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的嘴角微微泛苦,这个关系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是什么荣耀之事,反倒是一种“耻辱”。
昔日,他所看不起的一个木讷之人,却已然骑在他的头上。而到了如今,哪怕是他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岳老爷,亦是要重视的一个对手。
江月白很快收拾心情,便是老实地答道:“林若愚出身贫穷,从小生性愚钝,虽有过目不忘,但实则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只是……似乎经历了一些事,一度闹到要上吊自杀,但上吊的绳子偏偏断了,让他捡回一命。而后他像突然开了窍,做事变得很圆滑,给我的感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个祸害!当初真该吊死!”徐璠听到还有这一段往事,当即恨恨地说道。
徐阶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却是微微地感慨道:“亦是难怪林若愚跟一般的青年才俊不同!只有经历过大难之人,这才会对人生有新的感悟,而后比常人更有睿智。”
“爹,这说来底不过是一个穷小子,自身根本没有什么根基,根本不足为虑!”徐璠似乎是打心底看不起林晧然,显得轻蔑地说道。
徐阶却是轻哼了一声,无好气地数落道:“没有基根?你这阵子千方百计地想要窃取广东的利益,竟然还敢说人家没有根基?”
虽然林晧然出身贫穷,但到了如今,不说攀上了吴山那棵大树。单是林晧然这些年在广东的经营,其根基就不容小窥,恐怕只有两淮盐商才能压广东的联合商团一头。
“爹,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小子的出身低微,终究是一个乡小的穷小子罢了!”徐璠没想到老爹帮着那小子说话,当即进行解释道。
徐阶却是横了他一眼,进行说教道:“到了官场,这种穷苦出身更是他的一项优势!真要论出身的话,整个官场都比不上他,他是圣上御赐的文魁。你若因为他出身贫寒而小瞧于他,我看你迟早得吃大亏!”
江月白倒是将这番话听到了耳中,心里暗暗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还亦想走科道言官的路子,只是他的盐商之子的出身,却是阻挡了他这一条路。在当下这个官场中,不管是词臣还是言官,都是以贫寒为荣。
昔日,他可以轻视林晧然的贫寒出身,但踏入官场这一刻,林晧然的贫寒出身却成了一项资本,甚至更容易赢得同僚的认可,反而他却处处受到掣肘。
徐璠被说得哑口无言,却是转移话题道:“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刘少卿想要拜会于你,你是不是安排个时间见他一面呢?”
“外面人多眼杂,还是少见面为妙吧!”徐阶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水,淡淡地拒绝道。
徐璠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便是点头道:“好吧!那明日我就回绝他!”
江月白又是听得云里雾里,顿时又有一种外人的感觉。
“那小子的顺天府尹没戏,新任的顺天府尹是刘畿!”徐璠望向了女婿江月白,主动揭晓答案道。
江月白听到这号人物,脑子当即闪过了这号人,却是在去年的时候见过,是由户部尚书高耀引见。而他最初是任工科给事中,提督内宫兼督察万寿宫,今年升任太仆寺少卿。
跟着他岳父这种官萌的太仆寺少卿不同,刘畿这种太仆寺少卿显然是过渡的职位,虽然向上升迁很难,但“外放”很容易。
当下顺天府尹出缺,刘畿这种出身于科道,又拥有资历的太仆寺少卿接任,无疑要比林晧然更为合适,恐怕外界亦挑不出毛病。
“这个事情还要保密,不然事情恐生波折!”徐阶望向江月白,认真地叮嘱道。
关于顺天府尹的人选,他早已经物色妥当。不管是要将这个位置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要挡着林晧然的路子,他都要安排自己人担任。
只是有鉴于严世蕃当初的教训,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袁州知府孙思桧被林晧然批得体无完肤,故而他当下便要“保护”刘畿。
若是林晧然都不知道是谁接任顺天府尹,而刘畿的资历和能力又稳稳压过林晧然,到时他提交人选,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变故。
北京城是一座凸字型的大城,如同泰山般岿然地立于这方平原上,只是底下却永远是暗流汹涌,仿佛每一刻都有人在酿造着阴谋。
“好,我们就等上三天!若是还不能找到有力的证人,那就必然要当堂放人,不能让无辜之人饱受这牢狱之苦!”
若是在雷州府,林晧然将徐员外扣上一年半载,恐怕亦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三道四。只是这终究是京城之地,六部衙门在这里,皇宫更是位于城中央,令到这里的百姓和士子的胆子特别的肥。
亦是如此,一帮士子敢于直接到顺天府衙前闹事,最终迫使顺天府衙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约定三日之后再次开堂公审。
三天时间,眨眼便到了。
顺天府衙大堂,已经是人山人海。由于事件引起京城百姓的广泛关注,在得知顺天府衙重新开堂公审后,不仅是普通的百姓,很多士子都挤到了公堂前围观。
如果林晧然今天仍然拿不出有力的新证据,那就要当堂释放了,而不然无缘无故地继续关押。若是到了那时,这无疑是一个打脸的行为,林晧然在京城的开堂第一案要以一起乌龙案收场。
若是对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仅“拯救”了一个无辜这人,而且林晧然的个人声誉必然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
“威……武!”
随着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坐到公堂上并拍响惊堂木,下面的衙差便是拿着水火长棍捣向青砖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令到堂下前来看笑话的士子和百姓都感受到大堂的威严。
“带人犯!”
林晧然并没有受到外界言论的影响,甚至对今日的最后限期亦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一般,整个人显得不怒自威。他一拍惊堂木,当即下达指令道。
徐璠身居闲职,却是无所事事一般,再度来到了顺天府衙旁听,并坐在下面的座椅上。对于林晧然的强装镇定,他心里却显得不屑一顾。
徐员外被押上公堂,似乎知晓了他即将被当堂释放的消息,脸上不由得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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