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期望最高的侄孙儿,依旧在凝视着那一只浅浅的脚印,王戎开口低声道:“你衍爷爷对你期望极高,他说话纵然莽撞了些,也只是厌恶那人的霸道。如今你回来了,可以去看看他!”
“他已经几天没有出过门了!”
王龙象低头道:“好……”
王敦也来了,他站在旁边道:“龙象切不可小窥此人,他还是有些门道的。不过他的琴、刀、伞、剑,乃至神通法术,随身精怪都已经被大兄看穿。这几天,我给你找了来几样法器、神通,你且熟悉一二。”
王龙象微微皱眉,但还是没有开口反驳什么,他只是微微点头。
王敦露出了一个期许的笑容,道:“如此这一战龙象赢定了,我就怕你性子发作,非要……”
“王敦!”王戎厉声道。
王敦讪讪一笑,闭嘴不言。
王龙象回头道:“什么时候?”
王戎声音平静了下来,好声道:“你先休息两天!我会派人给倾城公主送帖子的。”
王龙象疑惑的抬了抬头,王戎劝说道:“这次不同以往,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堵了公主府一次门,你衍爷爷被天师派人打的呕血,你若再堵第二次,只怕夷甫就没第二次机会了!”
王戎低声道:“而且陛下那边,不知为什么竟然也对此战有几分关切,重病之时犹然派人来问过。这几日你回来的消息闹的沸沸扬扬,建康暗流涌动,所以此战,我们王家当要胜的漂亮。”
“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你就当他们都看不见就行了!”
王戎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侄孙的性子。
世人都道王龙象性格孤傲,纵然剑挑对手,也都是简简单单去找人,然后寥寥数语便开始动手,几剑破去对方的护身法器,便叫那人败下阵来。
但有谁知道,其实他只是不喜欢和人说话,更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呢?
“嗯!”
王龙象开始低头寻找剑尖,没有长剑的剑尖寒芒可以凝视,他便低头看着脚尖。
王戎只能喊人过来,低头撰写了一张帖子,对那下人道:“送去倾城公主府上!”
那人一低头,应和了便走。
钱晨做完功课,从静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老仆正等在藏剑阁的门口,看到他出来连忙低头道:“小道长,王家的人来了!”
王家的仆人,恭恭敬敬等在司倾城庄子门口的时候,甚至有附近的世家子弟,偷偷藏在小巷两旁窥探。
这时候所有人都想起了不久前,王衍在宴中遭人羞辱之事。更有人想到了一年前王龙象便来此处堵过门的前事。
内堂之中持拜帖而来的王家家生子,对司倾城和刚刚到来的钱晨微微施礼,朗声道:“公主,钱君,我家主人特命我送书信来此!”
钱晨随手要接过,却听那王家仆人道:“钱君且慢,这封书信是我家主人要我亲手交给十六公主的,他交代的仔细,我也不敢给了旁人。”
司倾城微微皱眉,已经是有些怒色。
她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却见书信里王戎先是说了一番之前的旧事,言说王衍不过一家之言,得罪了公主,自是有冒犯之过,此事算王衍失言在先,本不因再做纠葛。
但公主遣人于宴中羞辱王衍,事已涉及王家声誉。”
因此王家得不得出手,以维护自家清誉一二。
故而有王家的子侄辈王龙象出头,请当日出手的那位钱道人择地一战。由钱晨定下时日地点,王龙象自会来赴约。
胜负两分之后,王家也不做其他要求,只让钱晨弃剑离开建康……
司倾城一声冷哼,转头对钱晨道:“好一个王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师兄,你可要定下斗法的时间地点?”
钱晨虽然感觉有些古怪,不像是王戎会写出来的手笔,但他对世家中人也不算熟悉。
所以便顺手接过信,在信纸上添了两笔,交给那仆人道:“那就定在三日之后,明月初升之时,朱雀桥上,我等着王龙象来赴会!”
……………
之所以要等待三日,便是因为那一天恰是八月十四,后一日便是中秋,那时明月圆满高悬,太阴之力最盛,玄武湖处的太阴入位,压制少阴。
在钱晨没法在皇城禁制中动手脚的情况下,借助太阴压少阴,能够借助天时,最大程度的控制建康的镇城阵法。
王家下人离开庄园后,径直前往王家回禀。
路上的有心人纷纷侧目,元皓等人便在这些有心人中,他看着王家下人的背影,听身旁的罗通低声道:“王龙象约战玉宸道人了,你说他们谁能取胜?”
杜秀娘沉吟道:“拦江一战,玉宸道人深不可测。”
“但王龙象身负天下盛名,又岂是能小瞧之辈?他们两人一战,我还真猜不出来!”
罗通嘿嘿笑道:“可这建康城里,倒是十个有九个更看好王龙象,而且……”
他悄悄左右打量,低声道:“我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王家的王戎,提前去问罪过。纵然玉宸道人没有吃亏,但王戎身负神眼,只怕已经窥到玉宸道人的七八分底细,你想,给了王家时间准备……这胜算,可不得大增?”
杜秀娘目光闪动,再没有人比轮回者更知道情报之重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先前玉宸道人就算有七分胜算,如今也应该只剩下三分了。
元皓也沉吟道:“玉宸道人那里,先算一个闲子。本来若是要走他这一条线,我们应该尽力弄到王龙象的情报,助他取胜。”
“但这种任务,太危险了!”
“我们现在有北魏使节这一条线,倒是无需这般冒险……秀娘,北魏使节被轮回者掳走的那个侄儿,你打听到了什么?”
