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陵鼻子都气歪了,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一个摇晃,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往嘴里倒了几粒药。
一边的何平眼角也是直跳。
好家伙,能把一向以和为贵的金子陵气到吃速效救心丸,当初怎么也没发现这小子这么狂呢?
金子陵抚了好一会胸口,这才把心痛的症状稍缓了些许,抬起头指着陈小天:“好你个刁民!竟敢如此无状!匪类!匪类!”
陈小天嗤了一声,淡淡地道:“再如何匪类,也比草菅人命不辨是非的昏官好!”
“咳咳…”何平忍不住咳了起来。
好小子!这下若是没有什么说道的话,一个以民诽官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金子陵似乎想通了什么,毕竟,玉瓶里的救心丸……似乎不多了。
要是再这么气下去,没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金某人的忌日。
于是,他冷着脸,沉声道:“就凭这两句,本官就可以将你扣回县衙打你三十大板!这笔罪,稍后再算,本官步行两里有余来到祝家庄,可不是来与你这等匪类斗嘴的,你既敢口出狂言,说此案有蹊跷,那今日本官在此就拭目以待!若是没个答案的话,你就随着梁少平吃牢饭吧!”
陈小天彻底豁出去了,冷哼一声,淡淡地道:“好!那今日便让县尊见一见,案子该如何断!而不是凭着一已之思,表面之证,就乱下结论,要知道,你笔下的可不止是一条无辜性命,还攸关祝翁一家之命!”
言毕,一拂袖:“祝翁!开始吧!”
一片死寂。
陈小天一愣,转头看去。但见祝老爹一行十几人一个个都双手拢在袖中,眼观鼻,鼻观心,一付我啥都不知道,啥都没看见的泥雕木塑模样。
一个个在心里震惊不已。
这位小先生可真厉害!指着县尊的鼻子骂啊!
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着堂堂一县之长被人指着骂的……偏生县尊还似乎拿这小先生没办法?
“祝翁!”
陈小天不得已,再度开口,这下,祝翁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小先生,你叫我?啥事?”
祝老爹!您真是我亲爹!
陈小天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摊了摊手,指了指灶台。
“该烧火做菜了!”
“哦……噢噢!”祝老爹恍然大悟,连忙跑到灶台边,祝恒也回过神来,轻车熟路地跑到灶台下生火。
一边的何平有些愕然。
不应该是说出蹊跷之处,然后再来重判一番案情吗?怎地……这烧上菜了?
金子陵鼻孔翕张,仿佛牛鼻子喷着气,他瞪着眼咬着牙道:“小子,你是在消遣本官吗?”
陈小天笑了,踱到灶台边娓娓而谈:“断案者,首先要考虑犯人的做案动机,相信祝翁在公堂之上应有说过祝小红新婚之日,已将祖传秘方传予梁少平,不知是也不是?”
嗯?这一句话倒……好像有些门道。
金子陵略略一想:“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哈……当然不如何,所以,县尊是按何罪名给梁少平入的罪?杀妻?”
金子陵眯着眼:“杀妻一事证据确凿,容不得你小子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陈小天再度笑了:“杀妻一事确是事实,然则,一民在山中伐木,失手,木倾滑于山底,山底路过行人遭断木撞死,敢问此樵夫该当何罪?”
金子陵正欲随口说出杀人偿命四字,陡然一惊,看了眼冷着脸的陈小天,心中暗道,这小子,问的问题好生犀利!莫不是当真是学宫后辈?
他细细地想了一遍炎凰律,居然还真发现了类似一条律法。
‘凡无心杀人者而失手伤人,酌情处置,若死者家有亲众而无力自养者,着伤人者为死者养亲,亦可给予伤者亲众钱两,以够其亲众安养晚年即可。若死者无后,伤人者需献出一子更其名姓,替死者延续香火。另,伤人者当予以惩戒,当街诉其罪,按年岁之分,定罪十至三十大板,以警世人。’
当下,金子陵便将这条炎凰律如实说出,而后,沉声道:“小子,你莫不是想说,梁少平乃无心杀人吧?”
陈小天倒是真没想到炎凰律居然连这样的律法都有,单以这条律法来说,都快赶上地球的律法了。
“是不是无心杀人,现在断言,为时尚早,所谓眼见为实,一会再作定论!”
“若当真是有心杀人,那必有所求,所求者,不外乎利、心、情三者。既然梁少平早知祖传秘方,利之一字可先排除,心者,心安、心顺,若在这家中心不安,气不顺,早晚暴起伤人。我仔细问询过祝翁,这一家子可说和睦美满,祝翁待梁少平如亲生之子,否则,也不可能将祖传之方传予梁少平,心之一字也可排除,那剩下的,便是情了。”
“梁少平乃入赘之婿,凡事过多掣肘,若意外遇到心动之人,又想与之成婚,事有不偕时则很有可能杀妻,我在祝小红与梁少平房间搜寻了许久,发现夫妻二人并无情变,所以,情之一字,也可排除。诸多变数都已排除,这便要回到案发之地,重演案发之事,或能寻得一丝线索。”
“这便是祝翁此时在做之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何平与金子陵都瞪大了眼,就连一脸粗豪的郑有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字一句,抽丝剥茧,鞭辟入里,将看似迷雾一般的案子直接剥了个清晰透亮,就算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都能听得懂,听得明!
何平与金子陵心中这下吃惊当真非小!不约而同地,彼此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
此子!厉害!
此法!厉害!
