整个天地好似一瞬间就暗了下来。
草原上,白日的日头有多灿烂,夜晚的月光就有多么清冷。徐皎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冷了,对本来要一道去找吃食的墨啜赫说要先回帐篷了,墨啜赫便将她送了回去,说是一会儿让人给她送吃的来,他还要去巡视各处安营扎寨,以及巡守事宜,便是走开了。
谁知在他转身后不久,推说冷了的徐皎却是连件衣裳也没有穿,便是穿过偌大的营地,沿着方才来时的方向,杀了大巫一记回马枪。
“你来了?”大巫却半点儿不诧异她的去而复返,招呼着她道,“过来一起喝碗热乎的奶茶!我的手艺不错,阿恕自小就喜欢这一口,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给你!”
大巫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将壶里滚沸的奶茶倒了出来,营帐内登时奶香扑鼻。
徐皎默了一瞬,才敛裙在大巫对面坐了下来,捧起那碗奶茶先喝了两口,这才道,“大巫的手艺果真不错。”
大巫笑笑没有说话,哪怕徐皎写满疑虑与探究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落在他的面上,他仍是从容地倒茶、喝茶……
徐皎却并不是为了来喝这一碗奶茶才来这一趟的,“既然大巫早已料到我会来,还请大巫赐教。”
“想问什么?”大巫也不卖关子,径自问道。
“还是阿恕命格之事。方才大巫的话并未说完吧?”徐皎半点儿不含糊,一双眼睛须臾不离地紧盯在大巫面上。
大巫面上那些岁月印刻下的沟壑深邃而神秘,在灯烛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而一双与夜色同样幽邃的眼睛,在烛火照不亮的阴暗里,泛着神秘的幽光。
“我以为,你该担心的是你悖世者的身份,以及往后可能的遭遇。”
“我更担心的是大巫为阿恕批的命格。”尤其是在见识了大巫堪比上帝视觉的能力之后,她更怕他对墨啜赫的批命会一语成谶。“方才大巫说,我的出现会是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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