杜秀娘道:“此事发生在三年前,我找李冲随行的侍从之中,熟悉李尔的人描绘了一下李尔的容貌,那时候他应该刚刚及冠,正在筑基,如今不过才十七岁,相貌变化也应该不大……”
她张开一副画卷,上面是她自己描绘的李尔形貌,听那家将说,约有七八分相似了。
“怎么感觉有些眼熟?”罗通皱眉道,但他死活想不出是哪里眼熟。
元皓道:“我们手上还有几件衣物,先前贺帆推算不成,可能是李尔身上有轮回者留下的手段遮掩天机。但也足够我们熟悉李尔的气息,我有一种感觉,既然这条支线与主线相关,那么李尔应该就在建康才是!”
金银童子站在不远处楼阁的飞檐上,含着手指头看着他们几个。
透过金银童子的目光,钱晨感应到带着自己字迹一缕气机的信函,从王家仆人走过张公桥开始,就转移到了以遁法藏在河中的另一人手中。
那一封书信又转了一次手,来到了一个身上魔气隐隐的人手上,他看了几眼信,将其上钱晨的字迹抽了出来,换到了另一封信上。
那一封,才是王戎的原笔。
钱晨字迹透出纸外的时候,笔锋化为剑光,刺了那人一记。身上魔气隐隐的那人闷哼一声,忍住了剧痛,将信纸封好,交给另一人换回去。
若非钱晨极力约束着字里行间的剑气,感应到他的气机的笔锋,早就啸聚为剑气,贯穿了他的颅脑了。
“王家也不干净啊!这怎么还有魔崽子的事。”
钱晨透过金银童子看到了轮回者,看到了几个兴奋的世族子弟,看到了身上带着大晋国运的太监,看到了那几个司马家宗子的手下散修。
连送信这件小事,都有人在里面动手脚。
可见三日后的这一场斗法,绝不会安静。
…………
临近约战之日,钱晨去玄武湖检查阵法布置,从白鹿堂后的小码头乘船经秦淮河前往玄武湖的路上,突然有人落在了船上。
那人都入了秋,依旧还摇着一把折扇,背对钱晨道:“你可知七天前,就有龙虎山精通五雷正法的修士前往王家,专为克制你的琴声而来?”
钱晨平静的抬头,一场斗法而已,这些人怎么能玩出那么多花样的?
“沿江而下的那几战,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枉朱无常那没脑子的,会认为你是这一代的广寒仙子?”
“认为什么?”钱晨骤然听闻此事,脸色浮现十分的疑惑。
“哈哈……但你不会是此代的广寒仙子。”
那人好像掌握着钱晨什么重要的秘密一样,摆谱十足道:“这几天的时间,足够王家找出针对你的各种手段了!”
“你可知他们借来了萧家的风雷冲,这门专克各种神雷的圆满法器;又寻到了一门专破护体罡气的法术,请出了王家一件能发出中央戊土神光的法器,用来对付你的乾天一气清罡。”
“以清浊之气,相生相克的特性,足以纠缠住你的那件伞制的法器。”
“还有你镇压王衍的那只大手,是上古神通先天一气大擒拿吧!”
那人微微一笑,似乎对钱晨接下来的凝重、迟疑,有所预料。
但他回头,却只看到钱晨脸上十分平静,并不在乎的样子。
不禁也有些惊讶道:“你倒也有些养气的道行,但如今只有静气是没用的,若不知道王龙象的手段,被他占尽了先机,就算你修为比他强,也不会有多少胜机!”
“你是谁?”钱晨好奇道:“突然跑来找我说这些,又有何意图呢?”
“呵呵……”来人负手道:“我是秦川。”
钱晨沉默良久,气氛有些尴尬,那人蓦然回头,死死盯着钱晨道:“你不会连我都不知道吧!”
“咳咳!”钱晨咳嗽几声帮他掩饰尴尬。
“神州二十八字,非但有世家中人,也有仙门俊杰。我便是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之一,云霄宫的真传弟子——秦川。”秦川傲然道:“王龙象为世家之首,我为仙门真传之首,我们是宿命之敌。”
“听说他与人相约斗法,我才来指点你一二!”
钱晨微微皱眉道:“但……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不是十有八九都是世家子弟吗?”
秦川几乎跌下小舟,他差一点质问出声来:“我的名字你不知道,这你就知道?”
但就好像他自报家门的时候,没有把那八字的评语说出来一样,他也知道如此实在是丢份了一些,死死咬住了牙关,冷哼道:“依仗家世,高第登位,大多不过是庸庸碌碌之辈而已。”
“只有王龙象等寥寥数人,能入我的眼,余者再多又有何用?”
“我是看你并非世家中人,却被王家依仗家势算计,特来与你分说一二。岂料你如此自大……哼!”秦川一副看扶不起的阿斗的样子,拂袖道。
钱晨微微一笑,算是领了情。
却也长身而起,负手面对秦淮,算是给这个屡屡装逼失败的仙门真传做一个示范,淡淡道:“若是几日之间,找来的法器,修炼的神通,便能破我积修的苦功。”
“那我修成这身道行,练成的神通,又有何用?”
秦川微微摇头:“狂妄之辈!”
说罢便顿起剑光,转身离开。
钱晨在他走了之后,静静的在船头站了一会,心中叹息道:“我钱晨一生唯谨慎……想的只会比你更深!等我布置完毕,就算王家全家出动来杀我,我也有办法应付了!”
念罢,便继续泛舟而上,丈量这四象周天大阵。
转眼间又是一日过去,八月十四,顷刻便至,今日王龙象约战玉宸道人的消息,不知何时传的满城都是,大家只等日落,便要涌上朱雀桥两旁,围观这场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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