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风吹雪雪漫天,或大或小的雪花飘荡在那一条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中。
随着元宵佳节结束,京城的生活回归到正轨,官员和百姓都纷纷开始忙碌开来,而士子亦是开始准备县试等童子试。
隆庆有了钱后,不仅讲究排场,而且对吃喝用度都极其奢靡。在元宵佳节这一天,他再度宴请百官并举办隆重的元宵鳌山灯活动。
虽然很多刚直的官员对这位懒政又好面子工程的隆庆帝心生不满,但亦是不好过多地指责,毕竟所有的钱粮都跟太仓无关。
自从隆庆得到林晧然的提点,已然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般,对于举债可谓是乐此不疲。特别得到孟冲“新债还旧债”的献策后,每每缺钱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发行新债。
在春节前皇室的举债刚刚突破一百万两,只是这个元宵刚刚结束,债务总额已经是一副奔向二百万两的架势。
只是谁都无法阻止隆庆的这个行径,不说这里有着太多的既得利者,而且谁都没有规定大明皇帝不能举债过日子。
隆庆已然不再满足时下的温饱生活,在元宵刚刚结束的时候,便表达了委派太监到浙江采选秀女的想法。
对此,很多官员都知道隆庆是起了色心,但这个要求亦算是符合章程的事情,倒不会有官员跳出来阻止。
皇上选秀女的事情自然有礼部官员和太监前去操办,对于整个大明朝堂而言,却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好事如期而至,冠巾伯平定播州的消息随之而来。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京城原本已经淡化的年味突然间又回来了,很多人相约到酒楼饮酒庆祝,各处不断地响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喜庆声音。
跟后世一般,国人有着一份对威震四夷的向往,期待华夏出现能征善战之人平定各处不服教化的邪恶势力。
现在得知大明军队取得如此大捷,且花费的时间远远低于大家的预感,让很多士子宛如是被打了鸡血般。
早在春节前,大家便知道大明朝廷派遣边军前往播州平叛,那时是看好的人有之,但亦不乏看衰之人。
只是再如何看好冠巾伯所率的边军能够取得胜利,那亦预计要花上三个月才能平定,却万万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当朝是打了不少唱衰之人的脸。
“这才多长时间?王师到达播州了?”
“不是说播州的苗兵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呵呵……苗兵对付地方卫所的军队还成,但这支边军可是将鞑子杀得片甲不留的精锐!”
……
京城百姓和士子先是感到一阵震惊,但在平息那份震惊的心情后,亦是纷纷开始为边军大唱赞歌道。
在他们看来,既然王师能够如此快捷地取得胜利,若不是播州军实在太弱,那便是现在的边军实在是太强了。
不过细细想来,而今的边军确实犹如是脱胎换骨般,成为了华夏的骄傲。单是现在鞑子不敢犯边,这便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位运筹帷幄的林阁老,正是那位天纵奇才默默地改变着大明军队的面貌。
跟着京城百姓和士子的狂欢不同,大明官场则要显得要务实很多。
有鉴于林平常此次居功至伟,有官员建议给林平常授侯爵,亦有官员提议让林平常充任播州知州。
正是如此,这一份平定播州的捷报宛如是掷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官场当即焕发几分活力。
只是不管京城官场的舆论走向如何,而今的话语权已经被内阁攥在手里。
在徐阶离开后,内阁五人组变得更加的“专权”,六部衙门所有重大的事务往往都需要前来内阁当即汇报。
元旦过后,京城的雪没有融化,整个京城都彰显着寒冷之气。
阴沉沉的天空下,文渊阁的黑色琉璃瓦屋顶落满了白雪,故而跟着紫禁城的其他屋顶显得一般无二。
在一楼最中央的那个房间中,此时铜盆中的红色炭火正在释放着丝丝的热气,让这个房间显得温暖如春。
议事厅中的茶香袅袅而起,五位阁老按着固定的顺序入座。
虽然徐阶离开后,内阁可以再填补一人。只是内阁通常都是三、四人的编制,而今拥有五位阁臣之多,根本没有必要再添加人手。
再说了,以现在的内阁结构,入阁其实还不如不入阁,打了大半年酱油的张居正对此可谓是深有体会。
正是如此,现在的内阁并没有发生人员上的变动,按现在的形势恐怕还会持续很久的一段时间。
今日的议题其实不少,但最重要已然是平定播州的那份捷报。
李春芳虽然相信林晧然的军事才能,但看到事情如此快捷地解决,心里亦是感到了一阵吃惊,亦是不得不重新权衡大明目前的军队实力。
只是暗暗观察到林晧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模样,心里知道自己其实还是低估了林晧然的军事才能,故而才错认为平定播州会是一段持久战。
李春芳喝了一口热茶,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此次能够如此迅速平定播州,冠巾伯当真是居功至伟,亦除了朝廷的一块心病啊!”
郭朴等人并不急着表态,亦是扭头望了一眼对面的林晧然。
跟着后世有着鲜明的个人主义不同,而今林平常不管做出多么耀眼的功绩,很多人都会将林晧然和林平常当成一个整体看待。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已然是早有说辞般地说道:“元辅大人,说到心病的话,不仅仅是播州扬底,整个西南的土司都是咱们大明的心病!这些土司可谓是土皇帝,咱们此次知晓此等恶行都得如此兴师动众,被他们掩盖的坏事恐怕是不胜枚举。此疾已经病入膏肓,已是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
咦?
