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墨在跟许一凡交谈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就起身告辞离开了,只留下愁眉不展的许一凡,还坐在原地发愁。
现如今的西征军,面临着好几个问题。
第一,自然是瘟疫,这个无需多说;
第二,就是军心,现在西征军的军心看似稳健,但是,那只是表象而已,军中出现瘟疫,还有大量的逃兵这件事,不管殷元魁他们捂,都是捂不住的,对于新兵还好说,可是,对于那些老兵油子来说,估计心中已经有了小算盘,只是这些问题,还没有彻底爆发出来而已。
第三,后勤问题,粮草方面是足够充裕的,就目前康城的粮草储备,足够他们再支撑一年多,可是,除了粮草,在军需、药材、医疗方面是捉襟见肘的,而且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解决。
第四,就是战事的情况了,炎军这边闹瘟疫,西域联军那边也是如此,但是,西域联军的瘟疫已经逐渐被控制下来了,可炎军这边还算一团糟,此消彼长,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西域联军虽然暂时没有发起进攻,主要是两方面原因。
其一,西域联军虽然暂时也控制了瘟疫的传播,但是,伤亡肯定也不小,至于他们用的什么手段,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想来办法应该很粗暴,杀人而已!
其二,康城被炎军占据之后,不但没有遭到大面积的破坏,反而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被炎军不断的加固,可以说是一个很难攻克的军事要塞了,在这个时代,想要攻下一座城池,往往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的,用人命去填补的,西域联军人数虽然占据优势,但是,再不值钱的命也是命啊,他们肯定不想靠血腥的攻城战拿下康城。
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现在康城的情况,对于西域联军来说,是一个绝佳的优势,他们在等,等康城瘟疫的彻底爆发,到了那个时候,不用他们去攻打,炎军肯定是自成溃军,这可比攻城要好的多得多,代价也小的多得多。
这些情况还是摆在台面上的问题,还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问题。
第一,燕王府从西征军西征开始,就出现了消极怠工的情况,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第二,袭杀许一凡的那群刺客,虽然是西域方面的人,可是,命令却是从中原传来的,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第三,朝廷的态度问题,殷元魁连下六国,取得了空前的胜利,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胜利已经足够了,不管被灭掉的六国,在如何的贫瘠,毕竟是王国,灭国之后,缴获的财富可是很多的,已经有不少人吃撑着了,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打算撤兵了。
就许一凡在到康城之前,得到的最新情报,朝堂上已经就撤不撤兵的问题,展开了争论,而且这种争论愈演愈烈,估计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很头疼,更何况,现在瘟疫的爆发,估计撤兵的可能性会很大。
当然了,还有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但是非常棘手,也非常恶心人的问题,这些都让许一凡头疼,但是,最让许一凡头疼的,还是瘟疫。
在许一凡和宁致远去军账谈事儿的时候,死灰营的四个人就被许一凡安排去休息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许一凡尽管身心异常的疲惫,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睡觉的欲望。
在太阳升起,第一缕眼光透过窗户撒进房间的时候,许一凡已经写好了几分密信。
写好密信之后,他叫来了死灰营的四个人,他把手里的四封密信分别交给四个人,让他们拿着西征军的腰牌,即刻启程,离开康城,去往不同的方向。
在交代他们任务的时候,许一凡没有多余的废话,不惜一切代价,把手里的密信交给对方,就算是死,也要赶到,而且必须是两天之内赶到。
对于许一凡的命令,四个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拿着密信转身就离开了。
在把身边最后一道屏障指派出去之后,他现在身边唯一的屏障,也就只有宁致远了。
在四人离开之后,有士兵送来了早餐。
早餐很简单,就是稀饭和馒头,还有几碟咸菜,在军营当中,伙食也就这个样子了,稀饭很粘稠,馒头又大又白,一看就是上好的白面做成的,而咸菜虽然简单,可是味道很好。
许一凡却吃的寡淡无味,倒不是他吃不习惯,而是吃不下,全军的伙食肯定没有许一凡这么好,这是肯定的,估计那些将士们,吃的很糟糕,对此,许一凡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问什么,与君共苦的想法是好的,许一凡却不打算这么做,没必要,也不合适。
草草的吃完早餐之后,许一凡就带着宁致远离开了住房,找到了房子墨,让他带领着自己在军营当中转悠起来。
康城不小,比东海城大多了,这里毕竟是康国的国都,曾经的繁荣早已经不见了,有的只有萧杀的气息,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身披甲胄的士兵。
