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格立有生以来上得最不痛快的一次厕所,他刚想反驳,肚子却不争气,一股细若游丝的气又开始在肠胃间游走起来,他摆了摆手示意休战,一股脑再次跑进那个坑位方便起来。
噼里啪啦……
听到声音,辫儿姐和老马都有一点尴尬。
老马着急回教室,建议道:“我看今天这事儿就这样吧。”
辫儿姐不干,说道:“那不行!你是他的班主任,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前提你得证明这事确实是他干的才行。”老马不耐烦道。
老马和辫儿姐都没有证据,只是因为彼此立场不同,一个选择相信,一个选择不相信,便在这里喋喋不休了起来。老马也不想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怎奈辫儿姐没完没了的纠缠,厕所已经逐渐空了,可两人的争吵依旧没有结束。
这时下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往常,陈戒都会和高格立相约一起去食堂买早点,可见后者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陈戒只能来到卫生间寻他,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正在争吵。
老马见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班级,再这么争下去太不好看,便说:“这么聊下去也没个结果,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
辫儿姐也吵累了,最后甩了一句:“我看现在的学生不诚实就是你们这些当老师的不管不问。”
老马受够了她的先入为主,没有忍住,回了句:“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我马上让我的学生道歉!”
两人的持续僵持终于引来了学生的围观。
“这不是高一五班的班主任嘛,怎么和清洁工吵起来了?”
有个刚才上大号的学生亲耳听到了全部对话,上前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没想到这老师还挺护犊子的,比咱们班主任强多了……”一个围观学生感慨道。
陈戒也在人群之中,他大概猜到不冲水的人说的应该是高格立。
哗……
高格立拖着快要虚脱的身体,走了出来。
“你看,我冲水了,那一片就是冲不下去啊……”高格立强忍着腹痛说道。
辫儿姐刚要反驳,高格立举手制止了她,说:“不说了,我今天拉肚子,我要去校医室。”
“拉肚子就有理了?!”辫儿姐依旧理直气壮。
陈戒听着知情人的描述,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先是去高格立的坑位上看了一眼,接着捂着鼻子上前说道:“他今天拉肚子,看成色也知道里面那一摊明显不是他干的啊!”
“是啊。”刚才听过辫儿姐胡搅蛮缠的厕友打抱不平道,“没那个专业素养非要学人家当侦探。”
老马抓住台阶赶忙说:“你看,这次真是你误会了,我看这事儿就这样吧,我先带他去趟校医室。”
辫儿姐刚想上去纠缠,围观学生当即谴责了起来。
“吵了一早晨了,没完啦?!”
“没看见别人今天不舒服嘛,咋这么点同理心都没有!”
“男厕所就不该招女性清洁工,多不方便啊。”
……
辫儿姐终于知道众怒难犯,只能把气咽了下去,可话又说回来,今天这事没有证据不说,就是依靠推理也能还高格立清白,何至于白白生了这么一场气呢?
高格立此刻已经脸色蜡黄,陈戒在左边扶着,老马在右边扶着,一起走在去往校医室的路上。
其实陈戒一个人就够了,老马只是想借机抽身离开。
“怎么样,撑的住吗?”老马关心道。
高格立一脸疲惫,点了点头。
老马见他没有大碍,吩咐陈戒送他去校医生,自己则回办公室取教案,准备上课。
“我自己能过去,你先去买早饭吧。”高格立说。
“少吃一顿不碍的。”
高格立点点头,说:“走归走,我一个人能行,不用扶我了,搞得我真跟个病秧子似的。”
“你这脸色确实不好看。”陈戒眯了一眼道。
高格立瞥他一眼说:“还不是昨晚的西餐害的,以后再不去那家店了。本来还有点力气,刚才吵架全用光了。”
“估计是以前留的怨气一直攒着,今天爆发了。”说完陈戒笑了笑,“我看辫儿姐认准了这事儿是你干的。”
“我冲水声那么大,稍微留点意就知道我冲了,就这观察能力还想当侦探?真是服了!”
陈戒耸耸肩道:“是人都一样,只能相信自己能够理解的东西,你不能跟幼儿园小朋友讲乘法,也不能跟初中生讲微积分,因为他们的观察、理解能力还不到位。所以在辫儿姐的世界里,你就是主犯。”
高格立叹气道:“其实刚才有一阵,我都打算认个错算了,我是真不想跟她吵了,因为我一下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个故事。”
“啥故事?”
