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炫光从窗口直刺进来,射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身上。
两人一刹那定格,眼眶里却跳动着火焰。世界瞬间安静得失了杂音,空气却好像随时就会炸裂。
“你们干什么!”
突然一声呐喊,斜刺里闪出一道红影,横在丁丁和方自归中间。
“老夏,这事儿你别管。”丁丁道。
“丁丁,这里地方小,咱们到外面练。”方自归说。
“走啊。”丁丁绝不示弱。
“不准去!”老夏发出第二声呐喊,“都是住一个宿舍的兄弟,就为了这点子事打架?你们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丁丁理直气壮地说:“就是,我都说了下次注意——”
“你也真是。”老夏立即打断丁丁,“神就爱睡个懒觉,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你轻点儿不行吗?”
站在边儿上回过神来的狗子发话了,“老夏说得对,大家都谦让一点儿好啦。”
方自归其实认为,初犯是可以原谅的,在本寝室这么复杂而优雅的环境里,谁还没点儿怪癖呢?只要能够做到孔子倡导的“不二过”,那就不算二。可丁丁屡教不改,自己只好升华到了孔子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夏,今天必须做个了断。”方自归道,“我忍很久了。”
“了断什么了断!”老夏急转身,看了眼只穿着内衣的方自归,“先把衣服穿起来。”
“什么说了好几次,以前就说过两次。”丁丁道。
“你记性挺好啊。”方自归冷笑,“你记性这么好,凭什么还要我说第三次!”
“别吵了!”老夏发出第三次呐喊,然后调门一转,“我有个办法。”
老夏的办法,就是自己和丁丁互换床位。这样,阿远睡丁丁下铺,老夏睡方自归上铺。
阿远因为对早餐比较有追求,差不多是宿舍里起床最早的同学。丁丁下床要乘风而下,对阿远的影响要远远小于对懒神的影响。在老夏的斡旋下,这个双赢的方案当天就落实了。为此,老夏当晚做东,请丁丁、国宝、方自归去东门外的翠花饭店搓了一顿。有二锅头做润滑剂,丁丁与方自归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方自归一盅白酒下肚,心满意足地想:交换,就是交换,不就是用来解决这种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吗?
满脸通红地回到宿舍,方自归打算与卢莞尔的约会暂停一天。
原则上,方自归每天与卢莞尔见一面,所以女生宿舍楼前那条路,方自归就常常光顾了。那时科技还不发达,恋爱双方要保持信息交换通畅,只能靠人肉模式,让镇守大门的阿姨上楼叫人。或者前一天约好,第二天晚饭后在哪个教室一起上晚自习。
这天到了周六,放学后卢莞尔便要回家。按照事先约定,方自归就背着卢莞尔的包,先去附近青年公园逛逛,然后送卢莞尔去公交站。
两人走在公园的小路上,边走边聊天。
“以前,你谈过恋爱吗?”方自归问。
“没有。”莞尔道,“我妈说,好的都在后面,所以上大学前不准我谈恋爱。”
“你妈说得很对。”方自归笑道,“你看,好的现在不是出现了吗?”
“切!”
“嗳,你不是说,追你的人排长队吗?他们都怎么追你的?”
卢莞尔便一段一段娓娓道来:“初一的时候,一个男生给我传纸条,我不理他,他就放了学到我家弄堂口堵我。后来,我每天和我闺蜜一起回家,等我进了弄堂口,我闺蜜再回家。初二的时候……”
方自归听得心里冒火,听着听着,失去了耐心,道:“好了,后面的故事,我也不要听了。反正以后你的故事里面,只有我就可以了。”
卢莞尔笑道:“那么,现在该你交代了。”
方自归暗忖,她那么多故事,自己要是一个故事也没有,似乎不能门当户对,于是就说:“我在高中时,只有过一段处于友谊与爱情之间的朦朦胧胧的感情。”
“好吧,从实招来。”
方自归心想,自己的故事数量太少,就一个,只好在质量上下下功夫。于是便对卢莞尔说:“我们班对门文科班有个叫尹颖的女生,是个学霸,我跟她发生了心电感应。”
“心电感应?”卢莞尔眼睛都亮了,“那是怎样的?”
方自归便讲起来:“我跟尹颖是参加演讲比赛时认识的。后来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如果碰到尹颖,我们就各种聊天。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跟她之间有心电感应了。”
“怎么个感应法呢?”
“比如我在走路,会突然觉得背后有人看我,我不由自主一回头,她就在我身后。再后来,就更神了。我坐最后一排,那座位正好对着教室后门,文科班同学上课都要从那道门前经过。我中午不回家的,下午上课前常常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有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会突然从桌子上爬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样,不由自主往后门一看,尹颖就正好经过那里。”
“会不会是巧合?”
方自归摇摇头,“肯定不是,因为发生太多次了。我对这个现象也很奇怪,后来我就做了一次实验。周末我通常会到县图书馆看报纸、杂志。尹颖家离图书馆也不远,有天看完书,我说试试看能不能仅凭感觉一下子找到尹颖的家。然后我就走进那个巷子,那个巷子大概七八百米长,结果,我敲开的第一个门,分毫不差,就是她家。”
“哇!怎么可能呢?”
