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沐轻翘着嘴角,歪头看着齐洛:“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小孩子闹脾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齐洛闻言没好气地抬头道:“你倒是看看现在咱们俩谁更像个小孩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童沐撇撇嘴,起身就要离开,却听齐洛开口道:“沐儿,你觉得云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云宗?不知道——该不会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童沐说完眉头一挑,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应该不是吧,世外桃源——这世上应是寻觅不到的,不过是人们的幻想。”
齐洛略感诧异,抬头看了看在自己对面重新坐下的童沐。
“你倒是想得真切,”顿了一顿,齐洛低下头,将自己的表情埋藏在阴影里,“我虽然从小就因资质出众而被师父收入凌日阁修习,极少出阁,但师兄在宗内受到的刁难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就是出身的缘故,可那又如何?家财万贯、权势滔天就可以高人一等、目中无人了?师兄刚入门时曾喜欢过一个女子,却没想到却被那女子当众羞辱。师兄对我曾有救命之恩,因此我向师父恳求请他收下师兄与我为伴。我也曾向人打听过那女子的事情。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个抹了清芦就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癞蛤蟆!那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面孔我在云宗不知见过多少。他们都以为我小不懂事就可以任意糊弄,在我耳边说师兄的坏话,但我心里清楚,师兄是真正真心待我为我着想的,因此我这一辈子可能会有很多师弟师妹师姐甚至是师父,但是师兄,就只有师兄一个……”
齐洛也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话语显得有些混乱,但童沐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清芦的事情可以理解了,心疼钱估计则是因为贺大哥积蓄不多;不过,很多师姐、一个师兄?一般来说,师兄和师姐是配对的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童沐摇摇头,自己好像又想到奇怪的事情了,这胡思乱想的毛病可真是得改改了。
童沐将思路拉回,忽然察觉到齐洛好像不说话了,抬头一看,只见他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看着前方。与此同时,一道温醇的声音在童沐身后响起:
“在湖中捕了几条鱼,刚刚烤好,来吃些吧。”
“哦!”童沐应了一声,拉起齐洛转身绕过贺逸轩就往火堆边跑去。
“哎,在这儿!”贺逸轩哭笑不得地扬了扬手中的鱼,方才听见他们两人谈话时感到的一丝尴尬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啊?哈!”童沐小跑回来,从贺逸轩手中拿过两条鱼,又转身到齐洛身前,塞给齐洛一条后,道:“我去那边研究下阵文,你也一起?”
“啊、嗯……”齐洛显然是被童沐拉来拉去得有些昏头涨脑、思路不清。可怜他懵懵懂懂地刚一应声,就又被童沐拽着向远处那几根柱子走去。只是走了几步,童沐却又停了下来,低声嘟囔着:“我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怎么就在他面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不合理嘛!”
想清楚了这一点,童沐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在齐洛疑惑的目光中,童沐回头扬声道:
“贺大哥,你也一起来吧;时间不多,还是现在就开始吧!”
天色渐暗,往日里热闹喧嚣的街道今日却无比冷清。随着夜幕降临,城中亮起点点灯火,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挣扎闪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从那些亮着灯的窗口望入,可以见到或是徘徊不止或是愁容满面又或者只是木然地呆坐着的身影。不时有几声低低的啜泣声从窗口传出,而后被一声不耐的呵斥喝止。这些大都是那些对事态的严重程度大略知晓的官员名仕;而那些平民百姓,则满心惶然地早早爬上床铺,在自己对自己的安慰中逐渐沉入梦乡——有大人们在,毓蕹必无事;明天醒来,或许一切就好了。
水务府。
李卓凝神盯着眼前的图纸,一整天的工作使他略有些精力不济。图纸的上方,一支细杆正在一只手的的操控下灵活地来回划动。
“……所以说,综合历年数据来看,平波阵虽然也有波动不稳的趋势,但此次湖水的州长必然是由人为引起。”
“废话!”
欧阳洗皱了皱眉,眯着眼睛看着对面倨傲的青年;后者冷哼一声,回视欧阳洗,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欧阳洗不理会那人的挑衅,转过头,对坐在斜后方的李卓与刘漠叔笑了笑,接着道:“我的思路是将自己代入对方的角度,既然对方是通过某种手段将平波阵波动的趋势引导放大,那么他们必然要先摸透阵法波动的规律,然后从最薄弱处入手进行挑动。因此我从那些资料中挑出了最有代表性的数据,之后推出了一些区域水面的涨落规律并将它交给异凡,再由异凡结合他对阵法的了解推出了这些地方……”
将杆子放下,欧阳洗拿起一支笔,径自在图上圈画起来。
“……最有可能遭人更改的地方,就是这些。”
“七处……不能再少了?”