许一凡没有去城头的意思,而是让房子墨带着他去往了伤兵居住的营房。
对于许一凡这个要求,房子墨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时候,在去往营房的路上,许一凡掏出了一样东西,让房子墨很是奇怪。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东西是布料做成的,布片的两边有两根绳子,刚好挂在耳朵上。
没错,这玩意儿就是口罩,只是相对于现代的口罩,许一凡制造出来的口罩就简单的多了,就是用一种常见的布料,内外三层缝合起来的简易口罩,戴上之后,感觉很不舒服,也很不自在,呼吸也不算太顺畅,但是,这些都是小问题。
房子墨看到许一凡戴好之后,又教了宁致远如何佩戴之后,房子墨也有样学样的佩戴上,只是佩戴好口罩之后,他就好奇的问道:“许参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许一凡看了一眼房子墨,淡淡的说道:“晚点儿你就知道了。”
看到许一凡没有解释的打算,房子墨也没有多问,三个人就直接去往了营房。
营房并没有设立在城中心,而是在城郊,距离城门不算远,可是,距离城中就有些距离了,还没有靠近,老远就看到,在营房的周围,有数千名士兵守卫着,不但有身披甲胄的士兵把手,在营房的附近,还设置了很多御敌的屏障,这些屏障不单单是对外人的,更重要是对待里面人的。
还没有靠近营房,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呻-吟声、咒骂声、哭泣声,整个营房就像是一个菜市场一般,无比的喧嚣和嘈杂。
一阵清风吹过,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随风而来,血腥味、腐臭味、汗臭味......纠结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味道的味道,刺-激着,挑动着三个人的嗅觉神经。
许一凡他们刚靠近营房,就有几名将士做出了反应,手握长矛,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三个戴着口罩的男子。
其中一个明显是头领的男子,上前一步,呵斥道:“什么人?”
“是我!”
房子墨上前一步,掏出自己的腰牌,对方看了一眼腰牌,又看了看房子墨,然后点点头,脸色缓和下来,笑着说道:“原来是都蔚大人啊。”
虽然是在跟房子墨说话,但是,眼睛却看向了许一凡和宁致远,那眼神当中带着疑惑、不解、警惕、怀疑......各种眼神不一而足,显然,他很好奇许一凡和宁致远的身份。
“这是新来的参将许一凡许大人。”房子墨解释道。
闻听此言,男子点点头,连忙抱拳拱手见礼道:“见过参将大人。”
态度和语气很恭敬,但是,眼神却不怎么恭敬,以他的眼光自然看的出来,许一凡是个年龄不大的半大小子,对于西征军要来一个参将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还是疑惑,他想不通,朝廷为何派遣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军中,想必又是来捞军功的。
不管心中怎么想,男子还是表现的很恭敬的样子。
对于男子的见礼,许一凡只是点点头,他可没有礼贤下士的打算,而且这里是军中,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礼贤下士这一套在军中根本不吃香。
“昨晚可有人逃跑?”房子墨问道。
男子闻言,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许一凡,显然,他有些忌讳,不太想说。
“但说无妨。”房子墨直接说道。
男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有,前前后后有三百余人逃跑。”
“都抓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一百余人,剩下的没能活着回来。”
房子墨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而男子在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盯着许一凡看,他在观察这个新上任的参将。
不过,让男子感到失望的是,许一凡听到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既没有开口指责,也没有表露出厌恶的表情,在许一凡的脸上,他没有看到如何的表情,这让男子愣了愣。
在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三个人就进入了营房,男子回到了原来的岗位站定,只是,他还侧着头,看着许一凡一行三人的背影,眼神当中流露出深深地疑惑和不解。
“他叫郁德辉,是一名万夫长,作战很勇猛,杀敌无数,算是一名悍将了。”房子墨解释道。
许一凡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偷看自己的男子,笑着点点头,然后回过头,说道:“一个万夫长来看守营房,好大的手笔啊。”
许一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来,房子墨苦笑着解释道:“逃兵太多了,再加上瘟疫这件事还掩盖着,没办法的事情。”
对此,许一凡点点头,不置可否。
