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枫叶一直都很明白，这个世界是如此让人喜爱，也是如此让人意难平。
在乡下习武的日子里，她一直为了患上心病的母亲假扮兄长，为了追上想要成为大侠的亡兄背影努力练剑读书。
曾经的日子虽不富裕，也有人说自己姑娘家家不应该习武。
但少女很满足。
直到母亲永远地离开自己，少女才走出这番平常，去追寻兄长所说的大侠之道。
她守孝三年离开家乡后才发现，这个世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她实力优秀且知书达理，甚至在路上偶然相识相知的殷白操作下，她直接当上了大兴的内将。
但她却并不怎么满足。
“殷白可不是什么放荡书生，他是极北剑仙派现宗主，世上最年轻的大成境者。”
陛下的话便是原因。
吕枫叶骨子里还是一个乡野姑娘，虽然有报国大志，但在感情上更希望与一个普通人过上没什么波澜的日子。
可惜，她爱上的目标太遥远了。
对于修炼者来说，境界的差距几乎等同于天赋、实力、地位的差距。
吕枫叶的天赋万中无一，可她终究比不上殷白。
她是大兴内将，是天子身旁的亲信，可她终究只是个问心境后期的修炼者，一个只会两招的花架子。
而殷白却是仙人，是天下最厉害的几十人之一，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最开始，她只当对方是进京途中一个有意思的旅伴。
随后两人成为朋友。
后来他们因一场闹剧在京城重逢，一起在京城闲逛买酒，又看着青年凭一己之力战胜袭来的邪修。
从那时开始，她心中开始对“侠”有了模糊的感觉。
殷白的背影慢慢与兄长重叠。
但即使是那时，吕枫叶也只是将殷白当做了兄长一样令人尊敬的人。
也正因如此，自己在见到闫素和云郁青后会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只有那种女侠，才配得上他吧。
而自己只能在死后的世界，对着大概是执念构成的假人吐露心声。
即使直到枫叶落下枝头、回归大地，最后一丝残渣消失在所有人的回忆中，却连说一句喜欢的胆子都没有。
“十六年，好短啊。”
如果有来世，她想变得主动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太短了。”
可是，这个假人说话了。
吕枫叶抬起头，发现坐在对面的青年正对着她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本人在这里一样。
“看来小生已经疯了，居然觉得面前的小人是真的殷兄。”她自嘲地笑出来。
这里是自己的死后世界，怎么可能会出现别人。
“我确实是真的啊。”殷白有些哭笑不得。
他通过苍铭让自己的形象出现在吕枫叶的梦中，然后神识通过这个形象进入梦境，这样不会刺激到她本就虚弱的精神。
结果一睁眼便看到吕枫叶坐在自己对面哭，而且正好听见她的最后一句。
这孩子大概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所以才会这么伤心。
“小生到底在做什么梦呢……”
殷白想了想感觉这话也没错，毕竟这里确实是梦中世界。
“我是活人，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放荡书生之类的？”
“呃，那个不是骗你，你不觉得我看上去就像个江湖骗子吗？”
有一说一，殷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固有印象。
“殷兄？”听到这个熟悉的语气，吕枫叶有点相信了。
“嗯。”殷白点头应道。
少女沉默了一小会，随后拍桌而起。
“难难难道殷兄也……”吕枫叶焦急到话都不会说了。
看来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误会殷白也死了。
“想什么呢，我俩都没死。”
殷白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却因为这里不是殷白创造出来的梦没有痛觉，所以一点效果都没。
可恶，杀招没有用。
“欸？殷兄没死吗？太好了……”吕枫叶长舒一口气坐下。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在乎自己，姑娘家要更爱惜自己一点。”
殷白手撑着脑袋，看着少女像个憨憨一样傻笑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姑娘挺讨人喜欢的。
“那殷兄，小生这是在哪里？”
“在你自己的梦里，我把你从下水道捡回来后让你呆在梦里保护心神。”
“……对了，下水道的妖兽！”
听到这话的吕枫叶终于是反应过来，想起下水道里有大量的妖兽，要是进入城中就会造成巨大的惨剧。
“我已经全部解决了，放心吧。”殷白安抚道。
但他没有注意到，少女在他说完后虽然放心地叹了口气，可是表情却有些难过。
“殷兄可以轻松处理那么厉害的妖兽呢。”
她拼尽全力都无法伤到分毫的强大妖兽，殷白说出来的时候却相当轻描淡写。
太遥远了。
“好了，跟我讲讲来龙去脉吧，为什么你会在下水道？”
殷白大概能猜得出来原因，不过他想要少女亲自说出来。
这里是梦境的世界，时间流逝与外侧不同，他们可以好好坐下来聊聊。
先治愈心灵，然后才是肉体。
“嗯，小生……”
吕枫叶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包括自己没有救下部下看他惨死的事，以及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那只鸦身女妖的事情。
“我在那只头领的身上看到一处被斩掉羽毛的痕迹。”
殷白回忆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看向少女。
“那只妖兽大概在通透境中期，而且身体远比人类要强韧有力，绝大多数问心境修炼者根本没法碰到它，但你做到了。”
殷白的称赞是真心的。
在吕枫叶的周围有几十只乌鸦的尸体，这些乌鸦无一不是被一刀两断，而且从剑路来看流畅灵动，最后斩向鸦身女妖的那一剑已经超出了问心境、迈入通透境的范畴。
可能有危机时刻爆发出潜能的关系，但吕枫叶这一剑着实精彩。
“之前你跟着我在京城买酒的时候聊过你的过去吧，你想当大侠？”殷白问到。
见到对方羞红着脸点点头，殷白站起身走到曾经少女舞剑的位置。
“抬头挺胸，吕枫叶。你已经是优秀的大侠了。”
他抬起手，远处的浓雾尽数消散，万卷水墨构成的壮阔山河映入眼帘，足以令世间绝大多数画家自愧不如。
无人知道的是，这便是吕枫叶面对无数妖兽时，拼尽全力舞出的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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