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荡荡的身边，我心中忽地涌上一阵难以排解的孤独。
终焉覆写了我的契约，屏断了我和我同伴们的一切联系。预言中的糟糕情况似乎就要上演了——我将独自一人踏上接下来的道路……而我甚至连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也无从得知了。
我坐靠在绛青石蒜的花丛中，轻轻抚摸着【黄昏】。
我似乎只能依靠你了，玛蒂娜芙诺……
请你，引领我的怒火。
平复好略有些不安的心情，我背负好巨剑，整理好自己，重新上路。
长筒靴踏在寂静的峡谷之中，发出幽幽的回响。
峡谷之间没有动物生活过的迹象，路两旁零零散散铺着几具大小动物的尸骸，骨骼并不完整，是坠落而死的。再往前走，两旁有着许多山洞，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不是地质学家，也并不知道这样奇怪的地形是如何形成的。
一阵风吹过，在山洞之间回转反冲，发出了如同人语哀鸣一般的声响。
不过，没有敌人的迹象，也没有终焉。
没有再向前探索的价值了。
于是我展开翅膀，冲出了峡谷。
烈风猛地刮在我的脸上。我才意识到现在已是严冬。
要抓紧时间了。
我一路向南，一步一个脚印。
蓦地有些恍惚，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的是洛蒂娅。她最终得知屠杀亚人，毁了她家乡的竟是自己为之效力的国家，她的憎恨、不解和愤怒使她成为了【伪饰】之魔女。
第二个是神无月辉夜，她亲眼见证战友被无情地刺穿，恶魔的铁骑踏破城门，屠杀着骑士们。她愤怒于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这使他成为了【凋零】之魔女
她们作为我的同伴，是不是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憎恶和愤怒呢？
……她们不该成为魔女。这样的苦难，理应只有我一个人承受。
如果我真是所谓命运，我也应当承受一切厄运。
回过神来，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小村落。我转换路线，向着不远处的杉树林走去。
“哎呀！孩子，你怎么能一个人在暴雪天赶路呢！”
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是一个猎人模样的男亚人，他用手臂挡着风雪，走到我身边。
我还没说话，他便搀着我的胳膊，向村落走去：
“快，进屋里躲躲——”
……
柴火劈啪作响，我坐在火坑旁边，大剑放在一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我并不需要这些，是这对亚人夫妇硬塞给我的。
结果还是稀里糊涂被带来了啊……
我看着手里的热汤，液面映照出我的脸，冷淡的面容，龙角龙尾，金红竖瞳。岁月没能在我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故作平淡的表情之下，我竟窥见自己的一丝疲惫。
“孩子，感觉好些了吗？”
老猎人搬来一张板凳，坐在我对面，说。
我点点头：
“谢谢您们，善心的先生太太，暴雪一停我就出发，不会叨扰您们太久的。”
“这叫什么话！”
正在收拾厨房的太太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
“即使暴雪停下，地面半人高的积雪，你也没办法走的。雪可会吃人哩！”
“是啊，你是第一次来铁炉山脉吧，以后可不许在这么大的暴雪里赶路了，老约翰家的女儿昨天出门打猎，今天还没音信，恐怕是凶多吉少啦……”
“我会记住的……但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我饮尽热汤，感受着暖流流入咽喉，说，
“等雪消一些，我就离开这里。”
“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头子我也就不留你啦！这几日别客气，把这当成自己家就行！”
老猎人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摸了摸我的脸，却又皱了皱眉头：
“哎哟，你这脸蛋还这么凉，你还说没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坦诚啊……”
说着，他又为我拿来一条薄毯。
“这是天生的，老先生，不劳您费心了。”
我摆摆手，说。
“天生的，哦，天生的……”
老猎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唉，人老了总要有个念想。如果我们的女儿还活着……”
太太瞪了她一眼，他悻悻地收起了话匣子。
“阁楼还有间卧房，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睡那里？”
太太问我。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休息，太太，我……有自己的苦衷。”
“那怎么行，你冒着那么大的雪，又赶了那么久的路，即使不说，肯定也累坏了吧，人又不是机器，哪能不歇息！”
她这么说着，几乎是半强迫地拉我上了阁楼。
