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司机发了一通狠,过足了嘴瘾,心情畅快了。
车子在沉默中驶过世纪大道,拐向北二道街,中医院门诊大楼遥遥在望。
正是早晨上班时间,路上人多,车多。只见医院大门前聚集着很多人,人挤人,车靠车,路被堵了。
出租车在不远处停下,等了一会儿,见前方的人和车越聚越多,司机歉意地对姐夫说:“我操,看来是出事了,一半会儿散不了,各位大哥,我耽误不起呀,我这一天,睁开眼就欠老板二百多份子钱,天天挣命的干,也落不下几个钱儿,几位大哥走两步行不?”
姐夫二话不说,付了车费,三个人下车步行。
中医院门前呈现出常见的街景--围观。今天围观的是顺安小名人--花痴裴晓君。
裴晓君原是减速机厂的技术员,身材高挑,英俊清爽。大概是玉珠上高二那年开始,裴晓君被爱情的闪电击中,之后就天天到学校大门口等玉珠,眼睁睁看着玉珠从学校出来,裴晓君整个人就全傻了。每一次都想上前拦住玉珠表白心事,每次总是在最后一刻丧失勇气,便远远地尾随,真到玉珠进了家门,他在门外瞭望一会儿,再无比甜蜜地回家去。
这事很快被富二代于成龙知道,于成龙早就自封为玉珠的保护神,那时正被玉珠的无动于衷折磨的食无味,寝不安,一股无名的邪火正没处发泄。于成龙约了一帮小兄弟,设了埋伏,半路上把裴晓君痛殴一顿。
于成龙痛殴裴晓君清除了一个竞争对手,但二个月后,于成龙跟另一个竞争对手吕成刚对决时吃了大亏,摘掉半个肝脏,切除了两米肠管,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成了废人,这是后话。
被痛殴的裴晓君从此不敢再去学校,不去学校便见不着玉珠,见不着玉珠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个月后去看精神科医生,医生给出了诊断:青春型精神分裂症,雅称花痴,俗称疯子。
花痴裴晓君每天依旧穿戴的齐齐整整,干干净净,吃饱喝足了就在顺安大街小巷闲逛,专挑姑娘们多的地方去。如商场,广场,学校。看到好看的姑娘就凑上去,两眼直勾勾,怯怯地说:“玉珠……我喜欢你。”君子动口不动手,裴晓君是个君子。
刚开始顺安的姑娘们不知道他是疯子,以为是耍流氓,有的唾他,有的骂他,性子火暴地会给他一耳光,裴晓君虽然疯了,却无暴力倾向,无论挨打、挨骂、挨唾,从不还口,更不还手,只是羞怯,委屈地两眼直勾勾,泪汪汪,很是可怜。天长日久,姑娘们都知道了这个花痴,不再讨厌他,他的模样也确实不惹人讨厌,善良的姑娘甚至同情他,可怜他。再被骚扰时,有的不理不睬,昂首而过,他也不追赶;有的报以微笑,花痴裴晓君会脸红,目光如水,柔情荡漾;有的逗他玩儿,说:“我现在没空,你回家等我,我一会儿去你家找你。”他会当真,乖乖回家等着。
裴晓君一次也没等来心爱的姑娘,但他不气馁,不放弃。
自从得了花痴,裴晓君的日子纯净如一滴露水,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在家等玉珠,满世界寻找玉珠。
最近一段时间,裴晓君有了新发现,那就是医院门口好看的姑娘多,尤其上下班时间,他便天天准时在此守候。一遍一遍地向心上人表白,姑娘们大多笑笑就过去了。有的姑娘同情他的执着,有的送他一瓶矿泉水,有的给他块巧克力,裴晓君会开心的满脸桃花,他的世界便阳光灿烂。
今天,有个新来的护士第一天上班,男朋友殷勤的开车相送,新护士下车,走到大门口,遇上裴晓君拦路表白爱意,新护士吃了一惊,确认这就是性骚扰,必须有个态度给男朋友看,因为有男朋友在场,胆子便大,扬手给了裴晓君一个耳光。
男朋友原本开车要走,看见女友打了一个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以为遭遇非礼,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左一拳,右一拳,全打在裴晓君脸上,打的花痴满脸是血。
正好有个老护士路过,见花痴被打,便打抱不平,说了新护士的男朋友几句,男朋友知道刚才打了个疯子,也很后悔,逞英雄选错了对象。但新护士不这么想,觉得男朋友被一个女人抢白很丢面子,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能留下随便欺负的印象,便与老护士争论起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火爆,越说越离谱,新护士先推了老护士一把,老护士挺有涵养,没还手,老护士旁边的一个同事看不下眼,上去推了新护士一把,说:“干啥,别动手动脚的。”
有男朋友在旁边护驾,新护士毫不退让,伸手去抓对方的脸,对方早有准备,身子一闪,新护士脸上“啪”的挨了一耳光,两人随即近身搏斗,抓头发,扯领口,扭打在一起。
新护士男朋友怕女朋友吃亏,出手拉偏架,那知道老护士有很多同事正潜伏在人群里观阵,这时有人一声喊,全冲了出来,男男女女十几个,拉的拉,扯的扯,打的打,拳脚相加,一场以多胜少的群殴火爆上演。
这边打的正热闹,警笛突然响起,打架的人全住了手。
警察到场了,让披头散发的新护士和鼻青脸肿的男朋友指认嫌疑人。嫌疑人被一个一个从人群里拉出来,警察要带回去过堂。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高挑,白净面皮的男人,警察立即双足并拢,敬举手礼,叫了一声:“程主任!”
