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道袍,一身邋遢,灰须灰眉,腰间悬着一个深红酒葫芦,背上背着一柄木剑,双目开阖间,清光隐隐,就盯着陈小天。
正是昨夜在落霞城中盯上陈小天的那个道人。
贺昭微皱眉头打量着眼前道人,沉声道:“阁下何人?”
道人单手微竖,稽了一礼:“贫道玄清门下步虚子,见过贺守备。”
贺昭神情微懔,拱手行了一礼,淡淡开口:“原来是玄清门下,此来……是有要事?”
步虚子笑了,视线一直在陈小天周边打转,缓缓地道:“想来贺守备与金县尊是为了方才之事而来的?”
金子陵淡淡地道:“莫非阁下方才就在附近?”
步虚子摇头道:“贫道惭愧,修道数十载,如今也不过堪堪踏足循法境,事发当时,竟毫无所知,直到那两位军中高手出手,贫道连忙赶至此地,这才发现端倪。”
说着,他指着身后远处的落枫山位置:“幽冥界有一城跨界而至,已渐入界,幸亏两位高人及时出手,否则,方圆地界必生灵涂炭。”
金子陵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眼前道人另有所图,沉声道:“此事吾等已知,这下就要过去堪察现场,如果阁下没有其它的事,就此别过。”
步虚子抬手道:“慢着。”
贺昭的眸子眯了起来:“怎么?”
步虚子伸手指了指陈小天,淡淡地道:“诸位乃官家中人,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可也是官家中人?”
来了,拐弯抹角,终究还是把这事绕到我这来了。
陈小天心下紧张,强行绷着脸皮:“关你什么事?”
步虚子眼神一咧,喝道:“关我什么事?哈!邪鬼惑人,吾辈斩邪杀鬼乃替天行道!”
说着,手指捏了个剑诀,后背桃木剑凌空而起,一股清圣之气席卷而出。
刹时,呛啷声不绝于耳,卫护众人的军士与官差刀弩齐出,足有数十枚破道弩箭闪烁着锋芒直指步虚子。
破道箭,出自皇家器坊,箭头附着破道真意与御气真意,速度奇快无比,同时又可穿透修行中人布下的气劲,是普通军士仗以对抗修行中人的利器,只要未到先天,没法引动大道真意,万箭齐发之下,不管是谁,都得毙命。
贺昭瞥了眼陈小天,微皱眉头,淡淡地道:“原来如此,道长是把我这位小兄弟当作鬼物了?这应该是一桩误会。这位陈小兄弟乃妖界中人,其根本出自寒脉,所以周身遍布死气,道长不妨仔细观察,这小兄弟周身虽有死气,却也不乏生之气,这可不是鬼物所能拥有的。”
步虚子冷哼一声,淡淡地道:“贺守备有所不知,天下邪鬼千万,却有一些邪鬼极为特殊,有些邪鬼专汲生人精魄,以生人精魄溶入鬼身,这类邪鬼与平常邪鬼大为迥异,不仅身有生气,还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贫道这双眼睛看得清楚,这东西就是邪鬼无疑!贺守备莫要被邪鬼惑了眼。”
陈小天暗道不妙。
不愧是道门中人,一语就道破其中玄机。
这贼老天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啊!
心下急速转动,陈小天连忙沉息屏气,细细感知一下祝老爹的状态。
祝老爹啊祝老爹,都说老人家睡觉特别不踏实,醒得特别早,今儿看在轮回盘的份上,您老可千万别醒!我还指望着您救命呢!
是的,陈小天已经准备好动用入梦的手段了,一旦事有不谐,立即逃离,然后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青龙叶幻影石那些东西,鬼都没了,那些东西就再好再重要,也是一场空啊。
万幸!
可能是由于近来祝老爹就没睡过一场好觉的原因,待到梁少平一案彻底定论后,他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就连凌晨落枫山那场动静都没吵醒他,代表着祝老爹的那道星光若明若暗,表明随时都可以启动入梦。
心下稍定,陈小天的思绪也就稳定了下来。
有句话叫什么?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说的就是现在了。有后路可以走,不管面临的是什么绝境都怡然不惧。
没有危机,思路自然清晰,陈小天一转眼,开口道:“这位道长,那我倒是有个问题,不知道长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步虚子冷哼道:“想妖言惑众?哈,也罢,贫道就让你死了心!”
陈小天微微一笑:“按道长所说,像我这种身具生气的邪鬼需要汲取生人精魄,将生人精魄溶于自身,那敢问,那些被汲取精魄的人会如何?”
步虚子一拂衣袖,冷冷地道:“精魄乃命魂之核,精魄一失,神魂难驻已身,生人天地双魂离体,徒留命魂,七日后,如行尸走肉,为活死人是也!如你这等邪鬼,这一身生气却不知吞噬了多少生人精魄!死不足惜!”