不论案犯所做为何,先假定其罪,然后再逐个除去不可能的行事动机,最后剩下来的那个答案,不论有多不可能,都是最真实的答案!
堪称前所未有的断案之法!
金子陵甚至有股冲动,想取出纸笔将这番话完整记下,回府慢慢参悟,或者可以将此法直接上呈。也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滋啦……”
野菜入锅,香味弥漫,陈小天站在灶台边,继续道:“当日梁少平偶感风寒,不能见风,便由祝小红将豆腐送往李家村李大娘,梁少平感其妻辛劳,便亲自下厨。当日,祝翁与其老伴也前来相帮,因此,整个过程他们都落于眼中。”
随着一道道菜起锅,放入旁边小锅温着,当最后一道菜入锅时,陈小天指着野菜道:“这味野菜较为特殊,因其菜附近必有蛇,据传蛇类也喜食此菜,名为地龙香。”
这句话一出,郑有福就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这菜被毒蛇咬过,不明就里的梁少平将之做成菜,导致意外毒死了祝小红?”
郑有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中气十足的话音好险把陈小天吓得分头行动,好歹顺了顺心气……
不就是修行者嘛,不就是一死吗?我还怕个鬼啊?
当下,转头直视郑有福,强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这位……呃……大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蛇毒遇高热则了无毒性,就算当真有毒残留其中,这下锅一番煎炒,有毒也变无毒了。”
“啊?还有这事?”郑有福惊讶地看向何平和金子陵。
按他的想法,何平和金子陵,一个是落霞城军中粮官,一个是一县之长,都是先生,他们肯定也知道。
那知这一眼看去,发现这两人也是瞪着眼一付‘竟有此事?我俩怎么没听过’的表情。
“荒唐!那按你如此之说,蛇毒岂非可吃?”金子陵忍不住开口斥喝。
实在是这番说辞太过颠覆了。
陈小天淡淡一笑:“若是县尊不信,一会我们可寻一只狗来试上一试。”
“哼,大言不渐!”金子陵虽然嘴巴还硬着,但心里,却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信了这小子的说法。
实在是,刚才那番断案之法,太过惊人了。
难道梁少平当真无意中害了妻子?那蛇毒……又是从何而来?
郑有福很是心有灵犀地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菜中蛇毒从何而来?”
陈小天淡淡地道:“等!”
随着最后那道地龙香出锅,陈小天继续道:“李家村距离祝家庄颇有路程,菜做好后,怕凉了,就将之放在小锅温着,祝翁,这确是当日之事吧?”
祝老爹此时眼睛又红了,略带哽咽地点头。
陈小天转头环顾众人,缓缓地道:“当日等多久,我们便等多久,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时间渐渐流逝,那条窝在缝隙中的烙铁头终究还是忍受不住地龙香的香味,再次悄悄探出了头。
这一次,不同了!
因为有郑有福这一位登堂境的修神高手在场!
当房梁略有异动的那瞬间,他就察觉了,抬头看去,这一眼看得分明,震惊得险些跳了起来。
蛇!这房梁之上竟然躲着一条毒蛇!
他瞪着眼看得分明。那张大的蛇嘴中两滴毒液滴落,恰好滴在那盘最上方的地龙香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郑有福霍然转头看向陈小天。
古书上常说惊为天人。
如今!我老郑是真真体会到了何谓惊为天人!
这一次,野菜一直没端走,那烙铁头毒囊中的毒液就一点一滴地,尽数落进了盘中,也就在此时,眼尖的终于开口道:“下雨了么?怎地有水滴落?”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也察觉蹊跷,外头可是烈阳当空!哪来的雨?
于是,齐齐抬头一看,一眼之下,便是数声惊呼,一个个手指头顶房梁。
“蛇!蛇!”
祝老爹看得分明,这一下,便是轰地一声大脑一片混沌,他想起小先生曾问过自己的话。
‘祝翁,这锅盖,往年是否经常会积着一些木屑?’
明白了,当真明白了。
但是,明白了却比不明白好!
他颤抖着嘴唇指着房梁那张大张的毒蛇之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只是不停地轰轰作响,又混着无尽的悔恨。
是我……是我害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我啊……要是早些也如小先生这番细致,早些爬到房梁看上一眼,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就当时不曾离开,守在小锅边,也不会如此啊……
我……
悔怒攻心之下,祝老爹脸色一片青紫,终于爆出一句。
“小红……爹对不起你啊……”
仰天一口血,直直倒下。
场中顿时一片慌乱,幸得郑有福在场,更兼金子陵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好险算是保住祝老爹的命。
祝老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霍然睁开双眼,这一睁眼,就是老泪纵横,一把抓住金子陵的衣袖,泣不成声:“大人哪……我家小梁是冤枉的啊……我那女儿……死得好冤哪!大人……”
金子陵一脸复杂。
看着眼前老人,再想着大牢里的梁少平,在这一刻,他倏然想到在自己出宫前,老师临别前的一席话。
‘子陵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儒家一道最重者为格物致知,万万不可埋首穷经,那是闭门造车。此去将为一地之尊,更要谨言慎行,牢记三人行必有我师。’
心下想着,既羞且愧,按住祝老爹的手:“祝老放心,如今真相大白,此案是本官断错了,必会还梁少平一个公道!”
祝老爹这才转头想寻陈小天,不料,四处张望之下,竟然找不着人了?
祝老爹顿时急了。
“那位陈小先生呢?哪儿去了?那么大个陈小先生呢?”
郑有福神色微动,身形一晃,悄然闪出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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