没有走进营房的时候,就听到了各种凄厉的惨叫声,而走进来之后,这种声响更大的剧烈,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营房很大,但是,现场的环境真的不敢恭维,浑浊不堪的水流随处可见,泥泞而肮脏,简直连乞丐都不如,而在那些都称不上是床的床榻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断手的,断腿的,毁容的,各种伤势的都有。
这些伤兵的年龄普遍不大,最大的也就三十出头,最小的也就十几岁,比许一凡大不了多少,稚嫩而青涩的脸庞,在病痛的折磨下,早已经扭曲,变得狰狞无比。
其实,真正嚎叫的都是一些受伤比较轻的伤兵,而那些真正受伤颇重的伤兵,反而十分的安静,他们就像是死人一般,静静的,默默地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那一片区域,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眼睛时不时的眨动一下,许一凡都怀疑他们已经死了。
现场有很多人在忙碌,大多数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有一些身体有残疾的人,他们就是军医,正在忙碌于众人中间,对于许一凡他们的到来,根本没有在意。
就在许一凡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人抬着一个鲜血淋漓,不停哀嚎的士兵走了进来。
士兵很年轻,年龄估计最多也就十八岁,无比的稚嫩,身上还披着甲胄,不过是那种最简单的布甲而已,少年的左手没有,一条腿也在淌血,其原本就黝黑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无比的白皙。
士兵被抬进来之后,随便找了个空地就放下了,然后,一个腿脚有点跛的男人走了过去。
蹲下身,简单而粗暴的撕掉手臂和腿上的衣服,简单的查看一番之后,直接用一根还带着鲜血的布条-子,绑缚在士兵的手腕部位,布条绑缚的很紧,已经陷入肉体内了。
原本还在淌血的伤口,随着军医的处理,鲜血瞬间止住了,没有消毒,没有杀菌,只见军医把一团糊糊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直接敷在了伤口上。
刚才还只是哼哼的士兵,猛地挣扎起来了,显然,这玩意儿对伤口的刺-激很大。
军医却只是瞥了士兵一眼,就继续去处理他腿上的伤口。
相对于手上的伤口,其腿上的伤口就严重的多,也复杂的多。
伤口在脚踝,当把裤子撕开之后,士兵的脚踝肿的跟大腿差不多粗细,脚上的鞋子,早已经破烂不堪了,军医直接用刀隔开,随着鞋子的脱落,就可以看到,士兵的脚掌上全都是水泡,大多数都已经破了,伤口已经溃烂,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军医看了一下,直接让人打来一盆清水,随手抓起一把盐巴,丢进清水里,然后就把士兵的脚摁进了水盆当中。
“啊......”
凄厉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骤然响起,直接把周围的哀嚎声掩盖过去了,士兵更是猛地坐起身来,被身后的两个士兵给死死地摁住,士兵在不停的挣扎,只是,挣扎没多久,他就昏死过去了,那是痛昏过去的。
一盆清澈的清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军医使劲了搓洗一番,让其伤口全都暴露出来了。
把脚从水盆里捞起来,然后,拿出一把小刀,戳在肿块最大的地方。
“噗!”
随着小刀刺破皮肤,一道犹如放屁,或者说气球漏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股恶臭袭来。
伴随着军医手中小刀的划动,一股粘稠至极的浓水迸射出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那浓水很多,很恶心,但是,肿块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没有浓水流淌了,至于丝丝缕缕,半红半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浓水的东西流淌出来,而军医却拿起另外一把小刀,把伤口扩大,开始剐蹭起来。
距离不远的许一凡,可以清晰的听到,刀刃挂在骨头上的咔咔声,别说看了,就是听着这声音,就让人浑身不自在,而原本昏过去的士兵,又醒了过来,而他这个时候,已经不在哀嚎了,因为他已经喊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挣扎着,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是抽搐。
一下,两下,三下......伴随着军医的动作,有不少烂肉被直接剔除出来,原本肿大的脚踝,瞬间变得瘦骨嶙峋起来。
在刮掉烂肉之后,军医又用盐水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又直接敷上一团糊糊状的东西,随后,在扯了一块布料缠上,这就算是治疗完毕了。
简单、粗暴、血腥、变态,看的宁致远眼皮子一阵狂跳。
军医在处理完这些之后,直接起身,去处理下一个伤兵了,至于那个伤兵,此刻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身体偶尔抽搐几下,走近之后,可以看到少年的眼角有两行泪水滑落。
宁致远刚想走过去看看情况,却见那个伤兵剧烈的抽搐几下,然后,就颓然不动了,他死了,活活疼死的。
对于少年的死,军医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冷冷的说道:“抬出去,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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