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镇丹宗，左雅彤对李承雪的事情毫不知情。
初初破晓，镇丹宗大部分子弟便都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开始训练。
这样军队式的管理，是镇丹宗屹立数百年不倒的秘诀。
“冬天的太阳比起夏天的和蔼得多。”
此时池塘边的亭子里，有个人影并未参与到训练中，而是静静在羊皮纸上写着东西。
纸上的内容包括修为进展，秦玄烟的情况，一些奇奇怪怪的剑术，等等。
左雅彤身上穿着没有一块挂饰的素色棉袍，普通平常，但姣好的面容和凌厉的目光让她看上去异于常人，宛如刻苦读书，准备进京赶考的书生。
而之所以她会在这里，是因为还有三天她才会返回秦家剑府，在这三天内，她都要在宗门内进行汇报。
镇丹宗没有什么子弟和左雅彤熟悉，在其余人眼中，她只是个被送去外面剑馆深造的一般外门子弟罢了。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年仅十六岁的左雅彤，已经内定成为新的宗门长老了。现在唯一要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作为宗门秘密武器存在的绝世天才，能和秦玄烟来上一发，然后突破到玄劲。
司阳体质，要是真的像书上写的那般，那可真是比任何神丹妙药都好用。
虽然这听起来的确很可笑，堂堂镇丹宗竟然要被动地等着一个小修士解裤腰带；但镇丹宗也有自己的苦衷——倘若鲁莽行动，其他宗门一推敲，左雅彤分分钟会暴露。
除此之外，这一切成功的前提其实是左雅彤愿意和秦玄烟来上一发。可惜的是镇丹宗根本没考虑过左雅彤的个人意愿，毕竟这是个集体利益高于一切，且不可对此反驳的年代。
十六岁花季少女的未来，命运，故事，都被人写得清清楚楚了。
在这种情况下，左雅彤并未多么反抗，反正在镇丹宗这种庞然大物的注视下，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
此时她一只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笔尖落下，又顿住，提起。
“不知道师傅在做什么呢？”
片刻后左雅彤停下笔。
少女的眼睛变得明亮了些，她想起了素来有些吊儿郎当的秦玄烟，这样的人本应是她所讨厌的——但她又同时听到了广场上传来的喝骂声，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究竟更喜欢哪里？是才待了一年不到的秦家剑府，还是作为家族所在地的镇丹总？
”师傅......也许师傅还在睡懒觉吧......”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左雅彤摇了摇头，继续写报告。
......
......
穗墟城，鸡鸣刚过。
一夜无眠，顶着黑眼圈的秦玄烟准时出现在自家后院中，手中一柄长剑舞出了残影，隐约间宛若有虎啸龙吟之音。
这就是暗劲跨向化劲的征兆，此时修炼者的身体协调度已经到达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正值凛冬，寒雪盈盈而落，秦玄烟上身裸着，热气蒸腾，周围半尺的雪花皆无声化水，随即又被剑意瞬间斩开四溅。
虽然他咸鱼，却始终没有停止修炼，毕竟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至于昨天似乎喝到断片的事情，自然让他头痛不已，于是便一边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试图用内力解酒。
脑内闪过零星记忆碎片。
......跑步，跑步，软软弹弹的东西，磕到地板，热的要死......
......水声？
极为模糊的记忆串联在一起，秦玄烟咋舌地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试图把上述词汇堆砌，都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事件。
见鬼了。
“厉害。”
正当他想得出神，身后传来了慵懒的说话声，语气很轻，却异常清晰。
秦玄烟停下动作，心中一喜，老婆来了。
奇怪，自己怎么有点心虚？还有些伤感？
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婆的事情，却不知道做了什么。
可能这就是......悲喜交加？
“你不再睡会么？”
“辰时都快到了，我一会给你做早饭去。”
身穿白色布纱长裙的女子双手抱胸倚着门框，长发随意散在身后。仔细观察，会发现她那双清澈深邃的琥珀色瞳孔似乎比常人窄上一些。
她的气质极为出尘，同时又带了些毫不突兀的妩媚——似妖非妖，似仙非仙，静静伫立，仿佛是这尘世里一小簇遥不可及的梦；虽然站在那处，却如同幻象。
就算是凛冬时节厚实的衣裳，也无法遮盖凹凸有致的身材。
这十里八乡都晓得秦玄烟娶了个‘修为低下的狐妖’做老婆，除了煮饭做卫生什么也不会的那种。刚开始还有许多人在打苏粟小优的注意，要知道狐妖可稀罕了，打算为此化身牛头人的家伙不在少数。
但不知为何，那些有过这个想法的人全都消失了，人间蒸发。
“今天吃什么？”
“喝粥好不好，这几天小烟你的胃口看起来有点问题呢。”
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被老婆小烟小烟地叫着，的确有点不习惯。
“说吧，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平日小烟你吃饭都是狼吞虎咽的，这几天一顿竟然只能吃下三碗白米饭，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哎。”
秦玄烟把长剑往地上一振，剑锋随即入地三尺。
他斟酌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实际上他现在有两件烦心事，一个是有人来踢馆了，一个是跨年夜自己突然断片了。
应该先解释哪一件？他想来想去，心底的自保直觉让他决定先说踢馆的事情。
“新年刚开始，就有踢馆的来了。”
“踢馆？”
粟小优挑了挑眉毛，脑袋一歪，“谁这么闲跑来踢你的馆呀？”
“是楚刀门的门首。”
秦玄烟双眼徒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一闪而逝的威严之气和寻常判若两人。也许他也未察觉那瞬间自己的杀气有多重，它消失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粟小优都没有捕捉到。
就在刚才，一只苍蝇从秦玄烟十米外飞过，直接炸成了齑粉。
要怨就怨自己反应速度太快吧，苍蝇君。
“楚刀门，寒烟州五大宗门之一‘惊鸿轩’辖下的门派，他们的门首是化劲高手，此方前来，怕是打算扩展地盘了。”
“这么说的其实是好事。”粟小优思索半响，微微一笑，“在踏足穗墟城之前先行对你发起挑战，也就是默认你是坐镇此城的宗主了。”
“这等好事，我可不想遇到。”秦玄烟摇摇头，“此番一战，我胜算极低。再者，我只是城里一个普通的馆主，哪有那么大脸面。”
“就是这件事让你没了胃口吗？哎，连我前几天给你做的烤鱼都没有吃完，我可伤心了......”
说起那条鱼，秦玄烟心里就觉得有些愧疚。他想起粟小优为了买到那条大鱼，天没亮就赶去城中心的集市等渔夫了。至少晚上粟小优是这么告诉他的。
当然，如果他知道那条鱼是有玄劲修为的鱼妖，被自己弱不禁风的老婆大人一巴掌干得半死不活的话，估计会吓得目瞪口呆。
玄劲修为——放到平时哪怕它变成咸鱼也好，翻个身都能把秦玄烟压死。
“之后总有机会吃的。”秦玄烟走过去握住粟小优柔润的双手，“就算比试落败，大不了之后搬去其他地方继续授课。当然，这次和楚刀门的比试我会尽力而为。其实明天就要上场的了，我怕你担心便一直没说。对不住了。”
说罢，秦玄烟松手，右脚轻点地面，长剑瞬间弹起。握住剑柄，他以剑尖指地，弓步而立，重新面向看不见的对手。
“嘿——哟！”
长剑刺出，快得几乎见不到动作。
疾芒四掠，剑意潇然。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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