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一队士兵开道,紧接着,便可以看见重重守卫中,簇拥着一辆车架缓缓靠了过来。
四周的北羯百姓都是跪了下来,向车架行着大礼,徐皎她们也跟着跪下,一双眼睛却是四处逡巡着。
很明显,周围的守备加强了。“娘子——”负雪靠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
徐皎往边上人群中一睇,经由负雪提醒,她的目光中多了两分有心,果真便察觉出了些许异常。
这些围观的群众中,有些人分明注意力全然不在那头即将到来的皇室贵人身上,而是在人群中逡巡着,好像在戒备着什么,更好像是在找什么人。目光精锐,满身戒备,个个都是肌肉纠结,太阳穴高高凸起,都是高手。
“娘子,该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负雪小小声问道。
徐皎瞥她一眼,想说这是不是做贼心虚了?还是只是想借此让她打消了趁乱混入王庭的念头?
“再等等看吧!”徐皎轻声回道,负雪果然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须臾间,那车架已经到了天神庙前,一个人缓步下了马车。一身贵气的装束,居然还是个熟人,徐皎挑起眉来,这不是当初灰溜溜从凤安城逃回来的翰特勤吗?
墨啜翰看上去似与凤安时略有些不同了,整个人阴郁了不少。在凤安时,墨啜翰很有些暴躁小王子的气质,可如今……难不成改走emo路线了?
“看来,咱们探到的消息不错,大可汗病了,古丽可敦要留在王庭照看,所以,这回慕春节只有翰特勤一人来天神庙主持庆典。”负雪在她耳边低声道。
徐皎目下闪了两闪,目光却是落在了墨啜翰方才乘坐的那马车旁边,一个扶刀而立的身影上。
那是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目测身高应该与赫连恕差不多,看上去应该比墨啜翰年长几岁,可应还不到而立之年。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瞧见一个侧脸,肤色介于小麦色和古铜色之间,轮廓深邃分明,是个典型的草原男儿长相。
引起徐皎注意的,并非他的长相或是身材,毕竟在北羯他这身高委实也算不得鹤立鸡群,引人注目。可是,他分明是一身侍卫的装扮,可神色间却带着一种身居高位惯了的睥睨之态,那是一种已经刻进骨髓,流于自然的气质,不是他刻意收敛就能彻底隐藏的。
而且,墨啜翰在迈步前,竟是下意识瞥了他一眼,这是在看人的眼色?
徐皎纳罕的同时,悄声问负雪道,“那个人是谁?”
负雪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轻轻摇了摇头,“不知。”北羯王庭守卫格外严密,他们的耳目能探到的只有坊间之事,宫里的事儿却半点儿也探听不到。
若换了从前,负雪绝不肯信,他们在凤安时,大魏宫城里的事儿尚且探得容易,倒是来了这个从前在负雪眼中,只是不毛之地,蛮荒之境的北羯,却成了瞎子聋子。
徐皎却没半点儿意外,大魏已是日薄西山,也只有显帝这样的皇帝还在做着一统千秋的大梦。而北羯王庭之中明显有厉害的角色,再想想她见过的赫连恕、苏农拓等人,倒也不奇怪了。
徐皎正在心里腹诽着,突然瞧着那头她们注视着的那个男人好似察觉到了她们,蓦地转头就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锐利似刀锋。
徐皎忙拉着负雪垂了头,隐入人群之中。徐皎一时间心如擂鼓,也不知道到底被人瞧见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悄悄抬起头来,见那些护卫已是簇拥着墨啜翰往天神庙前走去,而方才那个人也随在了他身后,徐皎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负雪轻声道,“吩咐一声,放弃前头的部署,改为第二计划!”眼下确实用b计划更为妥当一些。
负雪应声“是”,转身而去。
徐皎抬头隔着熙攘的人群望向天神庙前,庆典已是开始,她一双眸子里利光隐隐。
庆典仪式冗长而复杂,墨啜翰自来就是个没耐性的,今日不知是被耳提面命了多少回,暂且还能勉强忍耐着,可等到不经意往某处一瞥,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时,他再也坐不住了,蓦地就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可那个人影却已经没入了人群,往天神庙后头去了,不过惊鸿一瞥,莫不是他看错了?这里可是北都城啊,应该是的,按理那个人不该在这里才对啊!