这是一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卧房，原来的主人，应该就是老两口已逝的女儿。梳妆镜、衣柜和一张单人床便是这间屋子的全部。
“床已经铺好啦，别担心，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她说着，就离开了门口，下了楼。
不一会，一楼的灯光就熄灭了。
我叹了口气。大雪封山确实难走，即使是以巨龙的双翼也难以直接突破厚重的云层。而吸血鬼的双足更是寸步难行——我这样说服自己。
我显然是不敢休息的，我索性等猎人夫妇睡着，便吹灭了油灯，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魔女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被我斩断一臂的【虚无】之魔女已经追了过来。
“你这混蛋——！”
她单手举着剑枪，向我冲锋而来。
虚无的权能附在枪尖，我也没有信心接下这一击还能毫发无伤。
于是我抬起手来，利用虚空的权能偏转了她的枪尖，而后将刀鞘架在了她的颈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
或许嘴炮对她没用，但我想试试。
“成为终焉的走狗，被我所斩杀？”
“这糟透了的世界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值得你保护的！”
她推开我的刀鞘，随后再一次切向我，又再一次被我的虚空偏转了刃锋。
“你当真要与我为敌，与世界为敌？”
“你——你为什么要剥离自己的愤怒！你难道不恨这不公的世界！”
她逐渐被怒火占据了理智，手上的剑枪不停地刺出，连右臂的伤口都崩裂，不断地渗出鲜血。
“你有没有看见屈死的冤魂正在悲戚地嚎叫？你有没有看见犯下罪行者正在扭曲地狞笑？你有没有看见腐臭角落的鲜血正在猩红地流淌？你没有！你只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你愚蠢地认为这个世界仍存希望，你以为人人都能变得善良，事实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她痛斥，
“你这样天真的人，就该和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一起步入毁灭！”
“你说的那些，我都曾见过。”
我一把抓住了剑枪的枪柄控制住她，说。
“但你难道可以仅凭这些认定所有人都该去死吗？你看到了这些惨烈的景象，却没有生出应当保护所有弱者，而是认为杀死所有强者就可以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我冷哼，
“那么你又见过什么？你有没有见过荒原上无助的女孩哭喊着被零兽追杀？你有没有见过城市中得知真相的少女绝望的恸哭？你有没有见过村庄中被黑兽屠杀的无辜者血肉正在燃烧？！”
怒意上涌，我一把将燃着烈焰的黄昏插在地上，震慑着她。
“若你执意如此，你的生命将在这里走到尽头。”
她看着我，眼神第一次出现了闪躲。
然而就在这时，漆黑的兽群从纷飞的雪花之中骤然浮现，像黑色的闪电一般冲向村子。
糟了！
我立马驱动【约束】的权能，庞大的魔力从我脚下蔓延出去，环绕了整个村庄，将所有的黑兽束缚在原地。
这样是很耗费魔力和精力的，此刻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控制住黑兽身上了。
我的瞳中闪起紫色的魔力光芒，但我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伊莉希娅啊，伊莉希娅。”
蕾欧娜从零兽背上跳下，看着我，说，
“没有伴生零兽，没有终焉意志……这样的你，还算是魔女吗？”
我嗤笑：
“你当终焉的奴仆，肆意践踏自己和他人的意志，反而有种优越感不成？真是悲哀啊。”
远处出了几点亮光，我隐约听到巡夜者的声音。
啧，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加戎不在身边，我不再克制自己。金色的蜘蛛在我身后成型，我狠狠地扯动【约束】的锁链，所有的黑兽都被我集中到同一地点，死亡的权能攀附在锁链之上，一瞬抹消了所有黑兽。
“我们注定会有一场战斗，但不是这里，不是现在。终焉大人决定要使用【藏品】们了，你的旅途将在不久之后迎来终点——【库尔索斯】，拖住她。”
她这样说，随后召唤出了自己最强大的零兽——一头漆黑的双足飞龙。
双足飞龙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她们的身影，她们原本的位置再次出现在我视野中时，人已经消失了。
好吧，也猜到了她会逃走。
接下来就是这头双足飞龙了。
终焉的黑色外壳覆盖在它体表，我甚至看不到它的眼睛。
它是没有灵魂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巨剑焰燃正盛。
对于生命的漠视，对于最崇高之物的冷漠……
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
我稍微有些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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