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堡镇。
窦志勇接到命令,带着五千人,从凉宛镇出发,预定在明天下午抵达北宛城。
对于这个命令,窦志勇其实很不理解,许凯歌叛离西征军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而北宛城发生的事情,他也已经知晓了,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不能理解。
许凯歌在北宛城还有两万余人,现如今,康德已死,除了西征军之外,没人能对他构成威胁,至于说北宛城外的沙漠军,还有秦之豹那几千人,根本不算什么,想要打败对方,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没必要去驰援。
不过,窦志勇不理解归不理解,他还是执行了命令,因为这道命令是他堂叔下达的命令。
没错,窦志勇是窦斌蔚的侄子,而他更是窦肥的儿子。
他们在天黑前赶到了沙堡镇,天色已晚,不适合大军夜间行军,于是,他们就在此安营扎寨,准备明天在赶往北宛城,反正北宛城那边还没打起来,早点去晚点去,差别都不大。
窦志勇年龄不大,才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之所以参军入伍,还是因为他没有读书的天赋,反而是一身蛮力,不参军可惜了,更何况,他爹是炎军,他堂叔也是炎军,都在军中有一定的职位,这是他未来晋升的优势所在。
窦志勇从小最钦佩的就是燕王李刚了,当年,玄武叛乱发生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京城的人来说,那些对于外人而言,难得一见的人物,其实并不难见,在街头巷尾,酒楼茶肆,勾栏青楼,都能遇到。
窦志勇家距离燕王府不算远,也就三条街而已,小时候的窦志勇,性子跳脱,读私塾的时候,经常逃课,而他经常去的地方就是安上门街了,又被称之为长安街。
长安街是朝中达官显贵居住的大街,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燕王府和大将军府就在那条街上,小时候的窦志勇就喜欢去长安街玩儿,数那里的石狮子。
在小的时候,他在那里见过年轻时候的燕王,也见过没有叛乱的许淳,当然,还有其他的官员,窦志勇对许淳和李刚的印象都极好,不过,要说对谁更亲近一些,还是燕王李刚了,可能是年龄比较大的缘故吧。
李刚在京城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富家翁的打扮,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遛鸟听曲了,现在的李刚哪怕是到了凉州,也是如此。
在窦志勇小的时候,他还跟李刚说过话,被李刚赏了五两银子,对于这个哪怕是对这个小屁孩,都无比和蔼的男人,他没理由不喜欢。
当年那场玄武叛乱发生之后,炎武帝不在京城,群龙无首,整个长安乱作一团,就在众人以为天下要易主的时候,燕王李刚站了出来,他亲率家兵,联合御林军,抵御住了许淳等人的进攻,那时候,窦志勇可是亲眼看到一身戎装的李刚,带着家兵从家里走出来的,那个时候,窦志勇就决定,长大之后,也要成为一名武将。
不爱读书,天生蛮力,再加上家里有两位长辈在军中当差,而他又一心入伍,在一番争执之后,也就随了他的心愿,成为了一名士卒。
窦志勇参军的时间并不长,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三年的光景,才参军没多久,就进入了西征军,跟着殷元魁西征,在没有上战场之前,他觉得沙场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可是,上了沙场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沙场是那么的残酷,那么的无情,那么的恐怖。
人命在战场上是那么的不值钱,人说死就死了,前一刻还跟自己嬉笑打闹的人,转眼之间就沦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让人如何不感到恐惧。
都说战场是最锻炼人的,也是男人最应该去的地方,窦志勇从一个看到敌人,就双腿发软,刀都握不住的怂蛋,在几场大战、恶战下来之后,他也慢慢的适应下来了,也从一个普通士卒,成为一名老卒,也成为了一个百夫长。
在攻打康城的时候,他又身先士卒,多次拼命,多次负伤,最终活了下来,又从一个百夫长升任为千夫长,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继续在沙场上拼杀的时候,却被安排到了后方,这让窦志勇十分的不解,也十分的不满,不过,他还是遵从了这个命令。
越是打过仗的人,越是不想打仗,窦志勇就是如此,虽然他因为打仗,成为了一方将领,可是,他内心逐渐厌恶打仗了。
在西征军止步于康城,窦志勇以为这场仗,到此就结束的时候,却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受到改变的不知谁西北的战局,还有很多人,比如窦志勇所在的窦家。
窦家跟葛明德的葛家关系很好,两家是邻居,祖辈都是好友,虽然葛家对窦家没有实质性的照顾,可是,多多少少还是给了一些看不到的照顾。
窦肥是窦志勇的老爹,父子的关系不算融洽,窦肥的脾气很火爆,动不动就打人,小时候,调皮捣蛋的窦志勇没少挨打,每次打的厉害了,都是窦斌蔚和葛明德出来劝解,对于窦志勇来说,堂叔和葛明德是好人。
