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熹卸去了包袱一身轻松,被一个丫鬟引路带去了水榭亭院。
“宋姑娘,我家姑娘说眼看请帖里的各家女客都要来齐了,就差宋姑娘您了,这不,叫我来寻您呢。”
“她们不是在前院玩飞花令么,怎么什么事还要唤了我去?”
“是端王府的郡主和凌家的姑娘要来了。”
宋知熹拨弄了神经,端王府的郡主,贺雪汀,上一次见她,还是在琼林宴的台阶上……
这个凌家的姑娘凌七妙,也是来头不小的,听说时常出入宫中,和皇宫里的公主皇子走得近,当今的皇后凌殊,就是她的嫡亲姑姑,说来这凌家还真是个显贵世家。放眼整个易北王朝前前后后历朝历代,凌家陆续总共出过三任皇后,虽然期间隔过好几代,但这数目经明眼人一瞧,已经是皇恩浩荡,颇得圣宠了。
而且呀,那三代的皇后,都是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被封了太子妃,有多么显贵可想而知。
啧,这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岂是她宋府可以比拟的。
官儿再大,也还是得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谋生不是?
宋知熹几不可察地掸了掸月白色的素淡衣裙,随带路的丫头拐身进了水榭。
女子们聚在一起,石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个精美的红木盒子。
“呦,描丹蔻呢?”
宋知熹款步而来,荡着月白色的浅晕,几缕浅黄点缀着暗处的纹路,在阳光底下才显其中奥妙。
“阿熹,侯府刚差人来,说送上来了几样珍藏给我们解闷,你最会这些了,帮我瞧瞧这颜色怎么样?”坐在石凳上的伯府的三姑娘,指着桌上的盒子就开了口。
彼时有人插了句嘴。
“呵宋知熹,你是受什么打击了嘛,怎的今日穿如此素淡?哎呀宋知熹最心善了呢,不会是为你死去的阿猫阿狗服丧吧。”一个女子一脸不喜,轻蔑地嘁了一声,扭头朝身边的女孩子们讪笑地打趣到,嘴里说着宋知熹,却压根不理会她,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个爱说闲话的可不就是这做东的侯府嫡三姑娘么。
“三姑娘,今日可是老侯爷大寿,老侯爷果真良善宽厚,定然不会计较你这族辈儿的冒失了,我说的可对?”
真是蠢货,寿宴上这种忌口的话,也亏她能说得出来。
那三姑娘一个惊愕捂了嘴,若是传入她亲爷爷或者府里恩客的耳朵里,她绝对没好果子吃。
“三姑娘你这刀子嘴可钝了不好使了,不如再去好好磨一磨开个光?”
“你……别得理不饶人!”
“嘿嘿,承让承让了。”
一个女子看着情况不妙,赶忙就拦身来解围。
那三姑娘气不过,一个扭头就走,这么一闹,走的走散的散,陆陆续续地就跟走了大半的女子。
水榭里零碎地只剩三四个人,倒有了些冷清和尴尬。
亭外的夏侯珏,扯了扯身后丫鬟的衣袖,走上近前。
一个下巴尖尖的丫头从后头进来,一身侯府下人的装扮,端着一个半大的瓷盅。
“这侯府真是客气周到,瞧,又有东西送来了呢。”
女孩子最为眼熟,谁的妆盒里没这些描眉画唇擦妆的东西呢?
看那瓷盅的款式,是雪花坊新款的描花钿妆的霜乳没错了,只要用小盖轻轻沾点这里面的液体,点在眉心,就能印一道漂亮的半生莲样子的花钿出来。
“宋知熹,你为我们试试妆怎么样?”夏侯珏站在亭柱边,缓缓开口,眼睛瞟向她身后。
亭内两个姑娘顿时看懂眼色,两步上前就抓住她用力把她摁在了石凳上。
怎么回事这两人?……
这夏侯珏,才多久竟就已经收买了人!
