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出声那人却是吕玲绮。
她道:“妾之族叔吕卫,勇冠三军,现闲在城中,若能用之,必可建功。”
吕卫乃吕布族弟,富有气力,尤善骑术,为吕布爱将。因吕玲绮私自入青州之事,滞留不得归。刘备收降吕布后直接西入弘农,一时也没顾上吕卫。
吕卫已赋闲数月,天天长吁短叹,埋怨侄女坑了自己。
接到征调命令,吕卫一跃而起,仰天大笑道:“想不到我吕卫还有出头之日!”
只要能有机会跨战马、执铁矛,冲锋陷阵,以自己之能,何愁不得刘备重用?
袁术、孙策入侵,算是给了自己表现的机会,不然等到刘备回来,又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吕卫自不知道,若等刘备回来,恐怕就会放马南山,休养生息,他更不会有建功立业之机会。
这次阴差阳错,吕卫得到了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
荀衍对甘夫人说的清楚:“广陵、沛国、下邳各郡县丢失并无大碍,然彭城动不得。
彭城动,三州必失矣。三州失,则失粮仓,大司马大军十万,安归耶?
大司马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奋兵出青州,千里伐曹操,才有今日之局面,怎可再退回青州,令数年之功,废于一旦?
且今日之局面,哪里危急到要弃彭城的程度?
孙策虽猛,不过袁术帐下一将,以计离之可也。
其孤军来犯,安能长久?
请夫人坚守城中不动,迎敌之事自有末将等人。”
甘夫人叹道:“妇人不知大事,非君之言,几铸大错。
我意已决,必与彭城共存亡。将士不走,我亦不走。
张公长者,不通兵事,关心则乱,无须介怀,还当征集精壮、调集兵粮,做好保障,与荀君并力迎敌。
诸郡兵以荀君为主,吕君为副,出城迎敌。
守兵以沐君为主,钟君为副。
不听令者,可先斩之!”
荀衍、沐并、钟繇以及被紧急召来的吕卫等皆拜倒在地,口称:“夫人英明!”
张昭满脸羞惭,欲拂袖而去。
甘夫人将他叫住,拜道:“刘公将政事委于张公、华公,当此之时,还请搁置微嫌,勠力同心。诸事繁琐,有赖二公,请受我一拜!”
张昭、华歆忙后退拜倒,连称“不敢、不敢、死罪、死罪”。
出府后,张昭叹道:“此前听将士言夫人为神智妇人,我还不信,今日见之,岂但神智,乃有神勇!”
两人不敢懈怠,鞭策官吏,一刻不歇,不过半日,便将彭城变成了一个军事堡垒。
陈登、于禁派出的使者也赶到彭城,告知二将合兵八千人,就在睢水防守。
彭城军心大定。
张昭惭愧道:“陈元龙、于文则当机立断,兵至睢水,拱卫彭城,真名将也。
我为敌兵所慑,心神为夺,竟未加深思,险些铸成大错。所行所为,令人愧杀!
待刘公班师,我必向其谢罪!”
华歆安慰他道:“我等不知兵事,以后当藏拙,以武将之议为准。
将功补过,时犹未晚。”
两人更加努力办事,将城中梳理得井井有条,与各郡县通气,周围郡国派兵来援,多者一千,少者数百,积少成多,彭城守兵数日内已达到五千人。
荀衍、吕卫有兵六千,陈登、于禁有兵八千,加上沐并彭城守兵五千,兵力合计近两万,与孙策、张勋五万相比,仍然相差不少,但不再是量级的差别。
野战或许不是对手,但采取守势,众人皆有信心。
张勋见彭城援兵大集,心中忧虑,对孙策道:“敌兵大集,我等不如见好就收。免得后路被抄,动摇军心。”
孙策笑道:“敌兵集结,正可一战破之。我正欢喜,君却出此丧气之语,令人费解。”
张勋不解,忙问道:“伯符莫非有妙计可以破敌?快请明言,以解我惑。”
孙策用手指头沾了水,在几案上寥寥几笔,简明扼要地将彭城周边形势画了出来,道:“彭城看似三面被山,其实山皆可翻,并非绝域,非易守难攻之所。
沛相荀衍陈兵竹邑,广陵太守陈登陈兵取虑,欲倚睢水而阻我军。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此前我欲与陈登交战而不可得,如今却让敌兵欲与我作战而不可得。
我军明向竹邑,暗袭太丘,从梁国境内渡过泗水,自西进攻彭城。
彭城之西一马平川,谁能阻我兵临彭城之下?”
张勋皱眉道:“彭城坚实,即使君至城下,又能如何?要想攻下彭城,我等数万大军,至少须半年以上。”
孙策笑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攻竹邑是虚,攻太丘、彭城亦是虚,我意在荀衍之军也。只要将其调动,使其处于奔波之中,则可乘乱取之。”
张勋道:“然则我军亦处于运动中,同为疲兵,如何破敌?”