即便这样说服着自己,他心里却仍是惶惶,对上身边那人往他看来,带着锐利与探究的视线时,他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小王喝多了水要上官房,不行吗?”
堂堂特勤,自然不可能上个官房都有人拦着,那人垂目侧让开来,比了个“请”的动作。
墨啜翰哼了一声,迈开步子,那人却是不动声色跟在了他身后。
墨啜翰走了两步,蓦地扭头往身后人瞪去,可身后那人却是不痛不痒,墨啜翰狠狠咬了咬牙,又扭头疾走,这回的步子却迈得更重更大了一些,每一步都携着重重火气。
天神庙中供奉天狼神,可也有人上下打点,加上往来香客,又不是真正不食人间烟火,庙内自然是有官房的,今日因着王庭的贵人要来,这天神庙内外都是彻底清扫过的,官房内也燃了香,不至于恶臭。
只墨啜翰的脸色却比原本的官房还要臭上两分,脚步猝然在官房前停下,脚跟一旋,望向身后那人,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难不成小王进去方便,表兄也要跟着不成?当然了,如果表兄不嫌臭的话,尽管跟着便是。”话落,他扭头进了官房,“嘭”一声将门甩上。
门外,那个男人望着还在颤着的门板,微微蹙了蹙眉心。
官房内,墨啜翰哼了一声,嘴里嘟囔一句“跟小王斗”便是转过了身,可下一瞬却是僵住了身形,因着后腰上,无声无息就有一把匕首抵了上来。
墨啜翰忙将双手举了起来,“好汉,莫要冲动!外头有人守着呢,本特勤开口一喊,你怕是想跑也跑不了。”
“就不劳翰特勤为我操心了,在我跑不了之前,我这匕首总可以往前送一送,黄泉路上,翰特勤总比我先行一步!”身后是一把笑吟吟的女嗓,一口羯族话半点儿口音没有。
这声音很是熟悉,与他方才见着那人倒对得上,可那个人会说羯族话吗?而且还说得这么好?
墨啜翰蹙起眉心来,眼底闪烁着满满的狐疑,不过听这女子说话音量半点儿没有压低,外面守着那人要么与她是一伙的,要么就是已经被她派人引开了。
墨啜翰想到这儿,站直了身子,“女侠,你这样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见本特勤吗?既是见到了,还是抓紧时间吧,外头那人可不好对付,你的人未必能将他引开多久!”
“翰特勤倒是操心得格外多,放心,我只是问翰特勤几句话,只要你不耍什么花样,问什么答什么,花不了多少时间,你我皆是相安无事!”抵在他后腰上那把匕首端得稳稳的,声音的主人却是一点点从他身后,绕到了身前。
面前是个一身北羯服饰,面容被头巾半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穿着的确实是方才惊鸿一瞥那人身上穿的衣裙,还有那一双露在头巾外的眼睛也有些熟悉。
墨啜翰盯着面前的人,眼里的狐疑更甚了两分。
好似看懂了他没有问出口的疑虑般,来人将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眉眼清澈灵动,却又透着一股子狐狸似的狡黠,红唇弯弯,尽是笑,看上去甜美娇俏,却是让墨啜翰浑身上下都起了栗,心紧喉咙也紧,“真的是你?”所以他方才没有看错!
