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三十多岁,身材修长,相貌清秀,转盼多情,语言常笑,让人一见即生亲近之感。陶谦入得前厅,看到糜竺正在慢慢品茶,举止优雅,风流蕴藉,忙笑道:“子仲晚间造访,所为何事?”
糜竺直起身来,向陶谦拱手见礼,待其入席后,方从容道:“亦无大事,闻镇东将军、青州牧刘玄德破曹操,为我徐州复仇,特来贺喜陶公!”日间公事相见,陶谦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情,并未宣布刘备破曹操的消息。
陶谦勉强一笑,道:“吾亦刚知此事。刘镇东真乃英雄也!”
糜竺盯着陶谦,缓缓道:“刘镇东宽仁而能得众心,今破曹操,中原已无敌手!吕布终将为其所擒。大河之南舍刘镇东又有何人?非但有桓文之功,乃有高祖、光武之业矣!其方有事于北,若陶公深相结纳,以徐州为其后盾,其必深德陶公,陶公之后当无忧矣!闻刘镇东弃奢靡,尚俭朴,无贪欲,即使二公子家资豪富,其也不必取。若袁公路得徐州,公路骄豪贪婪,视财如命,糜家、陶家必家破人亡。如此,则徐州除交于刘镇东,还能交于何人?”
陶谦面色变幻,双手握紧,一言不发。
糜竺续道:“大势在于刘镇东,即陶公逆之,又能如何?州吏、士卒皆顾家室,也能舍命而随陶公么?”
陶谦沉默良久,突然长叹一声:“子仲真乃诚实君子,忠厚无隐,吾不信子仲还能更信何人?请君致意刘镇东,徐青乃一家,当同进同退,请刘镇东勿要忧虑徐州会于其背后生乱。”
糜竺拱手应诺。
陶谦又决定送十万斛米给青州,解其乏粮之困。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一斛大约等于现在五十五市斤,十万斛是五百五十万斤。每人每天吃一斤,陶谦所送粮食可够十万士兵吃五十五天。后世邓艾指出“常有四万人”屯田,“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可供五十万大军吃五百多天,一年有余。
糜竺自己又添十万斛米,一并送于刘备。糜竺亲自押运粮食,至樊县见到了刘备。
刘备亲迎糜竺于城外。糜竺虽然与刘备所派使者多有接触,但还是初次见刘备本人,见刘备如此谦抑,如此重视自己,心中欢喜。糜竺欲向刘备行礼,被刘备一把抓住双手,笑道:“君雪中送炭,备铭感五内,君休要多礼见外。”携了糜竺之手,亲自扶他上了自己所骑宝马,自上了亲卫另外牵过来的一匹马,与糜竺并辔而行,进了樊县城。糜竺所带粮食,自有下面人去接收。
刘备带着糜竺进入一处他临时借住的宅院,迎入厅堂,入席奉茶。前汉时辞赋大家、与扬雄并称“渊云”的王褒曾于《僮约》中写道:“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哺。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盖藏。”茶乃是招待贵宾之用,价格也比较客观,中等人家日常很少自用。刘备虽然俭朴,但茶能清心提神,还是少不了的。
刘备为糜竺引见麾下文武。众人闻糜竺送粮,皆表示敬仰感谢之意,糜竺也一一回礼。周贯道:“人言东海糜氏,富甲天下。不羡天上琉璃,但慕东海一糜。本以为豪奢非常,不意竟如此素朴!”糜竺笑道:“都是世人讹传,数代积蓄,方有小康之家,哪里谈得上什么富甲天下?只说中山甄氏,资财就远超我家。”他所指中山甄氏,不仅是富,而且还贵,乃前汉甄丰、甄邯之后。甄邯之父孔光,曾为前汉成﹑哀﹑平三帝的丞相。王莽建新朝后,甄丰官至大司空,甄邯官拜大司马,皆封爵为公。至本朝,甄氏富贵不减,累世二千石,成为仕宦望族。甄邯后人甄逸曾为上蔡令,前几年早死,其子甄俨、甄尧皆举孝廉,甄俨曾为袁绍掾属,今为曲梁县令,甄逸长女甄姜、次女甄脱皆嫁于中山、常山簪缨人家。甄氏生意极广,涵盖贩马、布匹、丝绸、茶叶等,资财巨亿。袁绍深仰仗之,据闻曾有与甄氏结为姻亲之议。
刘晔问道:“听闻贵家从事海贸,获利丰厚。想那瀚海之上,风高浪急,万一遇到不测,岂非人财两空、损失极大?”