张居正是聪明的人,在听到这一番论调的时候,当即便意识到林晧然这是将矛头指向了西南的土司。
这……
李春芳略微意外地抬起头,西南土司时常不服从朝廷的管制,且拥有相当强的私人武装,这是大明王朝一直以来的隐患。
不过这个事情的复杂性远超想象,致使太祖和成祖都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没能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
林晧然明明可以到此为止,跟着自己妹妹吃下此次平定播州的战功,从而更稳坐兵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不曾想,林晧然竟选择在这个时候揭了西南这个弊病,已然是为他自己没事找事,平添了无端的麻烦。
“林阁老,你的意思是还要进一步镇压西南土司?”陈以勤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确定地询问道。
李春芳等人纷纷望向林晧然,亦是拿捏不定林晧然此次打的是什么主意。
林晧然微微一笑,迎着四个人的目光认真地道:“敢问诸位,此次平定播州后,是该用流官还是土官呢?”
这……
陈以勤和张居正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面面相觑。
别看播州已经平定下来,但真正的麻烦事情已然是该如何治理播州,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治理。
显而易见的是,一旦朝廷不再设立土司,而是直接把播州划归到贵州省,那么必定会引发其他土司的恐慌。
只是现在已经打下的播州,若是再将播州划归到新土司手里,纵使这些年会听话,但将来免不得又是第二个杨家。
“哪有将吃到嘴的肥肉再吐出去的道理,自然是要用流官!”郭朴跟着林晧然呆久了,亦是态度强硬地道。
李春芳原本就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看到郭朴如此强硬的表态,加上他心里亦是属意流官,不由得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迎着四人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土司的弊病显而易见,以前大元图的是便利,亦不关心百姓疾苦,故而才放任土司自治,甚至推出了倒行逆施的“改流归土”。现在咱们的王师已经到了播州,亦顺利地拔除播州杨氏这个最大的毒瘤,我们何不借此抢占时机,直接推动西南全面改土归流呢?”
改土归流,这是大明一直意图推动的一个国策。
早在永乐年间,铜仁等地的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叛乱,朝廷派兵平定后,改设贵州布政使司,由流官担任官职。
只是改土归流实质是朝廷和地方军阀势力的主权之争,哪怕朱棣亦是针对贵州叛乱的两个宣慰司进行改革,只触及贵州的一小部分地区,整个明朝西南绝大部分地区仍然实行土司制度。
随着明朝自身的不断衰落,特别是受扰于东南的倭寇和北方的游牧民族,故而朝廷更没有实力在西南推动改土归流。
偏偏地,在今日的内阁会议中,身兼兵部尚书的林阁老已然是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般的“全面改土归流”。
林晧然似乎还嫌不够震撼般,迎着在场的四人又是继续道:“其实不仅是西南,东北的女真等游牧民族,我们今后不能再采用土官制度,亦要推行改土归流!”
虽然他已经默默地改变这个腐朽王朝的走向,历史早已经发生改变,但他亦要将一切不利因素都扼杀掉。
既然游牧民族能够入主中原,那么华夏民族为何不能入主草原,在草原的诸多部落中推行流官制度呢?
正是如此,他不仅要给华夏民族带来安定和繁华,亦要给华夏带来强盛。
这……
张居正和陈以勤听到这个论调,却是彻底被震惊到了,深知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内阁小弟能决定的了,便是默默地扭头望向李春芳。
李春芳跟林晧然打交道多年,亦已经知晓林晧然是敢想敢干的人,却是慎重地询问道:“西南诸多土司可不弱,当真能镇压得住他们?”
虽然他们一举平定了播州扬氏,但西南的土司加起来实在太多了。若是他们联合起来,那么便是一支相当恐怖的势力,届时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如果诸位全力支持我,由我妹妹继续挂帅的话,西南的土司足够不足为惧,不出两年便足可让西南废除土官制!”林晧然迎着大家的目光,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张居正可没有忘记翰林院时期的小丫头,显得有所疑惑地道:“你妹妹能担此重担?”
“明面是我妹妹主持大局,但殊我直言!大明的军队屡败,正是文官过强,而我妹妹正是居柔,可让边军诸将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军事才能!虽然她年轻尚小,但智慧比我怕亦差不得太多了!”林晧然显得满脸真诚地说道。
张居正听到这个解释,显得若有所思地点头,亦是清楚文官统兵的坏处。至于林平常的智慧,恐怕真是“虎哥无犬妹”了。
李春芳和郭朴对人选倒没有什么意见,特别林晧然是兵部尚书,历来都是由他来推荐合适的主帅。
陈以勤考虑的问题更为长远一些,便是提出自己的疑虑道:“林阁老,太祖和成祖时期平定西南并不难,但之所以没有全面瓦解土官制定,却是难在该如何治理。若是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纵使是打下了西南,那亦是跟一些地方那般在土官和流官间摇摆,反倒徒增事端!”
李春芳等人听到这个问题,亦是知晓这才是关键,不由得扭头望向林晧然。
若是这个事情无法得到解决的话,那么他们纵使全力支持,恐怕亦不能真正解决掉西南土司的问题。
林晧然既然是要推动西南全面改土归流,自然想到了这一切,当即便是微笑着说道:“倒是有一策!”
“愿闻其详!”陈以勤显得颇感兴趣地追问道。
张居正自诩是适合的治国之人,对如何治理国家早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心得,却是知道西南土司的治理问题已经困扰华夏几百年之久,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现在听到林晧然有办法,不由得怀疑地望向林晧然,却是完全不相信林晧然能够解决。
若真如此的话,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跟林晧然相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更是影响着华夏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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