方自归点点头,“一下找到她家,也不全是靠感觉,也有推理的。四川那种老街两边,都是黑瓦片木门面的房子,但那条街有栋楼房。我想,她学习成绩好,应该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这种家庭估计住楼房。所以在巷子里走了一个来回,我就盯住那栋楼了。接下来,就只能凭感觉了。我走到第二个单元的三楼,我现在还记得清楚,那里有四个门,我凭感觉选了其中一个门敲门,然后一个中年男人开的门。我一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找对了。”
“哇!神话一样的。”
“那个开门的人是她爸。我说,叔叔我找尹颖,她爸表情非常尴尬,不过还是让我进了屋。那时尹颖正坐在客厅里,她看到我也很惊讶。然后她挺热情地招呼我,给我倒热水。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我想实验做完了,不要让她爸在边上尴尬了。”
“那后来,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
方自归叹口气,“后来,没什么发展,我们连手都没拉过。所以我说这个是介于友谊与爱情之间的。”
“发生了这么奇特的心电感应,怎么不进一步发展呢?”
方自归又叹一口气,“关键是没办法发展。高三第二学期,我就意识到问题了。我们那个学校,每年都有几个考上北大清华的。文理没分科时,尹颖就是年级第一,后来她选了文科,她当然考北大。可是我想来想去,我是无论如何考不上北大的。所以高考填志愿那几天,我一直躲着她。”
“那后来结果怎样?”
方自归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她果然考上北大。而我……来了上海,所以,我们是还没有真正开始,就真正结束了。”
两人在公园里逛得差不多了,便去公交站。到了公交站,两人边等车边聊,方自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卢莞尔:“上海公交车这么挤,会不会遇到流氓吃你豆腐?”
卢莞尔道:“冬天不要紧,衣服厚。夏天是要注意防护的。我的办法是,尽量挤到边上,背对人群,再背个包,就能起到隔离作用了。不过有时太挤了,也没办法。”
“你们做美女的,也太不容易了。那你在公交车上,以前有没有碰到过色狼啊?”
“很少碰到,但是也真碰到过。”
方自归低头一想,“这样吧,今天我送你回家。万一路上碰到色狼,我正可以见义勇为。”
卢莞尔一笑,“那好吧。”
但是方自归真是没有挤上海公交车的天赋,他护着卢莞尔在公交车上只晃了半个小时,就开始晕车了。卢莞尔身经百战,神态自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自归说话,而方自归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渐渐脸色都苍白了。
卢莞尔了解到方自归开始晕车,怜惜地说:“我来背包吧。”
“不用。包不重,就是闷得我难受。”
卢莞尔安慰一下方自归,安静了下来。旁边只有两个中年妇女用上海话在聊天。
车内的煎熬,让方自归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突然,方自归发现,卢莞尔脸色骤变,不一会儿就双颊飞红,横眉怒目。方自归见状,晕车立即好了一半儿,心想,色狼真的选择了这么一个利于我表现的日子,出现了吗?
“怎么啦?”方自归问。
“下车!”卢莞尔大声说。
“啊?”方自归很疑惑,“这不是还没到外滩嘛。”
“我们下车!”卢莞尔又是一声怒喝,整个车厢的人都听到了。
卢莞尔一边往后门走,一边对身旁那两个中年妇女说了一句上海话,最后狠狠白了那两人一眼,下车了。
方自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跟着卢莞尔下了车。下车以后,只见卢莞尔胸口起伏,一时间气还未平。
“怎么回事啊?谁惹你了?”
“那两个阿姨。”
“阿姨?”
“那两个阿姨说我们俩儿呢!”
“他们说什么啦?”
“她们说潘冰毁容案。她们说,上海小姑娘跟外地人谈恋爱,没有好下场的。”
这潘冰毁容案,方自归在报纸上看到过标题,但没了解过案子的细节。
卢莞尔就告诉方自归,这起毁容案,就发生在今年九月,案发后轰动了整个上海滩。原来潘冰与施害人李某谈恋爱,谈了一段时间,潘冰觉得两人不合适,提出分手,可李某不死心。李某是学化工的,见和好无望,便准备了一瓶浓硫酸,约潘冰最后谈一次。潘冰如约而至,并再次拒绝了李某,李某就把那瓶浓硫酸,泼向了姑娘的脸。这件事引起了社会公愤,李某后来被判了死缓。
听完故事,方自归问:“这场悲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卢莞尔道:“潘冰是上海人,李某是外地人。所以那两个阿姨才说我们俩。”
这时,卢莞尔的气已经渐渐平息下来,而方自归的气,却一下子升了上去。
方自归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她们鄙视我!”
在工大首次参加舞会后,方自归就再也没参加过舞会,本来以为很到位了,已经可以最大限度地杜绝自己被鄙视了。想不到,鄙视链竟然像生物链一样,无处不在。
“所以我才生气。”卢莞尔道,“恋爱是我们的自由,她们凭什么说我们?”
“就是,凭什么?”
方自归听不懂上海话,再没想到两个老女人在方言的掩护下,嚼半天舌头,嚼的是自己。
“所以我不要跟她们乘同一辆车。”卢莞尔道。
方自归心头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道:“那两个八婆,她们怎么知道你是上海人,我是外地人?”
“听口音呗。况且,看也看得出来呀。你看你,不是乡下人是什么?”
“你鄙视我!!!”
方自归心头的火苗,猛地一下,窜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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