“已经尽力了,刘老。”
“我知道的。”刘漠叔道,叹了一口气,从欧阳洗手中接过整理好的小幅图纸,“那么……”
“那‘异凡’是谁?平波阵奥妙无穷,又岂是他可以参透的?”尖刻的声音响起,那倨傲青年站起,不屑地瞥过李卓,又转过头来看着欧阳洗。
“江棱……”那青年身边的少女轻拉了青年一下,似是想要劝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欧阳洗不去看那青年,只是把视线转到一旁脸色略显苍白的李卓,而后轻声却又异常清晰地道:“不管你信不信异凡,反正我信他。”
“刘老,我……”
“我这就去交予城主,”刘漠叔打断了李卓的话,破天荒地对欧阳洗笑了笑,道“你们赶紧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还有忙的呢。”
抬头看了看天,黑色背景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重重灰色的云朵,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甚至连月亮也都是朦胧的一团;童沐将手中的火把一抡,原本在这阴沉的夜色中完整地跃动着的红焰便被猛地撕扯开来,坠下点点星火。
“沐儿?”贺逸轩疑惑地看过来。
“没事。”童沐将火把高举,想了想又将它轻轻放低到胸前,清丽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为什么这么气闷?童沐拧过头——好像是齐洛那边?
“绘好了么?”
“啊,刚刚完成。”童沐应道,转身将纸笔交予贺逸轩,后者半是惊讶半是赞叹地看了童沐一眼,将纸笔接过,收入匣中。
“不用看看?”
“沐儿你呢,我还是信得过的。”
一小段沉默,气氛似是有些尴尬。
“方才齐洛跟我说了云宗的一些事,其中有一些是关于你的……”
“嗯,听到了,最后的部分。”
童沐皱眉,似是有些不满贺逸轩此时过于平静的态度,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又是做贼一样的感觉啊——童沐无奈地一笑,俯身在火把的照耀下观察着柱子底部纹理的走向:“听了他话中所言,倒让我觉得云宗之内无好人了。”
“却并非那样极端,”贺逸轩摇摇头,看着柱上自己正在描绘的这部分纹路,一边在纸上勾勒一边说道:“云宗里还是有好人的。”说完,仿佛被自己的这句话逗乐了似的,贺逸轩笑出声来。
“好好说,笑什么笑!”
“好好、好,继续说,”贺逸轩缓了口气,低着头,继续道,“你也知道有术法资质的孩子并不多见,可偌大的云宗总不能一直空荡荡的。因此,一些资质并不上佳却对术法还算敏锐的孩子便被带到山上,虽说是行术者的修习,但学成之后却还是更靠近阵师一些……”
“但还是不同的。”
“还是不同的……”贺逸轩的眼中略有些暗淡:“本来我是入不了云宗的。”
“啊?”
“只有一个名额,本应是振衣——就是昨晚所见的那人,他的囊中之物,对术法的感觉或许差些,但背景与能力,他都有。”
“是他让给你了?”
“他放弃了,说自己并不志于此。‘与其在一个自己不喜欢也注定不会有太大成就的地方混日子,还不如在自己喜欢哪怕同样不会有太大成就的地方过日子’。”
“原话?”
“原话。”贺逸轩听着身旁传来的笑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放下了什么:“所以,那名额就应是异凡的。”
笑声忽止,微哑的少年嗓音在这灰暗的夜色中显得有些飘渺:“不是……你?”
“我和异凡、振衣一起长大。我最年长,异凡与振衣同龄。振衣乃欧阳家小公子;异凡为已故李侍郎之子,托庇于欧阳家;而我,只是欧阳府上一书童。尽管平日里我们三人均以兄弟相称,但毕竟还是身份有别……”
贺逸轩缓缓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悲喜。童沐看着慢慢站起的贺逸轩,却觉得他若上是一位大家公子,那又有谁能称得上这四字?
“……云宗来人,我自是见不到的。被叫去的也只有振衣、异凡这些公子们。振衣当时放弃入宗本也是有着将名额让与异凡的意思,异凡父母俱去,族中也无人看扶——若是有便也不会托庇于欧阳府——若是得了去云宗的机会,未来也能更顺利些。可惜,阴差阳错,我在花园之中碰到了罗夫人,她一句话便让我入了云宗……”
“我娘?!”童沐先是震惊,缓过来之后却幽幽道:“你怨我娘?”
童沐没有半分怀疑。一路走来,贺大哥资质不错,却也只是不错而已,能以书童身份入云宗,恐怕其原因还在那“罗夫人”的一句话;而若说有哪个“罗夫人”又这等能力竟连云宗也要受她影响,那就只能是罗萦,自己的母亲。
“不会,怎么会。”
“但还是会愧疚吧,觉得自己抢了朋友的东西。”
贺逸轩默然。
童沐摇摇头,也不多言——他其实也是明白的,只是有心结,而这心结也须自己想开,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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