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圣域隶州地界,点苍山。
山不高不矮,有绿茵苍翠,清溪环绕。山中物产丰富,山脚下数个村落,都靠这一座山为生。
放眼西圣域,这样的山并不少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来是平民百姓的生存之道。
在这些村落的村民眼中,任何一名有能力驾驭灵力的修行者,都是仙人一般遥不可及的存在,只是修行者们若非寻觅到合适的苗子,都知道这些平民聚集的村落不会有什么宝物,于是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有修行者到这些村中行事。
点苍山没有任何机缘可供寻觅。
这一点,早有无数修行前辈前来证实。
于是这深山与小村,便更没有修行者愿意踏足。
修行界与凡俗,大部分时候便这般保持着泾渭分明,至于需要万千平民供养的修行宗门,已是另外一回事。
按道理说,不会有修行者愿意前来这座普通的山,但现在,山间却有一队人缓缓行进,二十六人身披甲胄,行步完全一致,身上无一不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他们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在中央的一座小轿旁,虽然从不说话,但无论在山野间还是闹市里,这些周身散发着铁血杀伐气息的兵士都明确的传达出一个意思。
闲人回避。
违者格杀。
而在这些兵士后方,还有八名不着甲胄的修行者抬箱前行,虽威势不比那些兵士,到底也是灵明境中人,能够让八名灵明境修行者心甘情愿做着伙夫的活,可见那轿中人绝非泛泛之辈,而若是仔细看去,每一个大箱都沉甸甸的,偶有金光自缝中透出,原来每一箱中,都装满了金银财宝。
只是相比于这二十六名经历过战场杀伐的兵士,以及抬着财物的修行者,那一顶朴素的小轿显得十分平凡,为法术符印托着前行,连象征身份的抬轿人都没有,莫说这顶小轿载的是中圣域奉神皇之名前来的使者,人们口中的“钦差”,便是再偏远的州郡长官,排场都能比他大。
而再低调的钦差,也不会带着护卫到这深山老林里绕路前行,更不会高调的带着这么一群绝非善类的护卫。
事实上,这位钦差大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钦差钦差,奉的是神皇之令,可那个位子早已空悬三年,神皇之令,实际上是圣王城天神会之令,听上去冠冕堂皇,实则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圣王城中谁不知晓,在十三年前那场大案之中,西圣域的力量折损到了何种地步,若非神皇当年的一道诏令,以及域主西风烈的励精图治,根本无法与其余四大域继续并驾齐驱,饶是如此,西风烈也只能完全庇佑中部七州,哪怕是这与中部七州相邻的隶州,都充斥着混乱。
而他的故乡,就在这西圣域,而十三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得不踏足此地。
他很清楚,那是有人想要他死,才强行给了他这个差事。
若非皇恩浩荡,他在十三年前,应当就不会活着。
天神会会派人护卫他,但并不会给他配给天下最精锐的神甲卫。
西风域主会庇佑他,但只在中部七州之内。
天星教会为他祈福,但也只是例行公事,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当年那场祸乱的参与者有没有死绝,但能够活下来的,都绝不是等闲之辈。
他想要活着。
于是他将自己的行动路线弄得极为繁琐,令这些随行者怨声载道,便是他自己,都绕得有些发懵。
如此,无论中圣域可能派来的人,还是西圣域可能的残党余孽,应当都极难找到他。
好在,他距离裕州地界已仅有二日脚程,到得中部七州,任外界风雨滔天,也有西风域主替他保驾护航。
他们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怕身份已千差万别,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正在此时,队伍的行进忽而停下,为首的一名兵士已是毫不客气的喝骂道:“哪里来的贱民,还不滚……”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甚至连趾高气扬的神态都不曾变化,一朵血花却已然绽放。
鲜血飞溅四方。
这名兵士被拦腰斩断,生机于一瞬悉数摧毁,半个身躯砸落地面,仿佛高空坠落的玻璃,顷刻碎成一滩血肉,那身看似坚不可摧的甲胄亦寸寸碎裂,再难看出原貌。
无论甲胄,皮肉,筋骨,还是脏腑,皆在这一剑下磨灭的干干净净。
一名虬髯男子手握铁剑,拦在队伍正前。
他背着柴火,手握斧子之时,像极了一个健壮的樵夫。
而当他放下斧子,抽出藏在柴火中与柴火一般的铁剑时,他的身份便只剩下一个。
剑修。
剑修持手中剑,斩眼前贼,何管他胜负生死!
