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往来,那几个孩子还不得被裴婆子吃了?”赵闻年笑嫂嫂不了解几个孩子:“裴婆子在姐姐身边经营数十年,就凭两个没有援手的孩子,要扳倒她太难。”
“琛哥儿和曼姐儿,这时候能来咱们家求助,而不是伯府。说明他们对咱们亲厚,曼姐儿今天说了无数回‘血脉相连’、‘血肉至亲’。她有事来求咱们,咱们有事,她只怕也不愿意站干岸。”
“真是好孩子。”赵夫人又想起罗曼明艳的身姿,脸上忍不住浮起笑来:“如此,便由着他们去。便最后逃不开厄运,咱们出事之前,也得助他们在宣毅伯府站稳脚跟。”
“是。”赵闻年也笑:“若他们真能在和郡王身边有一席之地,别说在伯府站稳脚,说不定还能护住咱们家几个孩子。”
赵家初步定下决策的同时,金桂也在和郡王书房禀报这件事。
“钟灵寺祈福之后,咱们从赵家起出来的人就没往外撤,这是刚送回来的信。”
金桂恭敬的将信件递过去,又庆幸的补了一句:“赵大人不在要职,又是外任;赵二爷一心扑在生意上,咱们虽在赵家放了人,一般也没启用过。谁知道这一注意,还能连出来大事。”
说起这个,和郡王自然就想到了罗曼。那丫头说她小舅舅有钱、有粮时,可神气得很。
收回心神看完消息,和郡王唇角带出了笑:“还真让那丫头说准了,荆湖两路要受灾,这赈灾的事,得落到咱们身上。”
最近朝中火药味十足,各处官员调动频繁。和郡王光冷眼看着,就知道太子在酝酿大动作。
可这心性,手段,也太让人不齿了些。
金桂撇嘴,满脸都写着看不上:“为打压王爷,能置上千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他要真当了皇帝,百姓可还有活路?”
和郡王看他一眼,补刀:“太子不光想调走赵闻祥,拿捏赵闻年,他还让户部压了荆湖两路的批款,缓了荆湖两路大半年的军饷。”
“本来就是少钱、少粮的局面,再压着军饷挑拨人心。荆湖两路这灾,不好赈啊。”
“好在王爷谨慎,钟灵寺祈福回来就上了心。如果当真让王爷去,也不至于太受掣肘。”
“嗯。”
和郡王低低的嗯了一声,低头接着处理公务。
金桂看了王爷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要退下。
谁知才走到门口,王爷又开了口:“去玉壶泉定一桌上好的席面,日子你看着办,赶在赵闻年找罗庭琛谈话以前。定好了,你亲自去请罗庭琛,要是罗曼想跟着去,别拦着。”
赵闻年定好要通过罗庭琛,将支援荆湖的银、粮过到四皇子手上,算是支持给外甥的入幕礼。
如此,王爷去接触下罗庭琛也对,可为什么要赶在赵闻年找罗庭琛之前?在那之前,罗庭琛哪里配和王爷谈银、钱的事?
而且还要捎上罗曼?男人谈正事,捎着个丫头片子干嘛?
算了,主子办事肯定有主子的深意。他要是能猜对主子的用心,那不是比主子还厉害?
快走出门,身后又传来王爷的吩咐:“将太子拉拢赵闻祥的消息,透给罗庭琛和罗曼,不必让他们知道赵家的打算。”
和郡王赶着处理好政事,又拿起金桂递过来的信闲闲的看。
罗曼那丫头还没得着信吧,她要知道有机会往皇后、太子一派靠,会是什么反应?
和郡王想起在钟灵寺后院,罗曼和罗庭琛说起要扯他这张虎皮作大旗,那神情可是得意又理所当然得很。
与太子的势力比,他和郡王可不够看。
“那丫头肯定要靠去太子一边。”和郡王想起上次吃饭的事,脸都跟着阴了下来:“见着个陈墨就能将本王甩在一边,更有势力的太子朝她招手,她还不生扑过去?”
自言自语说完,和郡王神色也凝重起来:“那丫头能说动罗庭琛,说不定还有本事说动赵家。且看着吧,若当真用不得……”
和郡王扭头看向窗外。外面月色静谧,一架紫藤在月光中开得温柔,像罗曼专心看着陈墨的神情。
又想起罗曼和罗庭琛在钟灵寺摘花的场景,那丫头双眼放光,指点着罗庭琛上蹿下跳的摘花。那神色、模样实在热闹得令人心喜。
他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接着处理公文。这次,却没将公文看进去。他想起左翰林举办文会,罗庭琛兄妹在街上被讹的事情。
兄妹俩都反应得快,罗庭琛留着后手揪人;罗曼就已经朝掌柜的要好人手,又当即将见证人都忽悠进了饭店。
恶霸霸了那条街数年,在那里坑蒙拐骗都是常事。官府不愿意和打行纠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
当天在场的人,便是没受过屈也定然见了不少。罗曼请点茶水点心,竟就让好几个人站出来,愿意作证。
那丫头掌控局面和引导人心的手腕,不容小觑。
“才十一岁!”
和郡王放下笔,起身站在窗前静静的看那一树紫藤:美是极美,好也是顶好。可若这一树花,酿出来的不是蜜是毒,那就该死!