陈小天连忙追问:“那么,要多少生人精魄才能换来鬼身可以无惧阳光行走自如呢?”
“生人精魄以青壮者多,妇人少儿老人者少,要想供得邪鬼足以抵挡烈阳的生气,少说上百!”
陈小天笑了,金子陵沉默半晌也笑了,这笑得步虚子莫名有些心慌,忍不住道:“金县尊,你这是何故发笑?”
金子陵淡淡地道:“初见陈小兄弟时,这位小兄弟一身死气,唯有右手略带生气,这段时间一直居于落枫山,就在我落霞城左近三里范围内。如今,他已是一身生气充盈,按道长所说,少说得汲取上百青壮精魄,上百名活死人可不是小数目。”
步虚子猛地一怔。
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忍不住道:“县尊,活死人并非死人,落霞地界如此……”
金子陵脸色骤变,如果这下是在县衙里,这家伙弄不好会一拍惊堂木。
“你当本官乃泥雕木塑吗?落霞关方圆地界,我会不比你清楚?笑话!”
步虚子脸色骤变。
事实上,区区落霞城的县尊与守备于他而言,根本上不得台面。
伟力集于自身的文明,力量才是衡量一切的根本,虽然他步虚子在玄清门内是废物一个,但是,眼前这些人,除了贺昭这位身手已达登堂境的守备以及那些军士手里拿着的破道箭之外,同样是废物。
神州的修行宗门大都有这样一个规矩,分为内门和外门,初时拜入山门者,全都属于外门弟子,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若是能在一定年龄内冲上化虚结丹境,通过内门弟子考核,便可算内门弟子,称之为‘入门’。
若是连化虚结丹境都冲不上去,待这些弟子年过半百,确实无潜力再进一步后,会被‘请’出宗门,称之为‘出山’。
出山与下山,一字之隔,代表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出山只是美其名曰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扫地出门,外门弟子学的都是不入流的一些招法,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接触到各大宗门的核心功法,所以,也不用担心这些被扫地出门的弟子用学到的功法为非作歹以此败坏宗门名声。
下山,则是为免内门弟子闭门造车,自毁前程,每隔一段时间,宗门就会给予这些弟子一些任务让他们完成,这,便称之为下山。
正因出山与下山的规矩存在,神州各大宗门绵延了无尽岁月,却不见臃肿的根本原因。
步虚子就是玄清道出山弟子。
事实上,神州到处都是出山弟子,没谁会看不起他们,更不敢。
对于正儿八经的宗门弟子来说,他们是废物,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仍是力量的代名词。
不论神州、妖界、源界,都有一句俗语。
‘你可以不尊重权力,但你必须尊重力量。’
绝对的力量可以藐视一切,对于普通人来说,步虚子与那些宗门中顶级高手其实都一样,区别只是那些高手们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个念头足以令普通人灰飞烟灭,步虚子则需要动一动手。
当然,还有另外一句俗语。
‘你可以不尊重生命,但你必须尊重天都。’
这说的就是维护各界普通人与修行中人基础秩序,也是维护整个世界最基础秩序,不至于腥风血雨的天都,与各国各界类似于卫道府、正道府的机构。
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更为强大的力量。
那些出山弟子拥有力量,本身从力量而言就高于普通人,这些人在各国卫道府的安排下,有的选择进入军队,有的喜欢自由,就变成四处游荡的侠客侠士之流,当然,也有作奸犯科的,也有聚众成帮派的……这些人,才是卫道府最为头痛,事务最为烦杂的核心。
他步虚子虽然是出山弟子,但是,心气极高,一向以名门正宗自傲,他不屑于与那些帮会同流合污,又不愿加入军中,秉承着玄清道的理念,布道四方。
然而,他的心底其实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洒脱。
正因心气高,所以,他从未停止过向上攀登的步伐,但是,不论他用尽办法,始终无法前进半步。
多年前师尊的那句‘你与吾道已无缘分,自可下山。往后毋忘本心,人生无处不修行。’已渐渐变成了他的心魔。
在遇到陈小天之后,他一直困顿在某个角落的心思倏然就抬起了头,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其实不应该困于一隅!
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善恶?为什么非得在意办法?
本心?我的本心从来只有向上攀登!
只要可以突破这该死的循法境,用任何办法,都是可以的吧!
所以,当金子陵喝出这句话后,步虚子回过神来,盯着陈小天看了良久,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应是贫道眼拙,小兄弟,对不住了。”
说罢,也不等众人开口,他转身飘然远去。
然而,视线最后一抹余光却定在陈小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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