要坑我?
待掀开了瓷盖,瓷盅里赫然一汪朱红又粘稠的汁水。
那丫头扬起尖尖的下巴,一手端着那东西伸向前就要往她脸上倒!
宋知熹太阳穴突突地疼,怕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她既非圣人也非弱者,明晃晃的挑衅激起了她的骨子里的倔强,隐忍冲破束缚:要把麻烦与招惹扼杀在摇篮里!
便忽然一个爆发向后一躺,高抬腿向那丫头的右肩踹去,待那丫头受力有了倾转,果断再次伸腿朝她的臀部狠狠踹去。
那丫头一个不稳向前扑去,光是举着手,直直就把那东西洒在近身的夏侯珏脸上,完全来不及收住!
夏侯珏惊呼,见状来了个先手,直接撑住快要近脸的瓷盅,直接向那丫头脸上盖去。
倾洒而出!
宋知熹猛地跳开。
红稠的液体浸了那丫头半张脸,迅速被皮肤贪婪地吸收进去,那样子可怕至极。
“啊!”那丫头难以置信地尖叫,拼命地揉擦着脸,抬起衣袖胡乱擦拭,却是越擦越混乱。
尖叫引来众多女子,看见脸上脖子上袖子上的暗深鲜红,晕血的直接瘫在了地上。
夏侯珏呢,早已不见踪影。
麻利地跑了?
呵!
一阵慌乱,引来仆妇与前厅的客人,以为是见了血,侯府的家主连忙叫下人把那骇人的丫头掠到了小厢房,对着询问的客人换了说辞解释一通,一边叫了管家请了府医去瞧了那丫头。
“那丫头没有受伤。”
“那…怎么回事?”
“这……不是血……是守宫。”
据晋朝张华撰《博物志》载:“蜥蜴------以器养之以朱砂,体属赤,所食满七斤,治捣万杵,点女人支体,终本不灭,有房室事则灭,故号守宫。”
为了防止宫中有淫乱之事发生,内监会选取暗青色的小壁虎,装在青瓦缸中养在浓阴之处,每天有专人喂给这些小壁虎朱砂为食,养到三年以上,青瓦缸中的壁虎就能生到七八斤重,那体形就相当不小了。便提出来用桑树皮裹住,放在阴瓦上烤干,然后碾碎入药,点在刚入宫的女子臂上,从此臂上便有一个殷红似血的斑点,与男子合阴阳,辄灭去。这就叫守宫砂。
“那,老爷要不要查问……”
“不行,不必问了,对外就说这丫头手脚笨不小心摔了。”
“这女子沾了一脸的此物,叫她如何见人……既然如此,就直接哑了口,找地方找人嫁了吧,这以后就能恢复了……”
不管是什么人做的,这种腌臜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府上,侯府脸面无光,倒不如直接称作意外来的顺遂。
小厢房落了锁,两个下人守在了门口。
两人却矮身猫着腰,溜出了院阁。
“你个泼皮,连我侯府的墙你也敢翻,要不是我来得及时偷偷带你进去,指不定我就要去柴房捞人了。”
陡然想到了,张姜早把人推到了自己的闺床上,掀了宋知熹的裙摆,脚腕处有一星点朱砂色,但不凑近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无伤大雅。”
“你也忒心大了吧?”张姜早恨恨啐了一口,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矫揉造作的做派,“就这么弄没了我侯府的一个丫头,这夏侯珏可真能耐,装着个楚楚动人的,内心竟然这么怨毒。”
“你跟她瞎计较个什么劲儿,值得吗……咱本来就和她莫得交情,哎呀就当多了个教训,以后长个心眼就是。”
“况且……我真不在乎。”宋知熹歪头眨眼一笑,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得张姜早更是来气,眉毛都拧巴在了一起,似乎马上就要张牙舞爪让人蜕一层皮。
逗得宋知熹捂着肚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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