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丞的话决绝又直击重心。
陆冕的身子都晃了一下。
这一下无疑是戳中了陆冕的心，他很清楚地记得，江家人的嘴脸，永远都是这样的高高在上。
“我想起来了，或许也只有我那个喝醉酒的爸，能瞧得上你。”
江酒丞话里的嘲讽都快从嘴角溢出来，他的尊严顿时碎了满地。
他所有的努力，以及所有的凶狠都是为了能够掩饰住自己的这份可怜，可是在江酒丞面前，不管他装得有多好，却还是没能撑过去。
江酒丞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并不是一点点的装扮就能够抵过的。
这辈子他身上都带着这一份烙印，在江酒丞面前，永远都不可能抬起头来，除非，他可以打败他。
不然，他会永远都被江酒丞踩在脚下。
那一年的雨天。
下了很久，陆冕到现在有时候睡着了，都还会在梦中闻到雨水的味道，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他很难入睡。
常常是到了晚上深夜，他都还不能睡着。
他最喜欢的就是抱着母亲的腰，枕在她的手臂上才能勉强入睡，软软的，还有熟悉的感觉。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
同一个院子的小朋友经常会欺负他，因为他没有爸爸，柔弱的母亲对那些在弄堂里生活的大老粗女人完全没有办法。
除了忍受，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这个地方，他们外来人一直都被看不起，为了能够在这里过下去，经常会收到各种的谩骂，同时也有人猜测他的父亲。
陆冕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好奇，是因为院子里的小朋友都在炫耀他们的父亲给他们买了什么好吃的，而陆冕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忽然觉得原来有个父亲，是一件好事。
他一直以为“父亲”这个词，是会给他带来嘲笑还有伤痛的，原来或许也可以是期待。
当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哭了。
就算是被无良的老板欺负，母亲都没有这样掉过眼泪，她别过头去，对父亲只字不提。
这也是第一次，陆冕知道，他的身世或许是个悲剧。
可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就变了，她经常会出去好久，经常打电话，每次都是背着他。
陆冕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母亲问他：“如果我们可以见到爸爸的话，你会不会高兴。”
他愣住了，可是随即立刻摇头：“不要。”
他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因为这个事情痛哭流涕的样子，一切可能会让她痛苦的事情，陆冕都不愿意。
可是他不过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哪里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早在他发愣的瞬间，母亲就看到了他隐藏在嘴角的笑意。
那段日子里，母亲经常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睡觉，嘴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以后就会有好日子了，你一定要进去。”
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可是后来的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伤痛，一辈子都难以愈合。
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出现在家里。
他正背着小背包从学校回来，刚一踏进房门，就闻到了一股香气，那味道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
是个特别漂亮的阿姨，就连院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发廊阿姨都还要漂亮。
可是她的表情冷冷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扭头看到母亲的脸上也有泪水，他顿时对这个阿姨没了好印象。
他冲到母亲的面前，将他护在身后，那眼睛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给赶出去。
“这就是那个孩子？”女人的语气中都是凶狠和不屑，“这样的一看都不是我江家的种，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求着不要和我离婚的？”
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以前总是在院子里听到有人说过楼下李海家里也是有这种情况，李海的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从大家的态度上倒是能够看得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的表情更加不耐烦，耳边都是母亲的哭泣声：“你出去！你这个坏女人！”
女人蹲下身子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那种力度让他一个几岁的孩子无法承受，很快眼泪掉下来。
女人嫌弃地甩开他：“脏死了。”
嘴里说的话都是这般的恶毒，他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因为他那双每天早上都被母亲洗的干干净净的手，和女人身上的珠宝比起来，显得黝黑没有光泽。
那一瞬间，差距，还有阶级都出来了。
女人离开了，可是母亲哭了一夜。
可是她并没有放弃，又找了很多的方式，她执着地想要将自己送进那个吃人的江家，尽管他是那么的不愿意。
母亲却说：“只有江家才能给你想要的，只有江家才能给你最好的。”
一个光明的未来，如果需要母亲的性命来交换。
陆冕这一辈子都不愿意母亲坐上那辆车。
那个女人又来了，这一次她坐在车里，看着母亲和他，扔了一笔钱在地上，是一种施舍：“你坐后面的车，今天就把这个事情处理了。”
那个钱就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捡，但是他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母亲回来。
一直到晚上。
母亲一身湿漉漉地跑回来，她哭了很久，跪在地上抱着他，把那钱捡起来之后，带他回家了。
可是第二天醒来，母亲不在家里。
等到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母亲的尸体在冰凉的河面上打捞起来，浑身都是冰白色。
她再也没有母亲了。
他不知道在江家发生了什么，警察也调查不出来什么，但是他的恨从来没有消失过，尤其是因为他居然还要依靠这笔钱活下去。
这让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脏的。
他每次用这笔钱，都会想到母亲，可是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你们江家就没有错吗？”陆冕觉得反胃，看到江家的人都觉得反胃，“那可是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命！”
“那也不是江家人杀了她的。”江酒丞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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