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皇帝老爹消化了一下后,赵德昭为他详细解释税票上文字的用途。
“比如您手上这张‘开封府专用税票、开宝八年当年有效’,就限定了只能在开封府辖境内使用,发生在其他州府的买卖契书,贴上开封府的税票就是无效的。而且只限今年有效,开宝九年订立的契书,贴到开宝八年的契书上,同样是无效的。”
赵匡胤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赞道:“好法子!如此就能防范地方官府从中捣鬼,把旧年的税票挪到今年使用,把其他州府的税票挪到本地使用,从而少发税票多收税钱,瞒着朝廷偷偷截留税款!”
“说得一点儿不错。”赵德昭趁机狠狠拍了一记马屁,“老爹您真是英明聪睿,举一反十,古之明君所不及啊!”
赵匡胤乐得老脸绽开了一朵花儿,假意作色嗔怒,抬足作势虚踢儿子:“你小子少来!”
赵德昭敛了笑意,继续说正事:
“税票由内库监统一印制好后,发放到天下各州各府,繁荣富庶的州府就多发些,比如开封府,一年少说也得收个三百万贯上来;人少贫瘠的州府就少发放些,比如西北地区的州府,发个几十万贯的税票意思意思就行了,发多了他们也用不了。”
“发放的每一批税票数额都会作记录,比如今年印发了总额三百万贯的‘开封府专用税票’的税票发放下去,来年查账时发现你开封府只剩下了一百万贯的税票,但只交上来一百八十万贯的税款,那开封府国税分局就一定是贪污截留了二十万贯。
“然后直接去查一查国税分局内部的明细底账,看看谁的账跟其他吏员对不上,就能知道具体是哪个经办吏员做了手脚了,这就叫作‘责任落实到个人’,害群之马就算想浑水摸鱼都没门。”
“当然啦,要是几个经办吏员的底账互相都对得上,但又跟税票的消耗总额对不上,那就证明他们是结伙串通犯案,直接一股脑儿抄家流放完事。像这种性质严重的团伙窝案,就还得追究地方官的连带领导责任,比如开封府国税分局出了严重窝案,那开封府尹就得承担一定的连带罪责。”
赵德昭故意拿开封府举例说事,声称开封府尹需要承担连带罪责,自然是因为开封府尹是赵光义在兼任,他想借此试探一下皇帝老爹的态度与反应。
赵匡胤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悦之色,也没有阻止自己的兄弟被拿来恶意举例说事。
赵德昭见状暗暗心喜,老爹没有反应本身也是一种反应。
与此同时,他的嘴上没停:“……以上只是国税总局对于各州府分局的每年定期查账监督,除此之外咱们还可以搞个外部监督,由中央政府,啊,不,由朝廷每年派出一拨吃饱了闲得慌的御史巡视各州各府,走到哪里查到哪里,不定期抽查当地国税分局的账目。如此双管齐下,内外监督并行,小问题不保证能杜绝,但大问题绝对不会出!”
所谓内外监督并行,再加上“巡视组”之类的花样,其实不过是赵德昭从上辈子的七点档新闻节目里听来的一鳞半爪,甚至就连个别用语都照抄现代词语。
但赵匡胤居然貌似能听得懂,连连点头,赞叹不己。
他也不再在儿子面前端着了,一边抬手轻锤自己的额头,一边由衷感慨道:“你今日所讲的这些简单易行的妙法,千百年以来居然从来没有哪个人想到过!”
赵德昭微笑不语,心说这些法子都是一代一代人走了好多弯路,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哪里是任何某一个人的才智可以比拟的?
忽然,赵匡胤像是想起一桩难题似的皱紧了眉头:“这契税既然是你那个国税总局的差事,不是地方州府的差事,那如何保证让地方州府愿意出力配合呢?”
赵德昭在心里给老爹点了个赞,老爹提的这个问题是要害,没有地方州府的积极配合,再好的制度设计与流程管控也都是白瞎。
他对此早就想好了。
“这个简单啊,税收所得分润给地方州府三成,他们自然就愿意出力使劲了。”
赵匡胤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并没有提出异议。
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分给地方州府三成太高了吧?一成不行吗?”
“老爹啊,地方州府需要为契税付出最多,各个税务分局的办公场所,还有秩序维持都得靠他们出力,更别说还有司法上的配合,他们拿三成已经很少了!”
“那再加一点,就一成半吧?”赵匡胤一脸苦相。
赵德昭很清楚皇帝老爹为何要在这个问题上斤斤计较,生怕地方州府多分,这是由大宋国策决定的。
鉴于唐代的“藩镇之祸”,大宋立国的指导思想是“守内虚外,内重外轻”,相应的在财政分配上,就表现为中央财政吃成一个超级大胖子,地方财政饿成一堆骨架子,怕的就是地方州府手里有钱有粮了想造反!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种搞法的后果是全国财政收纳的钱粮物资中,相当部分是聚集在首都开封的,以致于金人破了东京城后,一下子吃了个撑,地方州府因为缺少财政积蓄,根本无力及时组织起有效抵抗,以致于整个北方很短的时间里就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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