糜竺道:“大海虽多风浪,但只要探索出路线,天气、水文变化自有规律,危险其实不大,且我等未至远洋,风浪还可接受,又舟身结实,能抗一定风浪。最后,海贸虽然投入大,但获利极丰,有此利诱惑,即便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刘晔问道:“晔亦见过煌煌巨舰,可载数百人,贵家之船如何?”
糜竺一笑道:“可载数百人算不得巨舰,闻扬州、交舟有船可载数千人。余家之船亦有可载两千人者,但不多,船大则航速慢,只能贴海岸而行。若至琉球、三韩、倭国等地,还需风帆之舟。”
刘备一惊,问道:“君家去过倭国?”
糜竺道:“余本人未去过,有船曾至,管事说起,倭国男子无大小皆黥面文身,兵用矛、楯、木弓,便步战,少马匹,其地出真珠、青玉,贩至中国,能获百利。现女王当政,曰卑弥乎。”
刘备道:“君家能往来韩、倭,实属难得,造船、航海皆不宜,以后还需借重于君。”
糜竺道:“将军但有所令,尽管吩咐,余无有不从。”
寒暄已毕,众人退下,只有刘备、郭嘉、刘晔等数人在,糜竺遂代表徐州及陶谦向刘备转达友善之意,并放下顾忌,向刘备详细叙说徐州官员对待青州的态度。除曹豹、刘馗等少数几人乃陶谦提拔,对刘备有些敌意外,其余官员皆在徐州本地家大业大,对刘备很是欢迎,纷纷通过糜竺表示:“非刘镇东无以安此州”。至于陶谦两位公子,醉心货殖,无意仕途,只求豪富,不求割据,也不会形成障碍。
刘备听得糜竺介绍陶商从刘元卓学算术,得珠算一术,顿时心中一惊,忙打断糜竺,问道:“刘元卓何许人也?”《三国志》中并无此人,也未有人向自己提过此人。
糜竺因介绍刘洪事迹。
刘备抚额道:“不意泰山竟有此大贤隐居,吾失人矣!奉孝、子扬,记得提醒于我,必要拜访此公,请其出山。”
郭嘉不解,道:“刘公乃大儒,自无所疑。但儒术、经学,于当今乱世,无甚大用,将军何以如此重视?”人前郭嘉自不会如此说,儒术、经学乃士人根基,不容鄙薄。如今只四五人在,郭嘉干脆不加遮掩,说出疑惑。
刘备道:“儒术、经学亦非无用,刘公所擅长之算学更堪大用。算学乃万术之基,君等以后即知。吾曾安排国让研发一攻城器械,亦要依赖算学。”
郭嘉尚不知此器械之事,面露诧异。
刘备道:“吾且问君,可知以弓射箭,以何角度,在同等劲力下箭矢飞行最远?推之于投石机,亦然,投臂多长,兜索多长,以多大仰角发射,可使投掷物飞行最远?若精通算学,杂以他术,可研制出投石机,投数百斤巨石,远及数百步,从天而降,何城不可摧?”
郭嘉、刘晔、糜竺皆惊。
郭嘉问道:“果有此等利器?”
刘备笑道:“国让曾言进展迅速,君或可见之。”
糜竺道:“将军有此利器,天下可定。真乃神人之术也!”心悦诚服。
刘备道:“精通算学,莫说可载数千人之船,可载万人之舟亦可造出。舟之长度,高度,宽度,吃水程度,皆可靠算学推演。舟之上亦可架投石机。若以舟师行于江河,何城不可下?”
三人皆惊。不错,即使是袁绍的邺城也临着漳水。
刘晔向往道:“算学之能,一至于此乎!晔亦欲从元卓公学。”
刘备道:“元卓公身怀异术而不知,吾等可将其推而用之。”
三人皆称是。
会面行将结束,糜竺从容言道:“闻将军颇自劳苦,无人照料起居,余特带来几名奴婢,服侍将军。万勿推辞!”
刘备本欲推辞,转念想正依仗糜竺收取徐州,不宜峻拒,只得应下。
糜竺走后,耿奇挤眉弄眼地带进来几个糜竺所谓的“奴婢”,当先一女年约十四五,身着罗裙,不施脂粉,肌肤雪白,樱唇粉红,眉如远山,目如秋水,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哪是什么奴婢?分明是一个名门闺秀、大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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