“野史里的一个故事,我估计你肯定听过。”说完高格立就讲了起来。
据说孔老夫子在世时,有个年轻人曾经向他求教,年轻人有个特点:脸色发绿,看样子有点营养不良。
他首先见到了孔子的弟子,问他一年有几季,孔子的弟子说有四季,绿脸不同意,说一年只有三季。
两人相持不下,便争吵了起来。
吵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坐在里面的孔子,孔子出来询问原由后,当即回道,一年只有三季。
绿脸得到孔子答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孔子的弟子却是气得够呛,哪知孔子这么解释:“你的一年有四季,他的一年只有三季,你没发现那人脸色发绿吗?他是蝗虫精变的,蝗虫啥时候见过冬天?”
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啥好争的?
听了高格立说的故事,陈戒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怎么又不跟她认错了?”
“我发现场景不太一样,问季节那是求学去的,可辫儿姐摆明了是来找事的。本来不是我干的,我要认了,谁知道她后面怎么变本加厉,没准一会儿要找老师告状,一会儿又要让我写检查的,那时候我再反悔谁还会信,这种哑巴亏我可不吃!”
“可以可以。”陈戒呵呵一笑,“没想到,你都学生活学活用了,今天这个场合,确实不适用你说的那个故事。”
两人来到校医室后,医生给高格立做了检查,吃了止泻药后,又给他挂了钾盐、钠盐、葡萄糖,让他趟他床上休息。
“估计要挂一个半小时,前两节课你帮他跟老师请个假。”医生说道。
陈戒点了答应下来,接着跟高格立道了个别,便离开了校医室。
进了食堂,他见冯诗楠也在买早点,便过去打了声招呼。
“高格立今天怎么了?”冯诗楠问。
陈戒耸耸肩道:“拉肚子,他说是昨晚的西餐没吃舒服。”
“怎么咱俩没事,就他有事?”冯诗楠想到一个解释,笑道,“可能是吃得‘太好’,肚子消化不了吧?”
陈戒又把早晨说过的清库存理论重复了一遍。
冯诗楠觉得有理,点点头道:“也是,这大夏天的,放久了难免不新鲜。下次再有聚餐,咱们可以自己在家吃。”
陈戒说:“在家吃是图卫生,不过碗筷都要自己洗,在外面吃是图方便,至于卫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冯诗楠点点头:“其实也是,家里做饭,我妈洗菜前不仅要泡,还要加小苏打洗农药。我看饭店里的菜也就拿水冲冲就下锅了。”
“饭店的理念,只要别吃了他们的饭立马拉肚子就行,其它的只要吃不死人,随便造。要是每道菜都像家里洗的那么仔细,那得增加多少人力?”
“其实也是。”冯诗楠若有所思道。
陈戒笑笑:“你怎么不反驳我呢?”
“反驳你啥?”冯诗楠不解道。
“你应该说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呀,我刚才的话好像把人说的太坏了。”
冯诗楠一脸无所谓道:“其实就这样喽,愿意在外面吃就得接受这些,不愿意吃就自己在家做呗。”
“其实家里做的也不一定干净,菜生长所依赖的土壤是否有污染咱不知道,农药是否超标咱不知道,豆制品的制作环境是否卫生咱不知道,炒菜的锅是否含有毒性物质咱也不知道。”
冯诗楠反驳道:“你说的所有情况都有相应的检测和质检部门负责监督。”
“可现实情况是民不举,官不究,政府每天那么多事情处理,怎么可能每天把这些地方都跑一遍呢?可当举报发生时,就说明这些违法行为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了。”
“照你这么说,那就没什么能吃的了。”
“这个时代,本来也就没什么能吃的了……”
“你也太悲观了吧?”
“我这叫认清现实。”
“你认清了能怎样?难道还能不吃饭了?”
“吃啊,但是没那么馋,全当填饱肚子。”
“可是像你这样活着,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可是自己骗自己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感觉像你那样活着太累。”
“累是因为你心里有一个对美好的向往,这个向往跟现实的差距才是累的原因,如果这个向往没有了,自然就不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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