罗曼正和妹妹一起,将小舅母的回礼一样样拿出来给母亲看,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小舅母骂我呢。去一趟,就顺了她这么多好东西。”
她将‘桂花糕’端出来,捻起一块喂进母亲嘴里:“这个季节,桂花难得得很。小舅母知道你爱吃,特意让人从冰窖里起出来,专门给你蒸了两大屉。娘亲尝尝,看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味。”
“当真是你小舅母吩咐蒸的?”罗太太吃一口桂花糕,顿觉满口香甜:“我小时候就爱吃它,之后离了家也四处吃了不少,都觉得没赵家的好吃。”
这些年大嫂按年节没少了晚照苑的节礼,可从来没有过桂花糕。
“大舅舅在荆湖南路,大舅母在钟灵寺;小舅舅忙着生意在府上统共没呆上两个时辰,除了小舅母能张罗这么繁琐的事,还能有谁啊?”
罗曼嗔娘亲一眼,将剩下的一碟子桂花糕连碟子塞进娘亲手里:“小舅母说府上没多少人喜欢吃桂花,香甜得有些腻。可大舅母和小舅舅年年摘,年年存,存到存不住了就拿来泡酒。她要拦着,或说浪费冰,大舅母和小舅舅都要拿眼横她。”
“今天姐姐说娘亲喜欢吃桂花糕,小舅母不就知道为啥了。”
她是说了,不过那是在小舅母蒸好桂花糕之后。罗曼狡黠一笑,藏下了这个秘密。
罗兰将曦表姐打点的鲤鱼木雕拿出来,邀功一般往娘亲跟前递:“表姐说这是大舅舅参加春闱那年,娘亲亲手雕好送给大舅的,祝他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罗太太顺手接过,对着灯仔仔细细的看:“是,小时候胡闹,如今在看着也怪脸红。这样的雕工,怎么好意思拿出手?”
“重要的是心意。”
罗曼也挤过去凑热闹:“雕工画工且不去说,这物件保存得真是好。木头上都有了包浆,定然是常常拿出来把玩、欣赏。可十多年过去了,小缝隙里连点灰都没有,更别说裂纹了。”
“这是娘亲送的,还是亲手雕的,大舅舅肯定要爱护好啊。”
“大舅舅都外任好多年了。”
“大舅母和小舅舅还在家啊,这么珍贵的物件,他们必定得替大舅舅打理好。”
罗兰说得理所当然,罗曼也跟着点头,好像这就该理所当然。
只有罗太太心里又酸又暖:赵闻年最不喜欢桂花,说闻着花香闷人。赵平娘气不顺的时候,就爱将桂花香包捂进他被窝里。还经常骗他吃桂花糕,他上一回当她就能乐好几天。
没了她在赵府,自然再不会有人往他被窝里捂桂花,更没人会逼着他吃桂花糖、骗着他吃桂花糕。
可他竟没砍了后院的桂花树,还每年都和嫂嫂一起摘桂花吗?
罗太太想起赵闻年五六岁的时候,总喜欢黏在她身边,没回都得后娘亲自来提,他才会走。
她当时烦他,更讨厌后娘拎着赵闻年耳朵,不许赵闻年粘她。所以,赵闻年再来找她时,她将他推下了湖。当时她没想真将他推下去,是不小心绊上了裴嬷嬷的脚,踉跄着用大了力。
赵闻年被捞起来时,冻得浑身青紫。可他没晕倒,他满是委屈、可怜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她,乌青的嘴唇一直抖,没说出来话。
他再没来黏她,再没甜甜的喊姐姐。她以为他恨她……
罗太太眼睛有点酸胀,来来回回的摩挲着鲤鱼木雕,好半天才问罗曼:“你小舅舅……他好不好?”
“好,可好了。”罗兰最快,腻在娘亲怀里,掰着手指一样样的数小舅舅的好:“专门让人去城里给我买糖人,请了人专门给她一个人量尺寸裁衣服,说定了下次请我们去玉壶泉吃饭……”
罗曼觑着母亲神色,知道她想问的明显不是这个。可她不张嘴,笑嘻嘻的听妹妹接着说。妹妹想不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提供思路:“中午用膳,你和赵崇安抢鹿筋,小舅舅还拿筷子敲了赵崇安的头。”
姐妹俩你来我往说得热闹,罗太太听着,便‘灵魂出窍’到了赵家。
将近十年没回去了,闭上眼,赵家的一早一木、一花一树还清晰的在脑海。她没来由的,想回去走走,看看心里的那个家变没变。
等她回神,姐妹俩已经开始说小舅母的好了。她们将礼物从匣子里一样样拿出来,争着这样是小舅母送给她的,那样是小舅母送给她的。
争抢讨好,嬉笑怒骂……
她屋里好多年都不曾这样热闹。她过得跟姑子一样,连累得孩子们都死气沉沉,不敢笑闹!
或许,该出去走走了?
“小舅母下个月生辰,一准来接咱们过去。到时候,你穿这件耦合色襦裙,配小舅母给的这串‘百花百果’发圈,肯定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罗兰将两串发圈比在双丫髻上,转头问罗太太:“娘觉得呢,是不是很好看?”
看着女儿兴奋得红扑扑的笑脸,罗太太惯常生硬的脸上也带了笑:“好看。曼曼和兰兰怎样都好看。”释放出少年的活力,更打眼,更好看。
“娘!”罗曼瞄着罗太太神色,试探着开口:“等舅舅来接,娘也一起去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罗曼便不错眼的看着她娘,心口咚咚直跳。娘若主动去了,两家的恩怨就更好解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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