唐悔手握铁剑,怒喝出声,声若雷震,惊起一山飞鸟。
“邱裕,出来受死!”
……
小轿被迫停滞,一声惊喝已响彻四方。
“敌袭!”
二十五名兵士纷纷拔刀,使尽浑身解数攻向那拦路之时突然暴起杀人的虬髯男子。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将这趟差事当回事。
身为中圣域的边军,哪怕如今早没有域外天魔降临,亦没有烽烟战事,他们亦是中圣域边境的壁垒。如今却要护着一个屁事贼多的所谓钦差到中圣域行走一遭,心中早不乐意,若非天神会的通告,他们甚至都打算哗变离去,任由这钦差大人自生自灭。
但遇敌之时,他们依旧是军人,有敌人,便全力将其击杀,哪怕这钦差再混账,光天化日之下袭击钦差,行迹也同谋叛无异。
二十五柄长刀斩落,那八名修行者亦放下手中宝箱,纷纷使出各自路数。
天下修行者,大抵可分为三种。
武修,术修,魂修。
武道中的杀伐,自有这些边境守军相抗。
于是这八名修行者,皆是术道魂道中人,以肉身力量运送宝箱,也不过是邱裕强行安排的,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只见一时之间,雷霆震天,烈火焚林,数道无形意念似枷锁般卷向那虬髯男子,原本静谧的一片丛林,顷刻乱成一团。
他们的出手极有分寸,没有一分一毫波及到拔刀冲锋的兵士。
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边军,这些经历过锻炼的修行者兵士的战斗力非同寻常,哪怕是对着传说中的域外天魔,也都能用性命与对方死磕,这些中圣域的力量,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他们折损太多。
而环绕山林的一方雷火,亦将唐悔困锁其中,当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离之时,他便已身处雷火之中,前路退路俱被封锁,再难有脱身可能。
但他们没有想过,唐悔本就不打算惜命。
只见他大吼一声,双手握住铁剑,朝前一剑劈下。
相比于劈,这一剑更近似于抡。
浩荡剑气若狂涛骇浪席卷前方,无论是士兵全力斩落的长刀,还是术修全力施展的术法,皆在剑气之下被悉数荡涤。
二十五名士兵同时被掀飞,周身甲胄绽碎,对士兵而言视若生命的兵刃已被彻底搅碎,本人亦或死或伤,倒在地上再难爬起。
而那席卷四方的雷火亦被直接斩出一道缺口,反噬之力直接令得数位修者吐血,任他们如何运转灵力,都无法将这缺口弥补。
队伍中的三名魂修更是惊骇。
魂修的强大,再于他们以灵魂力量引动的无形意念攻势,猝不及防之间,便是超越凡俗的仙人都有可能中招。
然而他们的意念,却无法触及唐悔分毫,准确来说,根本无法突破那道剑气。
可无形却有质的剑气,如何挡得住无形无质的意念?
他们已无暇细想。
因为残留的剑气已席卷而来,逼得他们不得不后撤,仿佛就算擦到一点,也是非死即伤。
断树之下,一名重伤士兵挣扎出声:“灵玄强者!”
唐悔没有理会这一声呼喊,脚下猛地一踏,便冲入这缺口之中,无锋铁剑直指小轿。
一剑,破二十五柄长刀,碎雷火交织之阵,仿佛在这一柄铁剑之前,纵有千军万马,也需得辟易一时。
他没有在意这些修行者与士兵。
在他的眼中,这些灵通境灵明境的家伙,都不过是些小喽啰,为了今日,他已将状态调整到最佳,除了那顶小轿与手中铁剑,其余任何事物,都不在他心中。
若被他们阻挡了脚步,他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师傅,有何面目自称剑修?
几乎只是瞬间,他整个人已砸至小轿之前,无锋铁剑横斩而出,剑气纵横,直将那小轿斩的碎裂。
“邱裕,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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