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可看仔细了!内室之中、卧榻之上,当真不是袁绍?”王骢鹰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来人。
那人一身黑衣,虽是夏天,仍旧戴着兜帽,遮住脸庞,沉声道:“绝计不会看错。我使了数十金,才换得内宅洒扫的机会,此前所见袁绍,跟榻上这人确实有些相像,但绝非同一人。”
王骢心中翻动,脸上不露声色,道:“尔且回去,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那人道:“放心。”悄悄从后门离去。
王骢对身旁一人道:“速联系卞秉见上一面。”
那人面带难色,道:“卞秉软硬不吃,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王骢沉思一会,阴沉一笑道:“告诉他,刘公已收曹丕、曹彰为义子,其姊卞夫人受宠,若他不肯相助,那我们就将此消息散布给袁绍,看袁绍能否容下他!我们又不是让他直接反叛,只是让他通些消息、行些便利,日后若刘公破袁绍,他这举手之劳必有重报,岂不是上佳买卖?”
那人想了想,深表赞同,迅速离去。次日,就将卞秉约了出来。王骢与卞秉二人在一处药铺碰了面,卞秉来抓药,王骢是药铺掌柜。由于卞秉要的药比较贵重,王骢殷勤将他带到内室看药。
关上房门,王骢冲着卞秉嘿嘿一笑,道:“卞司马,没想到如此难请啊。”卞秉在曹操麾下为军司马,如今自然无所统御,王骢言中深含挖苦。
卞秉脸色不豫,冷冷道:“何事?”
王骢笑道:“卞司马不关心令姊、令甥近况么?”
卞秉维持不住镇定,一步冲到王骢面前,伸手要去抓他。王骢翻腕相迎,两人互抓手腕,紧紧挨在一处,脸对脸,目瞪目。卞秉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心中微惊,这厮一脸和气、宛如商贩,这气力倒是不小,低声喝道:“刘玄德自命仁义,乃欲为难弱女稚子乎?”
王骢笑道:“何为为难?刘公若纳令姊,卞君弟以姊贵,重掌军马、东山再起,又有何难?”刘备只是喜爱曹丕、曹彰的聪慧、英武,与卞夫人无任何关系,但常人自有流言蜚语,王骢一番编造,胡说八道,倒是正说中卞秉的心理。在卞秉心目中,卞夫人自然是温柔贤淑、举世无双的好女子,天下间有谁能抵挡她的魅力?刘玄德为美色所动,也属正常。
卞秉心怀忠义,不然也不会拼死在乱军之中救护曹植而出,身负数伤;但他心中更有情义,对亲姊卞夫人的感恩之情,长姊如母,卞夫人将他一手带大,恩比天高,如今卞夫人飘零于刘备之手,卞秉心中日夜挂牵。
卞秉放开王骢手腕,低声道:“尔等欲知何事?”
王骢盯着卞秉的眼睛,低声问道:“袁绍是否不在城中?”
卞秉叹了口气,道:“尔等才有所怀疑吗?袁本初离开已半月多了。”
王骢大吃一惊,急道:“当真?”
卞秉道:“我姊夫……曹将军、夏侯元让等亦从之。”
王骢怒道:“尔为何不早说?”
卞秉哼了一声,不语。他一直处于义与情的矛盾之中,不到最后关头、万不得已,怎会出卖曹操。
王骢道:“尔且自回。”匆匆写就书信,封于蜡丸中,叫过一名伙计,将蜡丸给他,低声道:“十万火急,速速送出。”那伙计心领神会,悄然离去。
王骢想想还不放心,送走卞秉后,当晚把店铺打烊,留下暗记,让其余细作潜伏,欲亲自送信。事关重大,暴露也是顾不得了。邺城管理甚严,信鸽系统未能建起,不然消息倒是可以更快传去。
一处宅院里,逄纪森然瞪着面前两人,道:“尔等可看清楚了?果真是曹孟德府中的卞秉?”
那两人道:“卑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人正是卞秉。”
逄纪冷笑道:“曹操!卞秉私通刘备,尔也脱不了干系!待尔回邺,吾必奏明袁公,治尔一个私通外敌之罪!”命令速将王氏药铺围住,不得走脱一人,活捉刘备细作,办成铁案。属下领命调兵,逄纪亲自率领,直扑王氏药铺。
田丰闻听逄纪调兵,心中不怿,命人去问逄纪:“多事之秋,邺城人心不稳,当镇之以静,为何遽兴甲兵,扰动人心?”
逄纪自诩乃袁绍元从旧将,却是不惧田丰这后来投奔袁绍之人,直接顶了回来,道:“吾奉袁公之命负责邺城守卫,凡敌人奸细、乱民宵小皆在吾管辖范围之内,若坐视敌人任意妄为,蛊惑人心,收买官员,乃大失职!静观有何益?”
田丰大怒道:“擒拿奸细,自是应当,但大可秘密行事,尔白日动兵,大张旗鼓,意欲何为?”
逄纪不答。
中山国内。于夫罗大叫道:“曹操!尔也有今天!”拔刀在手,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曹操按住夏侯惇的手,向于夫罗道:“单于!此前各为其主,相斗互有死伤,又何必在意?”
于夫罗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须,一双细长的小眼睛中精光四射,奔到曹操面前,恶狠狠地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放声大笑:“看到孟德如此狼狈,吾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
曹操笑道:“同是沦落之人,当同舟共济,何必相笑?”
于夫罗哼了一声:“吾落到如此田地,却是拜孟德所赐也!”因叙说由来。于夫罗与黑山联军附从袁术,共攻陈留,为曹操所败后,不得已再次回到河内,张扬见于夫罗狼狈,欲吞之,于夫罗只得以投张燕为名北上,到了真定,又怕张燕加害,便率三千多骑在常山、中山间游荡,行劫掠之事,勉强果腹。袁绍派人招诱,于夫罗便再次投奔袁绍。
曹操道:“单于与操所见略同,非袁公无以定天下也。今共破公孙,休养生息,平并州,据关中,奉迎天子,重振汉室。单于与操共附袁公骥尾,勿忧不得封侯拜将。”能屈能伸谓之大丈夫也。曹操志怀霜雪,秉性耿介,原不屑亦不愿为此阿谀奉承之事,但一旦丧败、基业尽失,为谋复起,不得不尔。正如他曾屈事董卓,董卓对其信赖有加。正因所谋者大,才能所屈者深。
于夫罗紧紧盯着曹操的脸,良久才道:“孟德之志,吾知矣!”于夫罗是南匈奴人,汉化已久,突然对曹操内心所潜藏之志有所了解,并受触动,不由下定了决心,若曹操可得而复起,当矢志不渝地追随于他。曹孟德,败而不馁,愈挫愈奋,真英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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