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卫祖上三代在交州经营了一家昌予镖局,广招江南豪杰,也曾在这交州小有名气,当年王朝新封八王,从延城送进南平王府的广南荔枝便是由其代为护送。虽说送的不是什么南海宝玉寿石这些个价值连城的物件,但好歹是和帝王家攀上了一层关系,连带着城里一些官府老爷见到也免不了客气一番,在这延城算是盛极一时。
直到几年前遇到了道上赫赫有名的别连山韩羽韩响马。这一次,公孙家父子二人亲自押镖,护送那当时的延城城牧送去给南平王的大寿贺礼,启程时扬言要将这道上那没长眼不惜命的山匪剿个干净。彼时昌予镖局门下一阳境高手足有一手之数,比起这交州一些名声在外的名门帮派也是不遑多让,自然也是说这豪言的底气所在。可就在众人以为这交州延城到南平王所在的武明城一线不日便将迎来清平之时,那别连山上的寨主韩羽当即带了几十名寨中的兄弟,硬是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公孙卫一行人的去路。
此战那些个细枝末节外人知之甚少,只晓得经此一战,昌予镖局旗下押镖的高手尽数毙命,其中还包括三名一阳境实力的外家客卿,镖头公孙锐战死,其子公孙卫不知所踪。此战官府也死伤不少,可事后却不见南平王府那有什么郡王爷震怒之下派兵剿匪的大场面传出,直到当世自诩中原第一宗门的风凌阁足足派了两位入微境高手前来,这才将那别连山上的一众山匪连根拔除。
有人传这别连山上的韩羽早已有了入微的实力,不然如何做到领着一众喽啰连斩昌予镖局三名一阳境高手,连带着斩杀官兵武夫四十余人?但这些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些陈年往事,对于如今寄人篱下,身在白家作为外家客卿的公孙卫来说真相如何早就不重要了。
“公孙叔,你又想到往事了?”
白屏来到一间偏房中,手上提着一壶烧酒。
公孙卫正坐在窗边,偏头看向天边。当下正是十五,十五月圆。
“这时日不经折腾,人上了年岁就开始多愁善感起来,白屏你说天上神仙可会顾及前尘往事?”
白屏轻笑道:“我可没那个机会见到神仙。”
公孙卫看着眼前行事果决,气概非凡的年轻女子,不由轻叹道:“这些年你也不易,身为家主,比起我这无牵无挂的江湖人来说,已经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若是白钰活着……”
“公孙叔……”
公孙卫挥了挥手笑道:“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来喝酒。”
二人各自斟上一杯,白屏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来到白家的那位姓殷的蜀州子弟,公孙叔可有见过?”
“我昨日才从延城回来,今日傍晚恰巧见过他一眼,听白原所说此人功力不凡?”
“公孙叔可能看出此人境界?”
公孙卫饮尽杯中酒后摇了摇头道:“约莫是有入微了?不清楚,后生可畏啊,当年别连山下我就看走了眼,这一次却是不敢断言了。这位蜀州来的弟子若是这个年纪便有入微境界,那真当得起天骄一词。人生百年,对他而言用余生几十年时间去找那守定的门槛不算难事,入了守定,就算是登临也是有着一搏之力。而且此人年纪轻轻就大有所为,背后定少不了其家族的支持,抛开其境界不谈,一个在蜀州有着深厚底蕴的名门大家,也是不可轻易交恶的。听说那日他在白家外院大打出手,如今跟白家关系有些紧张,你一向为白家着想,礼待贤才,不像是拎不清其中利害的人呀。”
白屏双唇紧闭,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公孙叔可知此人来我白家所为何事?”
公孙卫疑惑道:“听说是为了解一同行女子身中的毒?”
“此毒名为白微刺毒,此毒只有从那白微刺尖中提炼所得。我看那中毒女子腹部有一刀伤,这毒便是由此送入其体内。”
公孙卫眉头微皱,神情严肃。
“关键在于我查探过其腹部伤口,那刀伤分明是我玉岚山五长老孙定反的刺杀手段。”
公孙卫沉声道:“你是说……”
“不久前我玉岚山宗家家主孙孟遭人暗杀,孙家压下此事,暗中派人调查,我虽不知个中内情,但想必孙家那边已经得知了凶手的身份,此番刺杀正是为家主孙孟报仇,只是没想到五长老孙定反一阳境圆满的实力竟未将此二人拿下。”
白屏停了一下后,又压低了声音道:“而且我前些日子向孙家的弟子打听,得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五长老孙定反甚至死在了那延城南郊,倘若真有此事,这二人连杀我玉岚山孙家家主和五长老,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公孙卫鬓角白须微颤,深吸一气后说道:“竟有此事。”
白屏继续说道:“要我救人不难,可事后宗家的人追究下来,我白家是怎么都说不清楚。白家这些年本就式微,依照大长老的脾气,一怒之下不说灭绝满门,让我白家就此逐出交州,又让我如何跟门下弟子交代?”
公孙卫说道:“你如何行事?”