窦志勇之所以成亲之后,还执意要参军,除了他从小就想成为武将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证明自己,因为窦肥一直希望他成为一个文人,耍笔杆子,而不是耍枪杆子,可惜,窦志勇并没有遵从窦肥的希望,反而成为了一个武人。
之前就对窦志勇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老爹,在他参军入伍之后,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在西征的时候,每次他受伤,窦肥都会来看看,父子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对视还是对视,当然,免不了要被老爹训斥一番。
其实,也是在为人父之后,窦志勇才逐渐明悟老爹的苦心,窦志勇在撤回后方之后,他就一直在想,等这场仗打完之后,他就解甲归田,好好的教育儿子,自己不适合读书,也读不进去书,那就让儿子成为一个读书人。
窦志勇不但想自己解甲归田,还想让老爹也解甲归田,毕竟,老爹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多年打仗,跟娘亲聚少离多,想想就心酸。
只是,没想到一场瘟疫突然爆发,让康城的局势变得无比的复杂,而许一凡的到来,更是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愈发的复杂起来,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许一凡在来到康城之后,就杀人立威,而这些人当中,就有他爹窦肥。
凌-辱俘虏,如果是以前,窦志勇肯定是十分瞧不起的,可是,在从军之后,他却明白这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是自己老爹呢,可是,窦肥还是死了,而且是被那个少年亲手杀死的。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窦志勇就想重回康城,杀了许一凡,就算杀不了他,也要当面质问一句为什么。
窦志勇曾经憎恨过很多人,有曾经欺负他家人的地痞无赖,有给他穿小鞋,占他便宜的上级,当然还有那万恶的西域人,还有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爹的人,可是,这些憎恨都谈不上憎恨,可对许一凡,他是真的憎恨。
正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不管他跟老爹的关系再不好,老爹终究是老爹,是他老子,他岂能忘了这份仇恨。
所以当堂叔找到他,让他叛离西征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要能杀死许一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此时,坐在火堆旁,看着不断跳动的火苗,窦志勇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他听说许一凡就在北宛城外,那正好,这一次去北宛城,他可不是单纯的为了驰援许凯歌,更多的还是为了复仇,如果能手刃许一凡,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夜,逐渐深了,大部分的将士都已经安歇,可是,窦志勇却怎么都睡不着,他不止一次的起身,走出房间,眺望着北宛城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早点抵达北宛城,但是他也很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军行军速度不可能快的起来。
虽然是夏天,西北的夜,还是很冷的,窦志勇在巡视一圈之后,再次回到了火堆边,拿起酒囊喝了一大口,酒只是西北常见的黄泥酒,跟大多数初来这边的人一样,刚喝的时候,极其的喝不惯,可是,喝了几次之后,反而上瘾了。
原本还感到有些冷的窦志勇,在一口辛辣无比的黄泥酒下肚之后,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放下酒囊,窦志勇嘀咕道:“许一凡啊许一凡,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切肤之痛。”
“咚咚咚......”
然而,就在窦志勇的话音落下,刚才还寂静一片的沙堡镇,顿时变得喧闹起来,也变得混乱起来,这让窦志勇十分的不满,外面怎么了?
想到这儿,窦志勇就冲着外面喊道:“来人。”
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儿?”
此人也是一脸茫然,摇摇头,说道:“不清楚,可能是遇到什么野兽了吧。”
对于士卫的回答,窦志勇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紧蹙着眉头,他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安,有些不对劲,从他带着五千人离开凉宛镇开始,眼皮子就一直在跳,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野兽,西北这边有,而且很多,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狼了,不过,狼群一般出现在偏远地区,或者是人少的地方,像沙堡镇这样一下子驻扎着数千人的地方,狼群是不可能来的,相对于人,这些畜生对危险的预知要敏锐的多。
“杀......”
“敌袭,敌袭......”