孙策道:“被动与主动,不可同日而语。”
孙策下令自竹邑附近大张旗鼓搭建浮桥,进行渡河作战,同时悄悄派一军奇袭太丘。
这是在刘备境内,荀衍消息要灵通的多,情报汇来,孙策派往袭击睢陵、太丘的军队虽然打着张勋的旗号,但其将领有程普、韩当二人在。
斥候认得清楚,二将虽都有伤在身,且未穿甲胄,伪装张勋帐下普通将领,但看得分明,确然是程普、韩当。
荀衍与吕卫商量道:“此必是孙策派精锐欲自太丘渡河,自彭城西侧平原来攻。不可不拒之。”
吕卫自告奋勇:“某愿率千人往拒之。”
荀衍摇头道:“千人不足,与君两千。若敌兵强,当速告我知,我当再拨兵前往。”
孙策行的是阳谋。孙策有兵五万,真要全军猛攻睢水,荀衍是很难拦住的。当然其损失也很大就是了。
如今孙策分兵,荀衍若不分兵应对,则孙策可能自西攻彭城,若分兵,又担心孙策虚攻太丘,实攻竹邑,等荀衍兵力薄弱后,猛攻荀衍。
最后荀衍不得不拨给吕卫两千兵,自留四千。
孙策见荀衍分兵后,全军拔营,沿睢水北上,作势攻相县。
荀衍只得夹河相随。
孙策大军在睢水之右大肆鼓噪,耀武扬威。此处睢水呈东南、西北方向。古人面南背北,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此即左冯翊、右扶风、陇右(又称陇西)、江左(又称江东)等名称的由来。
荀衍不为所动,循水而行,与孙兵对峙。
孙策从斥候了解到荀衍并未被孙策引得悉军北上,仍旧在竹邑留兵一千,不由感觉有些棘手。
孙策话语中虽然对彭城地势有些轻蔑,其山也远不如豫章、丹阳之山那么险峻,实际上并不敢小觑,就算是丘陵,也足以对大军行进造成障碍,轻军自可无碍,攻具则难运输。
荀衍扼守的竹邑和陈登扼守的取虑都大有讲究。二县除了临睢水之外,还扼守通往彭城的唯二通道。
从二县过了睢水,通往彭城的路上有三道纵向丘陵山脉。
最东边是花山、狼窝山、黑山一线,中间是康山、九顶山一线,西边是长山、秦山、秤砣山一线。
取虑和竹邑分夹在三条山脉的南端,可谓是彭城两扇大门。
看来不付出些代价是不行了。孙策不再迟疑,入夜扎营后,留周瑜假装大举夜渡睢水,鼓噪不休,亲自带万人星夜南下,拂晓从竹邑和符离之间强渡睢水。
竹邑守将急向荀衍、陈登求救,拼死抵抗。
待荀衍和陈登援兵赶至时,孙策、周瑜同时强渡,至北岸者已达万人。
荀衍、陈登见睢水失守,遂向北且战且退,节节抵抗。
孙策大喜,对周瑜道:“我利野战,不利攻城。陈登、荀衍竟敢与我野战相拒,我无忧也!”
双方战于彭城南部诸山谷中,陈登、荀衍战败,损兵两千多人,立足不住,撤至蛟山,距离彭城只有五六十里。
城中除了少数知晓整体战略之人外,其余皆惶遽不知所为。迁都说法再次甚嚣尘上。
这次张昭和华歆坚定起来,将动摇军心者一律擒拿,关入牢中,请甘夫人携刘寄奴巡城。
甘夫人鼓起勇气,带着刘寄奴、吕玲绮等,在城内大街上坐马车巡行一匝。为免士民不放心,甘夫人命令将马车篷帷全部撤去。
合城士民看到甘夫人与大司马独子仍在城中,皆放下担忧,大司马之子仍在,说明诸文武心中有底,无需恐慌,不必担心曹操屠彭城之事重演,皆高呼万岁。
甘夫人又登上城头,勉励守城士兵,拜道:“妾誓与彭城共存亡,生死皆仗诸君!请受妾一拜!”
众将士皆感奋流泪,吼道:“请夫人放心!某等宁死,不让贼兵登上城头半寸!”
太丘县外,张勋明知当面仅吕卫两千兵,却不急着过河,反而撤兵至蕲县。左右问道:“孙伯符已败彭城外军,将攻彭城,垂收大功,将军为何不共享其功?”
张勋指着自己头盔道:“老夫从军十年,同袍多丧,唯老夫尚存,只靠一项,谨慎。
老夫有自知之明,从不贪功。孙伯符欲立奇功,就随他去吧。
老夫为袁公夺取半个沛国足矣。”
孙策攻势猛烈,所战克捷。袁术其余诸将则跟在他身后狂占地盘。
苌奴占广陵。
张勋占沛国。
乐就也悍然侵入汝南,击败于禁军莫宝部,向西进发,猛攻汝阴。
兖州右军中郎将左煌率兵迎击,将乐就击退。
刘晔见只有孙策三万兵至睢水之北、彭城之南山谷中,略有些遗憾,道:“惜哉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陈登略带忧色,道:“我军虽有后手,但孙策勇猛,周瑜多谋,战局未必如我等所料。”
荀衍道:“总能让孙策吃个大亏,那就足够了。我军兵少,这是现实。要想报仇,只能等刘公回师后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只知刘公攻入太原郡内,也不知最近战事如何。”
太原郡内,界山大营,望着铺天盖地的胡骑,刘备军许多将士脸上都变了颜色。
刘备行缓兵之计,等待徐晃、张辽阻断曹操后路。曹操也将计就计,争取时间后,终于将胡骑给诱来。
南匈奴、鲜卑、乌丸以及各路杂胡,漫山遍野,呼啸怪叫,不下十万之众。
周贯等皆主张坚守,认为敌骑甚锐,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一将高声吼道:“直前击之可也,何守为?”
关羽、张飞、典韦、刘猛、许褚、太史慈、臧霸等将话到嘴边,却被此人抢了先,都有些憋闷,听着声音不太熟悉,循声望去。
只见那人却在外围,身高九尺,身穿盔甲,外罩锦袍,头戴兜鍪,手中执一杆大戟,胯下一匹赤红如血的大马,一双锐利如鹰的眸子中,燃烧着熊熊的斗志、炽热的野望和睥睨四方的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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