不对!她是故意让他瞧见的,故意引他来这里的。
“你怎么敢?你莫不是疯了,怎么敢来这里?若是被人知晓了,定是会拿你来要挟墨啜赫的。”
徐皎听着这一句,一直绷紧的心弦却是微微一松,墨啜赫还活着,且并未落在这些人手里,并未失去力量,还会为人所忌惮,还会想到拿什么来要挟……这是这几个月来,徐皎无数次理智告诉自己,却从未得到过证实的想望,徐皎嘴角的笑痕深刻了两分。
“我怎么听着翰特勤居然是在担心我和墨啜赫?”徐皎开口,嗓音里带着两分纳罕。
墨啜翰一听却是不乐意了,“胡说八道,本特勤会担心墨啜赫?你……不对,你会说羯族话?”墨啜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直用羯族话与徐皎交谈,她不只会听,还会说,说得比本地人也不差什么。
徐皎却不认为该拿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讨论这些,“翰特勤,我听到的传闻说,墨啜赫欲弑父篡位,我不信这事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墨啜翰听着却是哼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凭什么?徐皎手里的匕首往前刺了刺,没有说话,意思却再分明不过。
墨啜翰面色一变,嘟囔道,“你们中原的圣人说什么女子和小人一样,果真没有错。”
徐皎听得嘴角抽了两抽,这位身边的匐雅郡主和他哥墨啜赫都是中原通,他不会跟着学学吗?再不济,你不会就不要用啊!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早前父汗带了十五万大军挥兵南下,本是要一举攻下大魏北境,趁着大魏内乱长驱直入的。谁知,墨啜赫却是使计将父汗骗得退了兵。收兵回到北都城后,父汗才知受了骗,很是气恼。将墨啜赫狠狠斥责了一番,倒是一直未作处置,那一日,许是父汗终于想清楚该如何处置他,所以就命他回了牙帐。”
“究竟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是那么清楚,总之,墨啜赫刺伤了父汗,从王庭中逃了出来。父汗大怒,下令捉拿。可铁狼卫到了虎师时,整个虎师已经不见人了,几万人,包含老弱妇孺,居然全都不见了。若说他没有预谋,谁能信?”
说到这里,墨啜翰咬了咬牙,面上流露出了丝丝恨意。
“我不信。”徐皎却是想也没有想就语调铿锵道,“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只要不是他亲口对我承认的,我就不信。”她一双眼目灼灼,恍若天上星子一般璀璨耀眼。
竟是让墨啜翰一时看愣了神,待得徐皎转眸往他看来,目光一触,他这才咳咳两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徐皎恍若没有瞧见,继续问道,“你之后没有问过大可汗吗?他也说确实是墨啜赫做的?”
“之后父汗就病了,下令要安静养伤,闲杂人等不得号令,不许叨扰。我还未曾有机会见到父汗,可下令通缉他和虎师的召令确确实实是父汗所下……”
“你不是说未曾见过处罗可汗,又是如何确定那召令是他所下?”徐皎蹙起眉心问道。
“那上头有我父汗的印信为证。”
印信?这要作假还不简单?徐皎目下闪烁了两下,“可汗养伤,对外称病,说不得召令不许叨扰,那谁在他身边近身侍候呢?”
墨啜翰乜斜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看傻子一般,“自是我阿娜!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皎想道,果真如此,嘴角轻轻勾起,笑回了墨啜翰一句道,“我问这做什么,翰特勤又何必明知故问。就如翰特勤明明瞧见了我不也没有声张,还有我一问,你就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不也是因为有些事情你也不信吗?其实你心中的疑问已有答案,不过是你不愿相信罢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墨啜翰面色几变,冷声哼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你逼着的吗?再说了,在凤安时,我曾欠了墨啜赫一个人情,如今还给你也算一样。”
徐皎眼底隐隐有笑意闪烁,这墨啜翰的性子虽是别扭,却也不乏可爱,“对了,方才那个人是谁,我听你唤他表兄?该不会……是姓阿史那的吧?”综合她自己隐隐的直觉,还有墨啜翰对那人的态度,只怕都不是好相与的。
墨啜翰望着她,一双眼里已满是震惊,“这你居然也知道?不错!那人确实是阿史那部的,名唤阿史那佐穆,乃是阿史那切尔的庶长子,你既对北羯的事儿并非一无所知,想必也该听过他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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