就在窦志勇想要出去看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喊杀声,还有负责守夜士兵的示警声,窦志勇的脸色顿时大变,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敌袭,哪来的敌袭?这里是大后方,距离北宛城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可能有敌袭呢?
只是,听到外面越来越激烈的喊杀声之后,窦志勇知道,这不可能是幻觉,真的有敌人趁夜袭击他们,到底是谁来袭击他们呢?
窦志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一凡,虽然他很仇恨这个少年,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这个少年真的很出色,之前康城那场守卫战,许一凡动用了八百死士夜袭敌军大营的事情,可是在西征军流传甚广,而之前秦之豹剿灭康德,也是采用了夜间偷袭的战术,现如今,他也遇到了敌袭,说不定就是许一凡搞的鬼。
但是,他很快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许一凡固然厉害,但是,他现在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别说发动夜袭了,就是离开弓月城都费劲,再说了,就算许一凡离开了弓月城,他哪来的兵马呢?
带着满腹疑惑,窦志勇提刀走出了房间,他刚走出来,就发现情况不对,这场夜袭造成的危害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而且敌人推进的速度,比他预计的还要迅速。
此时,这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敌军,已经进入沙堡镇的中心位置了,至于沙堡镇的外围,早已经沦陷了,这让窦志勇大惊失色。
要知道,他可是在不久之前,亲自去镇子外面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这才回来多久,镇子外面的人都无声无息的死了,而且敌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杀进来的,他都毫无所知,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窦志勇心中岂能不大惊失色。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因为敌人太过于凶猛了,很多人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杀死了,现在又是深夜时分,白天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困倦至极,好不容易睡着了,突然被惊醒,出现混乱是正常的,很多士兵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刚冒头就被砍死了,而那些反应过来的人,想要反抗,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兵器,更是不堪一击。
自己这边的人狼狈不堪,可敌人却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砍杀着,这群人作战勇猛,却沉默异常,哪怕是在厮杀的时候,也不会大喊大叫,一方喧闹无比,一方沉默无比,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凡是这群人经过的地方,从最开始的喧闹,很快就会变得安静下来。
这些人都是在马上作战,手持弓弩,对着远处的敌人就是一阵疾射,遇到靠近的敌人,直接拔刀就砍,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人成排成排的倒下,窦志勇顿时红了眼睛,而且他此时已经知道这群敌人是谁了,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支敌军的将领是谁。
窦志勇一边让手下的亲卫去收拢将士,进行有秩序的反击,他自己则提着刀,带着人开始厮杀起来,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一马当先的少年身上。
“许一凡!”
在连杀数人之后,窦志勇冲着许一凡突然大吼一声。
正在带人厮杀的许一凡,在听到这一声怒吼之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转过头,朝窦志勇看去,发现此人正红着眼睛,提着战刀,直奔自己而来。
对于窦志勇,许一凡并不认识,也没有见过,看其样子,应该是这支军队的首领,自己搞袭击,对方暴怒,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此人的反应好像太过于激烈了一些,这让许一凡微微蹙眉。
不过,许一凡也没有多想,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窦志勇,许一凡也没有躲避,而是调转马头,朝着窦志勇直奔而去。
“拿命来。”
窦志勇看着越来越近的许一凡,大吼一声,一个助跑,然后直接原地一个蹦跳,举起手里的战刀,朝着许一凡就猛劈而下。
许一凡也不怂,直接举起手里的炎刀,横亘在胸前。
“砰!”
伴随着一道闷响,两把炎刀纷纷的撞在了一起,溅起了一串火花。
许一凡硬抗了对方一刀,顿时感觉气血上涌,而胯下的盗俪,更是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压的膝盖弯曲,差一点儿就倒下了。
窦志勇在砍了许一凡一刀之后,趁着身体还没有完全下坠,抬起一只脚,朝着许一凡的胸口就是一脚,许一凡也不甘示弱,挥舞着手里的炎刀,朝着对方的胸口就是一刀。
“咚!”
窦志勇一脚踢中了许一凡,而许一凡也一刀砍在了窦志勇的肩膀上。
因为挨了一脚,许一凡那一刀的力道大减,虽然他砍中了窦志勇,却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势,而许一凡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离开马背之后,刚刚落地,许一凡就原地一个驴打滚,而就在他离开之后,窦志勇的大刀就砍了过来,地上的石头直接被崩飞。
许一凡翻滚一圈之后,连忙站起身来,双手紧握炎刀,看着也同时起身的窦志勇,微微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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