程主任在警察耳边低语几句。警察犹豫片刻,点头说:“好,好,听你的。”警察转过身,对垂头丧气地嫌疑人们说:“带你们去所里,拘不拘留不说,罚款是必需的了。现在看程主任面子,饶过你们。”之后,对程主任笑一笑,说:“交给你了。”转身走了。
程主任对花容失色的新护士,鼻青脸肿的男朋友以及大获全胜的老护士和帮凶说:“大家先去上班,护理部会去找你们的。”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营生去了。
姐夫对大奎说:“大奎,快去挂号,一会儿排不上了。”大奎撒腿一路小跑进了门诊大厅。
中医院门诊是座老楼,程主任的诊室在二楼,别的诊室门前还没什么人,程主任诊室门口已经排起长队。大奎挂了第16号。一个护士守着一个小方桌,接了挂号票,登记完毕,说:“去那边等一会儿,程主任先查房,估计得一个小时后才能过来。”大家不再堵在门口,都转向候诊椅子上坐等。
候诊的人有二十多位,不断有人陆续加入,人越聚越多。
坐在金铎前面的一个老头问一个中年妇女:“大妹子,你也来了,你咋的了?”
中年妇女摸摸自己的脖子说:“这不是嘛。去年秋个儿上沈阳看儿子,儿子单位发了一个体检表,让我去检查一下,结果查出病了。甲状腺长了几个结节,最大的2.5,医生说得手术,又去了两家医院,医生也是这么说,又托亲戚去了中医学院,医生也说得手术。我不想开刀,愁的没法儿。”
老头说:“愁也不行,该作就得作呀。”
中年妇女得意地笑一笑,说:“我邻居说,你上中医院,让程主任看看,他说手术,你就没跑了,咱顺安穿白大褂的医生成百上千,我就信程主任。”
老头说:“咋的?不用作了?”
中年妇女说:“那是,上次复查结节小了,最大的1.0了,我又吃了半个月药,再来复查复查,也不是,我也不是为复查,我就是想来看看程主任。”中年妇女踢了踢面前的一个塑料桶说:“我给他拿几个笨鸡蛋,我是真心感谢他。要不是他,开一次刀得万把块,钱到是次要,遭多少罪呀!”
一个青年开玩笑说:“大嫂,你这是行贿。”
中年妇女瞪了小青年一眼,急赤白脸地说:“放你娘的罗圈儿屁,当官的受贿,程主任又不是官,我跟他当亲戚走,天王老子管不着。”
老头看了小青年一眼,拍拍身边的一个蛇皮袋,说:“你快别扯犊子啦!我也是来复查,给程主任带的猴头菇,是一点心意,和行贿不挨着。”
一个妇女探过身子问:“大妹子,你用的什么招儿,我也是甲状腺结节,跟你一样,就是不想手术,别人让我来找程主任,看来我是有救了,不用手术了。”
中年妇女转过脸来问:“最大的多大?”
妇女说:“也是2点多。”
中年妇说:“这得让程主任看看再说呀,你放心,程主任说的就是真的。”
妇女说:“是呗,知道晚了,我的钱花老鼻子了,屁事儿没当,现在这大夫,太能骗钱了。
一个文化人模样的老头凑过来说:“大妹子,咱俩差不多。我从五百里外来的,我腿疼,看了好几家医院,有的说得手术,张口七万;有的说做小针刀,张口二万;有的说得打玻璃酸钠,张口八千,还有什么针灸,吃汤药,一人一个说法,把我整懵了,但我没上当,信不着他们。唉!――现在看个病真不易,有的大夫不看病,只看钱。这样的大夫不配叫医生,应该叫医贼。贼偷钱不知不觉,贪心的大夫偷钱也不知不觉,和贼没两样。像程主任才配叫医生,要我说呀,仁心为医叫医生,贪心为医叫医贼。
大家都笑了,说老头说的好,有文化。可现在,就是医生少,医贼多,有啥招儿。
人群一阵骚动,程主任上楼来了,人们众星捧月般涌过去,程主任冲大家点点头,分开人墙,匆匆地进了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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