白屏叹了口气说道:“我已将此二人行踪透露给了宗门里的几位长老,此后如何,一切只看宗家的动静了。”
……
殷子安并不是刻意要在深夜到这后山来,只是那个白家从内到外都给自己一种生人勿进的膈应感觉,就算是躺在床上也无心睡眠,心中烦闷,只好出门散心,溜达着就来到了这平日里白家弟子练功的剑坪上。
在这草地上对付一晚也还行,殷子安不由得想起延城兵变后自己跟难民一般的流离日子,那时身边有个名叫陈九的女子,带着自己躲过了不知多少追兵暗箭。
突然抬头见到那溪边有道熟悉的人影,殷子安想起一事,从怀中摸出一副玉佩,双鱼衔尾,呈太极阴阳图样,其上鱼鳞雕刻的栩栩如生。殷子安不懂玉器,但也看得出这双鱼玉佩算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物件。
这玉佩通体晶莹,由于光线原因,殷子安临近黄昏的时候也是费了好一阵功夫,甚至差点就要将这溪流截断来寻,这才将其从溪底的一处石缝中捞起。
“小子,挪过去点。”
殷子安挤了挤那蹲坐在溪边的少年,一屁股坐到其身边。
名为白起的少年扭过头看了一眼行事乖张的殷子安,当即给了一个厌恶的脸色,但似乎是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不情不愿地挪到一旁,又坐下。
“坐那么远干嘛?我不吃小孩的。”
殷子安露出一个贱笑,顺手勾起那枚特意挂在胸前的双鱼玉佩,玉佩温润的色泽在月光下暴露无遗。
那少年见到这玉佩,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跳起来,朝着殷子安张牙舞爪跑来。殷子安一把就将其推开。
“你还给我!”
少年不依不饶,到最后甚至用上了平日里在剑坪上练出的那些个白家招式,殷子安微笑着点指破去。
“这是我在那溪里捡到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你还我!”
“你能摸到我额头我就还你好不好。”
“你还我!”
“你先碰到再说。”
少年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到殷子安周身一臂的距离,最后气急,从溪边捡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朝着殷子安面门砸去。殷子安也不用气机将其弹开,只是迅速起身,让那石头结结实实砸在自己的肩头。
“臭小子一肚子坏水,你还想砸死我不成?我是让你自己来碰我额头,可不是教你耍阴招啊!”
少年站在原地泫然欲泣,殷子安拍了拍手,也算是将那从白家带出的一肚子闷气释放了个干净,展颜一笑,再闹下去这未经世事的毛小子没准真的哭出来,他哭倒不要紧,要是把白家那尊大佛惹恼了,没准明个儿一早这贼婆娘就一针把白月儿的性命给了结,那才是得不偿失。
殷子安吧玉佩从脖子上取下,放在手心里,递到少年面前。白起不觉得眼前这人会突然转性,将信将疑地探出手去,殷子安一把又将这玉佩拿回,急得白起暴跳起来。
“别急别急,你白日里在溪里就是在找此物?”
少年耐着性子冷冷嗯了一声。
殷子安摸了摸下巴说道:“我找此物可费了不少功夫,怎么可能就这样便宜你小子。这样你告诉我这玉佩什么来历,说了我就还给你。”
白起顿时赧颜:“我……我也不知道。”
“嘿,你不知道就好意思说这玉佩是你的?臭小子还真不要脸了?”
说着殷子安作势要走,白起心急上前一把抓住殷子安的袍子,大声道:“这是我哥留给我的。”
“你哥?”
殷子安转过身来,见到白起那通红的双眼,歪着头笑道:“说说看,你哥叫什么?”
“白钰。”
“哟,倒像个娘们名字,哪个玉?”
白起又气急起来,涨得满脸通红。殷子安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坐下说道:“他现在在哪?”
这下轮到白起不吭声了,也不见其如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那双眼却是愈发殷红。
“他死了。”
殷子安正了正颜色,端坐原地,没有言语,只是等少年下一句话开口。
……
“门内的弟子都说他很厉害,我也不知道是有多厉害,只是那年平遥城璞玉试的时候,我听门内弟子提起过,什么入微之类的,我也不懂,但总归是让宗家的人都看得起的人物。”
殷子安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你哥怎么死的,知道吗?”
白起狠狠摇了摇头:“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殷子安笑道:“你先打得过我再说。”
白起扭过头瞪了殷子安一眼:“你很厉害吗?”
殷子安吐了吐舌头:“比你哥厉害。”
“你!”
兴许是少年真的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厉害,一想到眼前这人那日练伤自己好几位同门师兄师叔,白起举到空中的拳头又软了下来,双手撑地,神情颓丧地盯着眼前的溪流。
“不过你哥也很厉害就是了。”
殷子安肯定道,白起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采。
“我也有个哥哥。”
白起突然扭过头看向殷子安。
殷子安自嘲地挥了挥手:“不过他可没那么大本事,就当没有就是了。”
“我哥他……本事很大吗?”
殷子安将手上的玉佩随意丢给一旁的少年,少年如获至宝般郑重其事地双手接住。
“你可知这入微是何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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